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香茶餅

  霍雲松青精飯做得太多,最後吃不完,也沒有必要暴曬脫水以後吃,乾脆搗爛了做成烏米糕,孟櫻也不包餡,直接拌了些糖切成手指長的小糕,當下午茶吃,味道也不賴。

  清明第二天,孟櫻的弟弟孟飛龍過來了,背著書包,提了一個紙袋,誰知道一進門沒看見孟櫻反而看見了霍雲松:「你是誰?」

  「孟飛龍?」霍雲松正在旺旺上回覆客人,向他指了指旁邊的書房,「你姐姐在裡面畫畫。」

  孟飛龍上上下下打量著霍雲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進屋去找孟櫻了:「姐,奶奶讓我給妳帶點青團來,大姑說是蓉姐特地去上海買來的。」

  孟櫻轉頭一看……她剛買了一箱的蛋黃肉鬆青團,最近在搞活動,兩箱包郵還送個豆沙的。

  「我有,你帶去學校吃吧。」

  「我已經吃膩了。」孟飛龍撇了撇嘴,「淘寶包郵還當我不知道,就哄哄爺爺而已。」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姐,反正妳吃吧,我要回學校了。」

  孟櫻放下畫筆:「吃過飯了嗎,不然你在我這裡吃了再走吧。」

  「不用,晚上還要上自習。」孟飛龍頓了頓,眼神難掩八卦,「姐,外面那個人是我未來姐夫嗎?」

  「呸。」孟櫻趕緊闢謠,「他是我雇的員工,什麼姐夫。」

  「他會是來打工的?」孟飛龍打死都不信,「姐,妳別以為我不知道後面兩間房靠得多近,妳不想說就算了。」

  「真不是。」

  「我會替妳在爸媽那裡保密的。」

  孟櫻百口莫辯:「真的不是,你想多了。」

  「好吧好吧,等妳想說了再說。」孟飛龍對她揮揮手,「我走了。」

  孟櫻送他到門口,又塞錢給他:「拿著自己買點東西。」

  孟飛龍縮手躲個不停:「我不要!姐我真不要,我有錢!」他知道家裡爺爺最偏心自己,幾個姐姐都沒他零花錢多,尤其是尤琦秀早就說過,現在的廠是她和孟卓良開的,她不可能允許孟卓良拿家裡的錢去貼孟櫻,最多孟櫻結婚的時候給點算是心意,其他的錢都是孟飛龍的,這個姐姐想都不要想。

  孟飛龍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了卻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可要他說把錢分給孟櫻一半,兩人的感情也不到這份上,因為知道做不到,所以更愧疚些,哪裡肯要她的錢。

  姐弟倆誰也沒法說服誰,最後霍雲松拿了一個小錦囊出來了:「這個是你姐姐剛做出來的,拿去送女同學玩吧。」

  孟飛龍臉上一紅:「我不要。」

  「圍巾的回禮。」霍雲松指著他書包裡隱隱約約露出來的圍巾一角,眨了眨眼睛。

  孟飛龍捂著書包倒退了一步,面上驚慌:「你、你怎麼知道……」

  「都是四月份了,還把圍巾一直帶著,肯定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霍雲松把錦囊遞給他,「而且看起來就是手織的。」

  孟飛龍猶猶豫豫接了過來,又看了孟櫻一眼:「姐。」

  孟櫻這才反應過來弟弟早戀了,她心情複雜:「我不會說的。」

  「謝謝姐,我也會替妳保密的。」孟飛龍和這個姐姐一向不親近,但這時卻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而多了幾分親密感,說話也自然了起來,「不過老姐,這是什麼東西?」

  孟櫻說:「香茶餅。」她平均每個月都做一些新的東西上架,香茶餅就是這兩天的成果,在《金瓶梅》裡,蘭陵笑笑生屢屢提起過這種似香非香的物品,在茶餘飯後咀嚼有清新口氣的作用,相當於現代的木糖醇口香糖。

  就在孟飛龍來之前,她剛剛寫好香茶餅的方子,準備在微博上更新:

