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鄉與青萍縣是隸屬於同一個市的下轄縣城,只不過梅鄉作為典型的江南水鄉,又因為鎮上著名的梅園,成為了國內外都有名氣的旅遊景點。
相比於梅鄉的熱鬧與商業氛圍,雖然青萍縣不少地方已經改建成高樓大廈,但也保留了部分江南水鄉的特色,有河流,有四水歸堂,有拱橋,孟櫻住的地方就是原汁原味的江南民居。
梅鄉接辦了這次國際會議對於整個市乃至整個省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上至政府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這是一個大機遇。
霍雲松除外。
他明明記得從前這個會議是放在另一個著名景點來著,怎麼突然就變成了梅鄉,他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蝸居在江南小鎮的結果就是資訊封閉,只能和廣大人民群眾一起接受結果。
該來的總會來,但萬萬想不到來得居然那麼快。
會議原本在半年之後,霍雲松怎麼都沒想到,看到新聞後不過半個月,他就見到了故人。
秋天是果實成熟的季節,孟櫻突然說要吃柳丁,兩個人便出去買東西,秋季下午的陽光已經不熱烈,秋風微涼,正適合出門。
先去了水果店買了柳丁,霍雲松又添了幾個梨:「你有點咳嗽,回去燉點冰糖雪梨吃。」
「我感冒還不是因為你。」孟櫻恨恨瞪他。
要不是因為在浴室裡拖延的時間太久,忽冷忽熱,怎麼都不至於感冒。
霍雲松背鍋背得很爽快:「好,是我的錯。」
路過菜市場的時候,順便又買了些菜,孟櫻發現霍雲松和菜市場的攤販都已經十分熟稔,會很熱情地替他抹掉零頭或是贈送一把小蔥一塊姜。
霍雲松買了一塊豆腐:「晚上燉鯽魚豆腐湯給你吃?」
「好。」
路過八珍點心鋪的時候正好是新一波鮮肉月餅出鍋,隊排了好長一串,基本上都是大媽大嬸,其中有兩個畫風完全不一樣的人一眼就吸引了霍雲松的注意力。
殷家三姑娘殷梨,和她的表弟石唯。
這不算是一個好消息,他和殷家兄妹還挺熟的,哪怕是殷傑的大丫鬟也和他見過好多次,絕對能認出來。
別說是殷梨了。
可現在繞路走已經來不及了,尤其是孟櫻說:「我想吃核桃餅,這個應該不用排隊。」
鮮肉月餅單獨有售賣的視窗,其他視窗則照常賣一些尋常糕點,例如綠豆糕、雲片糕和核桃餅。
「稱半斤核桃餅。」
稱重量的大媽對她印象不深,但認得霍雲松,想想也就知道孟櫻是誰了:「是孟櫻啊,很長辰光沒看到你了呀。」
「我不大出門。」孟櫻經常出門散步後漸漸習慣了他們的自來熟,可以應對一二。
大媽對她笑了笑,又給她多包了兩塊核桃餅,重量明顯超過了半斤,孟櫻道謝,霍雲松接過袋子來提著。
回家的路與排隊賣鮮肉月餅的隊伍重合。
石唯沒有看到他,還在痛駡始作俑者:「都怪那個姓田的王八蛋,誰知道他居然會追過來,三姐,你放心,我和大哥的立場一樣,你不喜歡就絕不嫁,就是要先忍忍,青萍雖然沒有梅鄉那麼方便,但也很古色古香嘛,就比如這家月餅吧,梅鄉那都是騙旅客的,這家店可是上過電視台的。」
「沒事,田家現在勢頭正好,我能避開就已經是大哥疼我了,要是換成二哥,非得叫我和他一起吃飯去。」
梅鄉的會議已經成為了各家子弟刷成績的副本,不知道多少人被放到這裡來歷練,殷梨的大哥是這樣,田郁同樣。
田家有聯姻的意思,看上的是殷家本家的三姑娘殷梨,年歲相當,品貌出眾,最是合適。
照理說,在梅鄉遇見了,哪怕心裡不喜歡,也得客客氣氣地一起吃頓飯,聯絡聯絡感情。
表弟石唯知道殷梨不喜歡田郁,特地通風報信,帶著她避到了青萍,雖說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但能躲一躲總是好的。
說不定家裡人就改變主意了呢。殷梨這麼苦中作樂地想著,還要安慰表弟:「這裡是比梅鄉清淨,挺好的。」
石唯見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把她帶到這樣偏僻的縣城而生氣,暗讚一聲,他這位三姐不愧是當年差點被殷家許給霍家當孫媳婦的人,是他一溜兒表姐表妹裡最識大體的。
他也就順著往下說:「不過這家店也太火了,隊伍都排得那麼長了……臥槽!三姐!」
殷梨原本在低頭看手機,聽到他的慘叫也唬了一跳:「幹嘛呢小唯?」
「三、三姐……那個,那個人。」石唯見了鬼似的,結結巴巴地說,「像不像霍、霍孟澤?」
「你瘋了呀。」殷梨徒然傷感,「雲松已經死了。」
話是那麼說,她隨著石唯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也愣住了。
他牽著一個年輕姑娘的手,還提著一袋子水果,塑膠袋是那種特別豔俗的紅色,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會認錯他的樣子。
「都說故宮裡有鬼,沒說這地方也鬧鬼啊。」石唯寒毛直豎,竟然不敢叫他。
還是殷梨反應夠快,立刻說:「我記得苾芬說,屍體一直都沒有找到,霍家一直在找他,說不定……說不定就沒死呢。」
她想到這裡,心跳加速,她一把拽起表弟:「走。」
石唯也清醒過來,跟著她一路隨他們走到了香鋪門口。
霍雲松關門的時候與殷梨的視線交匯,輕輕一碰又錯開。
他關上了門。
石唯發現殷梨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她抓住他的手腕:「小唯,是他,肯定是他,他認出我了。」
石唯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所以呢?」
一句反問令殷梨從狂喜中回過神來,所以呢?霍家長子明明應該在一次恐怖襲擊中不幸身亡,可他還活著。
他在這個江南小鎮上隱姓埋名地生活著,不回霍家,不告知任何人,為什麼?
