第 34 章

  正所謂人生忽悠兮,如白駒過隙。

  從梁晨蹲在診所門口的路邊痛哭的那一天算起,三個月的時間就像通貨膨脹後的鈔票一樣唰唰的不見了。

  這三個月裡好像發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要不是自己身上被曬成小麥色的皮膚時刻提醒著這是三個月來奔波的成果,梁晨會恍惚到以為那不過是昨天的事。

  梁晨頭重腳輕的走到診所門口,碰到同樣剛剛結束社區宣傳回來的趙旭寧。

  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趙旭寧整個人煥發出神采奕奕的光芒。雖然也曬黑了一點,累瘦了一點,可那種找到自我價值和定位的光彩是毫不掩飾的,果然是認真的女人更美麗麼。

  「小晨,你那邊順利嗎?」趙旭寧靠過來,和梁晨並肩而行。

  梁晨側頭對她笑笑:「順利。你呢?還習慣嗎?」

  「嗯,這感覺太棒了,」趙旭寧重重的點頭,疲憊中透出興奮,「這絕對是我這麼多年來狀態最好的時候!」

  「那我就放心了。這段也忙得差不多了該收尾了,找時間咱們慶祝一下吧,」梁晨和前台的實習生打了個招呼,穿過擁擠的求診人群繼續往樓上走著,「你和師兄都算是求仁得仁,看見你們這樣,我算是圓滿了。」

  「那,你自己呢?」走在她身後的趙旭寧低聲問。

  「我什麼?」梁晨停下腳步,疑惑的轉頭俯視站在下面一個台階的趙旭寧。

  趙旭寧專注的看著她,有些心疼的說:「每次你都說看見我們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就高興了,那你呢?」

  梁晨輕飄飄的挪開視線,最後轉身繼續上樓:「我自己當然也很好,所以才會有餘力因為你們的圓滿而覺得快樂啊。」

  「可是……」話一出口,趙旭寧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別擔心,我沒事,」梁晨推開徐鶴秋辦公室的門,小聲說,「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像小丸子說的那樣,只要活著,就總能遇到好事情。」

  「啊?誰遇到好事情了?」辦公室裡徐鶴秋正忙到風中淩亂。

  「除了師兄你,還能有誰?」經過這段時間的並肩作戰,趙旭甯和徐鶴秋也混得很熟了,「剛剛我們一進診所的大門,嘖嘖,那個門庭若市啊!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同喜同喜,」徐鶴秋終於找到自己要的資料,拿到辦公桌上放好,「同志們辛苦了!先坐一下,我泡茶給你們喝。」

  「枸杞桂圓茶……」梁晨怨念。

  徐老闆最近很熱愛清肝明目的枸杞桂圓茶。

  徐鶴秋晃了晃手裡的小茶壺,笑得無比得意:「NO!今天不是桂圓茶,是七白茶!看你倆黑得跟猴似的,怪可憐。」

  原來是上古美白聖品七白茶啊。

  梁晨受教的點點頭,靠向椅背閉目養神。

  趙旭甯滿意的笑了:「師兄,你真不愧『婦女之友』的稱號啊。」

  這人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心細如髮,真讓人看不透。

  茶泡好了,徐鶴秋招呼兩人坐過來。

  三人圍在辦公桌旁,人手一個小茶杯。

  HO,這美好的人生啊。

  徐鶴秋放下茶杯,三八的閒話起家常來:「晨哥兒,你和言濟時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啊?」實在想不通。

  自從上一次不幸碰到梁晨在診所門口毫無形象的痛哭,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嚴重的是,至少在旁人看來,三個月裡這倆人似乎完全沒交集!

  這這這,怎麼看都像是……分了……啊……

  徐鶴秋偷偷的看向趙旭寧,後者微微搖頭暗示他閉嘴,不要火上澆油。

  「別問我,我也是不明真相的群眾之一,」梁晨一手握著小茶杯,表情微妙的拿起手機,一邊低頭流覽剛剛進來的短信一邊回話,「說正事吧。」

  果然是言濟時發來的短信。

  對徐鶴秋的問題梁晨真的無法回答。這三個月來的情況讓她也很淩亂。

  自從那天下午情緒失控的痛哭之後,兩人之間的情況更加撲朔迷離了。嚴格說起來,好像從爆發爭執的那晚上起,言濟時就沒有在梁晨面前出現過。梁晨自己也不明白這算不算是分手了。

  其實也並不是完全音訊全無的。間或言濟時會打電話或者發短信,三言兩語的交代行蹤。

  回到公司裡很多事情要忙了。去青城山了。出差了。協助父親處理新專案了。

  反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告知一聲,讓梁晨隨時掌握他的行蹤。但對兩人之間的未來,就只有那麼一句不知道算承諾還是安撫的,「你什麼也不需要想,只需要等。交給我就好」。

  第一個月的時候,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讓梁晨很是百味雜陳。

  她覺得這簡直在消磨她堅強的耐心,讓她心浮氣躁的一口惡氣重新堵在心頭。

  這算什麼呢?怎麼看都像是言濟時餘怒未消,故意讓她提心吊膽吧?