  「甘松、白荳蔻、沉香、檀香、桂枝、白芷各三錢,孩兒茶、細茶、南薄荷各一兩,木香、槁本各一錢,共為末。入片腦五分,甘草半斤,細銼。水浸一宿,去渣,熬成膏,和劑。」

  但相比於口香糖,香茶餅更帶有一股風流香豔的古意,就像是那首詞裡說的,「鶯舌偷傳,低語教人嚼」,女子將舌尖的香茶餅用吻遞送給醉酒的夫君,該是多麼纏綿悱惻的畫面。

  不過……這個就沒有必要告訴孟飛龍了,所以孟櫻只是簡單地說:「你就當成是特別的口香糖好了,吃完飯含在嘴裡會很香。」

  孟飛龍對於孟櫻所做的東西並不瞭解,但這並不妨礙他一直認為這家香鋪裡的東西很有逼格,所以能拿這麼特別的「口香糖」去送給女朋友,他也是覺得很有面子的事。

  「那謝謝姐了。」孟飛龍把東西裝進書包,對孟櫻和霍雲松揮揮手,「也謝謝姐夫,再見。」

  霍雲松笑納了他的稱呼:「路上小心。」

  孟櫻「哎」了一聲,剛想叫住孟飛龍說個清楚,沒想到這小子一溜煙就跑了,轉眼就看不見了蹤影。

  她一肚子氣只能對著霍雲松撒:「你亂應什麼?」

  「什麼?」霍雲松一如既往地佯裝無辜。

  但孟櫻這回是真的生了氣:「你不要總是亂說話。」

  「我說了什麼?」霍雲松滿含笑意地看著她,他很想知道孟櫻究竟有沒有可能把心裡話說出來,「妳若是不說,我怎麼能知道呢?」

  孟櫻咬了咬嘴唇,神情猶豫,霍雲松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應,大概是清明的反叛讓孟櫻嘗到了甜頭,她竟然真的鼓起勇氣開了口:「你不要那樣對我說話了,我覺得很不好……很容易誤會,可能你沒有別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換一種方式和我說話。」

  「會誤會什麼?」

  「就是,就是,」孟櫻語結,「就是很不好,我們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不要說這種曖昧的話。」

  霍雲松忍俊不禁:「阿櫻,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他眼中泛起愉悅的光,「心有塵埃,才會見塵埃。」

  孟櫻一怔,脫口否認:「你胡說!」霍雲松的意思是,是她對他有綺念,才會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飽含暗示。

  她不信。

  不過短短數日,她怎麼可能對他心生感情,她不信。

  但霍雲松真的是胡說嗎?孟櫻驚慌地想,是不是真的是她有了想法,這才覺得曖昧不適,是她希望他對自己有想法嗎?這難道才是她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霍雲松看著她心神慌亂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嗯,我是胡說的。」他是胡說的,但也不是。

  孟櫻覺得他的每句話都別有含義,這自然是他刻意誤導的結果,所以,他是胡說的,而之所以那麼做的原因,就是為了這一刻她的反應。

  如果孟櫻真的毫無念頭,自然可以底氣十足地反駁他,可她卻懷疑自己了,這才是真的心有塵埃。

  她應該有一點喜歡他的吧。那就好。

  他在來之前就考慮過許許多多的問題,譬如如果她喜歡的仍舊是前世的丈夫該怎麼辦,又或者說,她就是不喜歡他這個樣子的,也有可能,她更喜歡無話不談的陶柏……來之前,他做過種種猜測,想過每一種可能的應對方式,他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可以得償所願。

  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來了,他決然放棄了一切,來到她身邊。

  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不能怪任何人,可當知道她或許是有一點喜歡他的時候,他怎麼能不高興呢?

  有什麼比知道她或許有一點喜歡自己更好的事呢?

  只要她也是有一點喜歡他的,那他就有信心和她長長久久走下去,無論手段。

  既然已經得到了結果,霍雲松即刻有了決斷,他握著她的手,懇切道:「阿櫻,我很抱歉,剛才的話都是我胡說的,一直以來都是我不好,請妳千萬千萬原諒我。」

  孟櫻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懵了:「為什麼?」她腦子裡一團漿糊,他說是胡說的,那她究竟是不是喜歡他?

  「因為我喜歡妳。」霍雲松輕輕笑著說,「我想知道妳是不是也喜歡我。」他不等孟櫻回答,手臂一收,將她順勢摟入懷中,也不在意她瞬間僵硬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輕說,「阿櫻,妳可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我,不過沒關係,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可以一直等妳到喜歡我為止,所以,不要讓我走好嗎?」

  孟櫻氣短:「我沒說讓你走呀。」雖然她剛才是有那麼一瞬間想過。

  「那就好。」霍雲松適可而止,很快鬆開了懷抱,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去做飯了,妳還要畫一會兒嗎?」

  「……啊?哦哦。」孟櫻夢遊似的回到了桌前,提筆落下,直到畫了三朵花瓣才發現自己把花瓣塗成了葉子的綠色。

  孟櫻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畫,她剛才腦子裡是在想什麼?

  「阿櫻,吃飯了。」霍雲松拉開門,視線一下就落到了她的畫上,孟櫻的動作比腦子更快,她在宣紙上一抓把畫揉成了一團丟進了紙簍裡,動作一氣呵成。

  霍雲松:「……」他要不要裝作沒看見那朵綠色的牡丹?

  「那麼快就吃飯了嗎?」孟櫻竭力保持鎮定,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站起來,結果起得太急,膝蓋頓時磕到了桌角,砰一聲撞得霍雲松都替她覺得疼。

  「當心。」霍雲松扶住她的手臂,免得她重心不穩摔倒。

  孟櫻從沒有覺得那麼丟臉過,她感覺自己臉龐發燙,窘迫得轉過頭去:「我沒事。」

  霍雲松半蹲下來看了看她的膝蓋:「青了。」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腿,那相觸的顫慄令孟櫻站立不穩,幾乎要再摔倒一次。

  這一次,霍雲松摟住了她的腰:「別動,先坐下來,我把飯給妳端過來。」

  「不用,就只是撞了一下而已。」孟櫻想要再站起來,卻被他強硬地摁回了位置上:「阿櫻。」

  她迷惘地抬頭:「嗯?我沒事。」

  霍雲松半蹲下來,握著她的手:「可是妳這樣,我會心疼的。」

  孟櫻:「……」總覺得有什麼事改變了,但有什麼事壓根又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