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抱著兔爺回來的時候,早飯也送到了房裡,喜喜剛擺好筷子,就見他進來,嫣然笑道:「快過來吃飯。」
墨白坐下身,把兔爺放下。兔爺身體還沒復原,趴在桌上神色怏怏的,閉目養神。
「不如等會我們就回墨城吧。」喜喜接過他舀的肉粥,喝了一口,有肉的香味,好喝,「你趕慢一點,把車廂鋪得厚一些,累了我們就停下,好不好?」
「好。」墨白又道,「想回家一趟嗎?」
喜喜怕自己的身體受不住顛簸,壽命又被折騰短了怎麼辦?哪怕是幾天,也對她很重要。
「不用,家裡已經沒人了,而且太爺爺的東西,不都運到墨城了嗎?對了。」她忽然想起一件應該挺有意義的事來,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不如我們回去把太爺爺留下的東西整理一遍,找到他們的主人,暗中把東西還給他們。」
「如果找不到主人呢?」墨白可不想再碰到彭秀那種事。
喜喜想了想:「那就不送了,就當作是太爺爺給我留的嫁妝,嘿嘿嘿。」
墨白見她笑得狡黠,幾乎被她逗笑,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為什麼還能這麼坦然和開心?
「哎呀。」喜喜拍了拍腦袋,「我怎麼這麼糊塗,當初地窖裡還有太爺爺留的一本小冊子。我發現的時候太害怕了就隨手給扔進寶貝堆裡頭了,上回玲瓏珠出現時也沒有想起來,真是糊塗。」
「你是說上面可能記載了各種寶物的主人?」
「嗯。」喜喜號道,「我們那麼辛苦到處找申屠定和彭秀到底是幹嗎……」
墨白見她提起彭秀臉色也不變,問道:「你不恨彭秀?」
喜喜笑了笑:「恨也沒用,反正都過去了,我老想著那件事,會不開心的。我得開開心心地過完這個冬天,對吧?」
墨白默然許久,才道:「嗯。」
既已過去,何必牽掛在心。彭秀已死,也不能再倒回數月之前,倒不如坦然面對將來,珍惜當下。
兩人又商議了一番,決定用過早飯就回去。可早飯還沒吃完,門就被急敲。門外人敲了兩下好像等不及回應,直接推門而入。
喜喜瞧見那人,倒吃了一驚,慌慌張張的宋神醫可是很難見的。她還沒開口問,就見墨白眉宇有冷意:「丟出去。」
隨後跟來的白煙立即抓住他的手要扔,宋神醫急忙道:「……你聽我解釋。」
「說。」
宋神醫說道:「我苦想了一夜,突然想起我那師伯雖然為人小氣,但我聽我師父提起過,三十年前他對一個叫妙雲芳的姑娘卻十分大方。那妙姑娘……不對,如今應該是快半百年紀的婦人了。誒,不管了。那妙姑娘是當年師伯心儀之人,她要什麼師伯就給什麼。但後來妙姑娘不願跟師伯去崖底過清貧日子,兩人就分開了。」
白煙忙問道:「你是說那妙姑娘手裡可能有還魂丹?」末了她皺眉,「可是算起來已經過了三十年,就算有丹藥也早就化成水了吧?就算沒化水,也可能被她吃了呀。」
宋神醫擺手:「不不,那還魂丹是救命良藥,只要不遇水就算是過了百年都不會化。而且據說我那師伯對妙姑娘很是大方,真送丹藥也不會只送一顆。我想這些年來都沒有聽說哪裡有還魂丹的消息,那想必妙姑娘沒有向別人賣這種藥。一顆已經很受用,我想她也不會將一瓶都吃了。」
墨白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能肯定她手上有丹藥,但或許會有?」
宋神醫點頭道:「有一線生機。」
有一線生機,就不能錯過。
有一線生機,或許得來的就是轉機。
有了轉機,喜喜就能活了。
墨白沒有再遲疑,對白煙說道:「速去找妙雲芳的下落。」
白煙回答的音調都明顯高揚了:「是!」
喜喜當然不想死,但她現在又不能表現得太想活,免得到時候活不成,誰都痛苦。於是她繼續淡定地吃早飯,還給墨白夾了塊餅,瞪他:「又挑食,說過幾回了,要適當吃些粗糧,別吃太精細。」
「有你。」
「什麼有我?」
墨白看她:「我不動筷子,是因為知道你會往我碗裡放。如果你不在了,或許我才自己動筷子,因為沒人會再往我碗裡放了。所以……好好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我。」