  到了第二個月,梁晨簡直煩躁透頂。

  憑什麼這廝陰陽怪氣的彆扭性格就這麼BT的把自己壓得死死的?就算她是有錯在先,對他沒有全然的信任,可是理論上大家都是有理智的成年人了好不好?三個月前那個下午的痛哭已經是她最沒有防備的極限了,再要她做什麼深刻的檢討,她實在表達無能啊!

  現在是第三個月,梁晨已經快心如止水了。

  都已經三個月了,還想什麼呢。

  打小師父就教育,習武的人最重要的是修心,不要強求,不要鬥氣,要肯服輸,要知取捨。

  「對對對,不要想太多,生活總要過。」趙旭寧出聲和稀泥。

  梁晨沉默的喝了一口茶,沒有接話。

  偏偏徐鶴秋一點也不善解人意,窮追猛打的再下一城:「後悔了吧,抑鬱了吧,雞飛蛋打了吧?你看你那樣兒,整個一個霜打過的小茄子。」

  所以就說衝動是魔鬼吧。沒事耍什麼個性啊,妹紙還是要軟一點才可愛嘛。

  梁晨橫他一眼,恨不得咬碎一口小白牙。

  落井下石的渣!

  可憐了善良小老百姓趙旭甯,生怕徐鶴秋的步步緊逼會惹得梁晨失控掀桌,忙不迭的繼續圓場:「好啦好啦,說正事吧。那,這是我的工作筆記,師兄你先看看……」

  結束了讓人身心疲憊的工作茶話會以後,梁晨趕回父母住的大院子。

  最近情緒不好,未免父母擔心,她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一進社區的大門,就被相熟的鄰居長輩熱情招呼:「小晨回來啦?」

  「是啊,林阿姨好,」梁晨不得不打起精神笑臉迎人,「黃阿姨好。你們這麼快就做好飯啦?」

  「對啊,我和你林阿姨在這兒等幼稚園的娃娃車呢。哎,林姐,你說今天怎麼回事,這麼晚還沒到?」

  「我給老師打過電話了,下午孩子們排一個舞台劇多花了點時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再等等吧,別急。」

  梁晨禮貌的說:「那兩位阿姨,你們聊著,我先回去跟我爸媽打個招呼。」

  「行,改天來我家吃飯啊。」

  「好的,謝謝阿姨。」笑笑的揮揮手回家去了。

  梁晨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聽到兩位阿姨的唏噓的感慨——

  「哎,這孩子挺好的。可惜了啊。」

  「你見著這段時間老是跟著言濟時他媽進進出出的那姑娘了嗎?這梁晨……懸了啊。」

  「還懸什麼啊,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沒戲。我聽說言家名下的那家酒店都開始忙活了……」

  這就是老小區的微妙之處,想低調行事都難。

  不過身為八卦主角之一的梁晨對此一無所知。其實有些事吧,知與不知,都是幸運。

  梁晨回到家中,母親已經準備好晚餐。

  坐在陽台的躺椅上看報紙的父親聽見開門聲,轉頭看過來,淡定的說:「回來啦?」

  「嗯。爸,下午光線不好,以後看報紙別坐那兒了,傷眼睛。」梁晨一邊換拖鞋一邊說。

  梁正清放下報紙站起來:「好,不看了。吃飯吧。」

  等梁晨的母親張羅完畢,一家人在餐桌旁坐好,氣氛沉悶的開飯。

  沉默的吃了一會兒,做母親的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小晨,你知不知道……言家在準備擺酒了?」

  梁晨猶如挨了一記悶棍,呆住了。

  梁正清不滿的瞪了妻子一眼:「捕風捉影的事,就你聽得進去。言家小子可沒說話,他母親也沒承認過,院子裡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說的話能信嗎?」

  「我只聽說過無風不起浪,我可不想我姑娘被人當二傻子遛,」梁晨的母親生氣的說,「小晨不也說了嗎,這三個月他倆就沒見過面!這意思不是很明顯了嗎?非得等人家把喜帖摔到臉上才能千真萬確啊?」

  梁正清放下碗,嘆了一口氣,憂慮的看著梁晨。

  梁晨緩衝完畢回過神了,埋頭繼續吃飯,心裡有一種「啊,終於還是發生了」的感覺。

  見父女倆都不說話,梁晨的母親繼續發表意見:「我聽說言濟時這段時間接連去了四次青城山,哎,也算他仁至義盡了。小晨,聽媽一句,這事兒就這麼著了吧。」

  梁晨還是不說話,專心吃飯,只是眼神木木呆呆,讓人擔心。

  梁正清和妻子對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對了小晨,前些日子你二姨跟我說了個事,」母親再接再厲,「你二姨夫家有房遠親……」

  梁晨被驚得一個激靈,抬起頭指指自己的臉對母親說:「您覺得……以我現在這狀態,很適合去相親?」

  由內而外的灰頭土臉啊。

  梁正清也很不贊同妻子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了忍,沒說話。

  「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梁晨的母親囁嚅著。

  「算了,您都答應了,我還是去見一下吧,」看著母親自責的表情,梁晨心裡一軟,有種想哭的衝動,「都是年輕人,當面說清楚就好,應該能理解的。放心吧媽,我不會讓您在二姨面前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