「這件事,要通知霍家嗎?」石唯問,「三姐,這件事,很奇怪。」
殷梨漸漸皺起了眉頭:「你說得對,但我不認為是霍家故意安排,他們沒有任何理由那麼做,雲松是繼承人,他一死,霍家就人心浮動,這得不償失。」
石唯問:「那如果不是霍家,而是霍家的某個人呢。」
殷梨沉默片刻,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這件事不能打草驚蛇,我只能告訴苾芬一個人。」
「她會相信嗎?」
「她是雲松的大丫鬟,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殷梨冷冷回答。
霍雲松覺得最遲明天早晨,他就會看到霍苾芬了,所以在此之前,還是先和孟櫻打個預防針比較好。
「我今天好像看見以前的朋友了。」他一邊把柳丁切開,一邊隨口提起。
孟櫻原本拿了紙筆出來想寫手賬——這是她最新的愛好,聞言立刻放下手頭上的事,連忙問:「真的嗎?」
「你好像很高興?」
「你上次那個朋友就挺好的呀。」
霍雲松想起來這個問題了:「阿櫻,如果你以後見到我其他的朋友,千萬千萬不要提起那個人。」
「為什麼?」
「那個朋友和那些朋友之間不是特別友好,如果知道我和那個人也做了朋友……」霍雲松用幼稚園裡交朋友的幼稚行為來解釋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
孟櫻又接受了:「是這樣呀,那好吧。」
霍雲松說:「不過,那幾個朋友也不一定看見我了。」
「是好朋友嗎?」她問。
霍雲松覺得很難定義這樣的朋友關係,只能說:「還可以吧,我不是特別想見從前的那些人,所以不會刻意去見他們。」
孟櫻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安慰他:「沒關係,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她想了想,很堅定地說,「我幫你擋著!」
「謝謝阿櫻。」霍雲松把柳丁放到開水裡煮,洗了手擁抱了她一下。
孟櫻接受了,還主動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以示支持:「你在做什麼?」
「橙膏,這兩個柳丁有點酸,這樣加工一下也許會更好吃。」
孟櫻眨眨眼:「聽起來很棒,那我去畫下來。」
「手賬很有趣嗎?」孟櫻最近入了手賬坑,先是買了各色的手帳本,又買了很有趣的膠帶和小剪刀,加上之前買的各色彩墨和鉛筆,鋪開來的壯觀程度絕不遜於她畫工筆。
孟櫻說:「當然很有趣了,這是我們的家庭記錄。」
這下霍雲松也覺得很棒了:「聽起來以後老了還可以翻出來懷念。」
「是。」
孟櫻先畫早上吃過的面條和中午吃的幾道菜,又畫了一隻狸奴,寫上它的生活記錄,等她畫好柳丁的時候,霍雲松的橙膏也做好了。
「你快來幫我把做法寫上。」孟櫻把新寵愛倫坡遞給他。
霍雲松接過筆和本子,在空白處寫上橙膏的做法:
「黃橙四兩,用刀切破,入湯煮熟。取出,去核搗爛,加白糖,稀布濾汁,盛磁片,再頓過。凍就,切食。」
寫完呈給女朋友閱覽,她表示滿意。
飛機上。
霍苾芬握緊了手機,她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睡覺,高強度的工作令她身心俱疲,但她已經失眠半年了。
這半年來,她每天入睡都必須依靠安眠藥才可以成功。
助理給她倒了一杯咖啡:「芬姐,我們這次也是要去梅鄉嗎?」
「對。」霍苾芬拜託殷梨和石唯不要將霍雲松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即便是自己也只是說要去一趟梅鄉,她打算到了那裡之後再半路去青萍,以確保霍雲松的安全。
但……那個人,真的會是已經消失半年之久的霍孟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