喜喜怔怔的,一股難捨的酸楚從心底直湧鼻尖,湧上眼眶,頓時紅了一圈:「嗯!」
兩人在小鎮又留五日,每天除了養傷就是去四處賞景閒逛,早出晚歸,等朝陽,看夕陽,倒也過得輕鬆。這一愜意,連喜喜都忘了自己身中奇毒,命在旦夕。
這早晨曦剛剛普照,墨白想著喜喜按照平常的時辰也該起來了,便去她房裡。他過去時正好看見婢女端水離開,示意她不要關門,走進裡頭,就見喜喜站在鏡子前,抬手往自己胸口拍了一掌。
然後她就叫了一聲滿臉痛苦地蹲身,看得墨白快步走了過去,將她扶住:「做什麼?」
喜喜以為自己沒事了,天真地試了一拳而已。她撲閃著眼睛道:「剛才有只蟲子非禮我,結果拍得太用力了。」
墨白一聽,往她的胸部看去。喜喜臉一紅,摀住:「現在有只熊貓非禮我。」
久違又煩人的稱呼讓墨白眉眼直跳:「熊貓不非禮木板。」
喜喜大怒,伸手戳他胳膊:「熊貓熊貓。」
「咳。」
窗外一聲輕咳,半開的窗戶前一個姑娘側身站著。
兩人往那裡看去,比朝陽還要更加光亮的人來了。
「包菜姑娘。」
白煙板著臉罵道:「你才是包菜!」
說著她已經從外面跳窗進來,看得喜喜滿臉黑線——她早就說過,武功好的人從來都是不走大門,非要跳窗的。
墨白直接問道:「妙雲芳的事打探得如何?」
白煙想起正事,不跟她鬥嘴了,說道:「妙雲芳當年離開神醫聖手後,嫁給了一位李姓商人,如今兩人定居在慶州,離這裡倒不遠,七八天的路程。而且……」她繼續說道,「那李三爺從兩年前開始就一直有求於我們墨城,想讓墨城在他途經的商路上給予保護。只是因為李家無甚名氣地位,與每年來求我們的百名商戶無異,因此沒有留意到此人。」
聽見後面那些話,墨白就放心多了,不是和墨城有仇的人,還有求於自己,要拿解藥就容易些了。就算對方是像雨樓那樣的地方,有解藥在,他也不會心軟退步。
喜喜說道:「要不我們直接去慶州見妙雲芳一面吧,這樣來回也省了時間。而且去慶州和回墨城的路一樣,就算去慶州一無所獲,也可以順路回墨城了。」
墨白也覺得有理,考慮到喜喜不宜奔波,便對白煙道:「你和宋神醫先行一步,前往說明,我們隨後就到。」
「屬下遵命。」
白煙一走,喜喜就跑去收拾包袱,也沒什麼行李,只有幾件衣服,還有墨白給她的銀票。她忽然想,要是她去見閻王了,那樣就會有別的女人來花墨白的錢了。
墨白走過去的時候,就見喜喜臉上神情憤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出門的時候天氣甚好,晴空萬里,陽光明媚,映得喜喜的臉色泛紅,好了不少。她上了馬車,墨白已經拿起韁繩。她便抱著已經傷癒的兔爺在旁邊坐著。
一路上都十分順暢,不見雨水,連山賊都沒有看見,喜喜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等到第六天,還沒到慶州李家,先去探路的白煙原路折回,剛好與他們碰面。
「來意已經說明,李三爺表示等候城主大駕。」
墨白問道:「見到妙雲芳了嗎?」
白煙遲疑:「見到了……」
喜喜見她遲疑,心下一沉,輕撫著兔爺沒有說話。墨白語氣也隨之低沉:「她怎麼說?」
白湮沒有抬頭,語氣猶猶豫豫:「那日我是單獨見李夫人的,問她此事,她說她不認識什麼神醫聖手,也從來沒有過任何瓜葛,還說我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墨白握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跳起,因這隱瞞而起的怒色聚攏眉頭。倚在門上借力的喜喜也不解,為什麼說不認識?如果借此事跟墨城結交,百利而無一害吧?她皺了皺眉說道:「還是去一趟吧,反正都是順路。」
墨白輕輕點頭,扯動韁繩時,卻覺前路漫長,心緒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