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裂著個巨大的火山口。我們朝著火山口外緣走去。四周可見數個大小不一的湖泊。南方天空中有一柱濃煙,應該是櫻島火山。
「嗯,應該在這附近的……奇怪了呀……?」
遙邊走邊喃喃自語。她張大眼睛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些什麼。
眼前只是火山口噴出來的結實巨岩凌亂滿佈,看不到什麼特殊的東西。
「啊!在那裡!來來,大家集合!」
遙衝出去邊招著手,可是她跑過去的地方只有一模一樣的石頭而已。
——啊,不對。
她身旁屹立著一塊與墓石差不多大小的岩石。仔細一看,頂端塗有一圈與長褲皮帶同寬的紅色顏料。以那塊石頭為中心,隔著一步的距離有同樣大小的石頭,如此循環下去,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一個圓圈。圓的大小比投手丘略大上一圈。
——圓形巨石陣。亦即所謂的Stonecircle。
我後來在網路上查到相關的小知識,因為機會難得就順便介紹一下。
圓形巨石陣一般被認為是象徵著生殖器或太陽,又或者是做為祭祀用的曆法裝置。可以確定是人們為了某種目的而建造的,但真正它的意涵與機能依然不明。
最有名的圓形巨石陣當屬英國的巨石陣(Stonehenge)。在日本,儘管規模較為簡陋,但據說從北海道到九州,至今也殘存保留下許多。但在邪馬台國的時代裡,這些恐怕不是什麼稀罕之物。
這裡就有其中一座。
在遙的指示下,我與市松清走散落在圓圈內的多餘石頭。其間,遙在矗立於圓正中心的石柱附近的地面上,用她帶來的紅色顏料畫著花紋如蛇般蜿蜒的曲線。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約十分鐘後,遙描繪完花紋,起身喊了我們。
「最終的目的地是蘇奴國的劍山。因為有點遠,所以今天要走捷徑跳三次過去。你們最好閉上眼睛,才不會打亂波動;不過若想看看的話,睜開眼睛也無妨。天氣很棒,好好享受各種景色吧。好啦,就這樣,你們兩個牽著我的手。」
我與市松面帶驚訝彼此對望,但還是握住了遙伸出的手。
「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市松附和著我的疑問,點頭如搗蒜。
「當然是要使用『渡口』啊?昨天不是講過了?」
遙露出「都到這節骨眼了還在問什麼蠢話」的眼神。
「不是啦,那個『渡口』到底是什麼東東?」
我看到市松驚慌的眼神後,也漸漸不安了起來。
「與其用嘴巴說卻讓你們想東想西,不如親自體驗比較快!」
遙興奮地高聲說完後,貼近我耳畔,悄聲追加道:
「就跟昨天那件事一樣啦。曉得了吧?」
——那件事……?那件事??是哪件事???
在這當頭,這個小色女在亂想什麼啊,真是的……
「要開始了喔。」
遙閉上眼睛、輕揚下顎,口中開始唸唸有詞。
仔細一瞧,石圈外側的景物開始扭曲。彷彿起了霧一般,周圍的景色逐漸模糊泛白。然後……
一轉眼就……消……失……了……
這一剎那,我們三人沐浴在轟然傾注的如瀑白光中。
無數的光芒粒子——·——
——·——朝向我的身體裡——·——·——
——·——·——朝向遙的身體裡——·——
——·——·——·——·——·——急速射入·——
這是什麼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引
一股寒意由腰間刺入,往尾椎竄去,閃過全身。
有種分不清是往上飄或是往下墜的異樣飄浮感。
我的身體前後左右亂搖。平衡感一團混亂。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還站在地上,我往下瞧去。
「騙人!地面、不見了!」
「安啦,相信我。」
遙再度握緊我的手。
此時,光之雨突然止息。
先映入眼中的是環繞低矮山丘的農田與森林,還有芝麻點大的住家。
風景一眨眼就消失,接著出現的,是坐落於雲海遙遠彼方的淡紫色山脈。
這也一轉眼就不見。第三次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驚鴻一瞥,現在到了浮在水上的大小諸島。
然後是——
蓊鬱濃密、綠意盎然的森林。
這座森林並未消失。我感覺腳下穩穩踩回了地面上。
隨著「呼——結束了」這句話,遙鬆開手。
無論如何,光是能從那股難受的飄浮感中解脫,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市松似乎「暈渡口」,臉色很糟。我想我也差不多吧。即使現在腳下踩著地,腰上和背脊依然殘存著先前那種奇妙的感覺。那感覺要是再維持個三秒……不曉得我是會吐出來還是會高潮。
遙也呼吸急促,喘得就像全力衝刺後的短跑選手。
我專注反覆深呼吸,平復身體狀況,之後總算有了觀察四周的力氣。
眼前密林一望無際。其中也有著未生樹木的空隙,那應該是河川流過的關係吧。可能是河谷。森林再過去似乎是海,可以看見半島與島嶼。
有點不好意思,我只看得出這些。只能確定,這裡與一開始那處亂石山頂是不同的地方而已。不過這兩個地方的共通點,就是現在這位置應該也是這一帶最高的山頂上,而我們站著的地方,依然是一座圓形巨石陣的正中央。我想這並非巧合。
不過……
「這裡是哪裡?」
「應該是劍山。但我也是頭一次來……是這裡嗎?市松先生?」
被遙一問後,市松將鼻子轉向上風處嗅了一嗅。
「是的,我想應該沒錯。」
這傢伙能靠味道分辨地點喔?
如果市松的鼻子沒聞錯,不,我想他應該沒弄錯。那我們就是一瞬間從九州南部跑來四國中央了。
「剛才那個就是『渡口』嗎?莫非這就是你說的巫女的力量?」
「嗯,就是這樣。你應該多少知道一點我沒了巫女之力就會很頭痛的原因了吧?」
遙無力一笑後,疲憊不堪地坐倒在地。
市松蹲到她身旁,擔心地看著她的模樣。
遙的嘴唇不知何時變成了紫色,雙眼也沒了平目的光彩。
「還是第一次,連續使用了,四次呢。嘿嘿,老實說挺累人的……不過只要休息一下……」
她聲音逐漸轉小。話還沒說完,遙突然往後一倒。
我衝過去抱起她,發覺她的身子有些冰涼。
遙微微睜開雙眼。
「還好嗎?」
「嗯,還好……」
這樣講完後,她徹底昏了過去。
「喂,壓根一點都不好好不好!」
要怎麼辦?!
市松朝慌張的我畏畏縮縮地建議:
「先下山去如何呢?因為風變濕了,太陽馬上就要下山,這裡也沒有能睡覺的地方。請交給我吧。只要進去森林之後,我多少會有些辦法的。」
「我明白了,那就麻煩你帶路。」
我把遙的行囊交給市松,自己背起她。
又瘦又小的遙很輕。真的很輕。輕得令我有點鼻酸。
對哪……這丫頭不可能不累的,只是在硬撐而已……
我背著遙,風風火火地衝下山去。
水滴落到臉頰上。市松的預感無誤。
——靠,下雨了。
好死不死在這節骨眼下雨……看來儘管時空與地點有變,我的霉運依然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