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好慘……」
我拚命忍住,才沒吐出先前剛吃下的草綠色稀飯。
吃過簡單的早餐後,我們花了一個小時左右下山,然後旋即穿越森林,當我們來到可以聽得見遠方傳來流經河谷的水聲處時,發現了兩名山之眾的屍體。
「從這狀況來看,他們應該是由祖之谷出來站啃的衛兵。不過,為什麼非得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也難怪市松如此感嘆。因為倒在山坡的兩具屍首,彷彿從四面八方遭長槍同時突刺,渾身上下佈滿數十個孔洞。
而且兩人的頭不見蹤影。不知是被吃掉了還是被帶走,唯有他們的腦袋找不到。
從遇害者的毛色與體型來看,應該各長著熊頭與豬頭。據說這兩種獸人在力量過人的山之眾裡,也是戰鬥力強悍的種族。
能將這種戰士中的戰士變成這副淒慘模樣,到底是什麼樣的敵人?儘管絲毫沒個底,卻可以確定對方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心。
遙蹲在屍體旁邊默默祈禱,唸誦著類似經文的句子。我與市松也學遙閉眼合掌。
就在這時。
啪、啪、啪。咔咔、咔咔、咔咔……
有聲音。從森林裡傳來。有某種躲在樹上的東西跳了下來,並且開始移動。
看到那個往我們跑來的玩意的模樣後,我不禁叫出聲來:
「那到底是什麼啊?!」
「不曉得,但我不覺得是友軍。」
當我和市松看到身後那群怪東西時,遙總算祈禱完畢站了起來。
依照昨晚的商議,遇到敵人時的作法應該是要逃進森林裡……可是森林裡突然有敵人跑出來的時候要怎麼辦?
市松說:「總之先逃就對了滴。」
沒錯,正是如此!
市松衝下昨天因大雨而泥濘不堪的森林斜坡,往河谷邊跑去。
我與遙緊跟在他身後,一路向下滑滾,把早上才烘乾的衣服弄得滿是泥漿。
緊追著我們的是一打看來像長了腳的神轎、貌似蜘蛛的玩意。它們修長的八隻腳咔咔作響,往我們直衝過來。
這些狀似蜘蛛的東西並非生物,從組成它們身體的零件一望便知。它們的外形就像小學生在深夜節目看了B級恐怖片之後,隔天做出來的暑假美勞作業,充滿著童趣的低俗以及凶殘。
八隻細長蛛腳的關節是以青竹製成,胴體是木箱,大小與三、四個面紙盒堆疊起來差不多。問題是擱在木箱上的物體。
每一隻組裝蜘蛛的胴體上,都擺著一顆首級。
首級的種類五花八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河童的頭。舊的首級已經肉爛見骨。最新鮮的首級還淌著鮮血,正是先前熊男與豬男的頭,臉上的表情因為恐懼而瞪眼張口,彷彿隨時都會喊出聲來。
我們與梟首蜘蛛的移動速度幾乎相同,只要它們依然使用八隻腳移動,速度就絕不可能比豁出去直接用屁股和背脊滑下斜坡的我和遙還快。因為,由機械裝置組成的獵殺者們,做不出讓自己滾落斜坡這種愚蠢行為。
——很好!這樣的話就能逃得掉!
當我正如此想時,梟首蜘蛛突然一起從地表上消失。
它們高高跳入空中,彷彿被隱形絲線從上空大力拉了一把。
蜘蛛群躍到我們頂上。在空中的八隻腳宛如收傘似地往身體靠攏,腳尖朝向下方,八隻腳的末端斜切成銳利竹槍。
這無疑就是讓山之眾渾身上下開洞的恐怖武器的真面目。
一束八柄的竹槍接連猛然刺落。第一波攻勢有六隻蜘蛛,共四十八柄竹槍。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最靠近的那隻,刺入離我和遙不到三十公分的地面。
「啊、哇哇!」遙驚叫。
一顆河童腦袋彈了過來,一顆眼珠掉出來,在遙面前摔個稀爛。大概是落地的衝擊力讓它從竹槍東中被震出,而且還附送超刺鼻的惡爛腐敗臭味。
我拉住遙驚慌失措的雙手,將她硬拉了起來,然後直接往前一撲翻滾。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第二波竹槍緊追著翻滾的我們刺落。
回頭一看,方才我們所處的地方如今插著大把大把的竹槍孔,密度和針插過沒兩樣。先前的河童首級已變成看不出原形的碎骨、爛肉與血水。
組裝蜘蛛們要拔出腳時意外地很不順利。我們趁機衝出森林。一口氣跑到了可俯瞰河谷的山崖上。
「這裡滴!」
先抵達的市忪喊著我們。
市松站在吊橋上。橋通往對岸。他打算走這座橋。
我牽著遙的手,朝招呼著我們的市松那裡踉踉蹌蹌走去。身後的組裝蜘蛛好不容易將腳從泥中拔出,咔咔咔地擺動長腳再度追殺過來。
吊橋長度約三十公尺,寬一公尺左右,由粗藤編成的繩索綁住許多根圓木組成橋身。
我讓遙先上橋,隨後也跟了上去。
好晃啊……
每走一步我都覺得搖晃得更嚴重。當抵達橋中央時,晃得簡直像在盪鞦韆一樣。
然而,也幸虧這麼晃,讓蜘蛛們不知如何是好,它們八隻腳中必須有四隻用來夾住兩旁的纜繩,所以行進速度緩慢,再加上橋面狹窄,一次只能進入一隻。它們自然排成了一列,這也是速度減緩的原因。
遙看到蜘蛛們這副模樣後,突地停下腳步轉了過來。
「張政!抓好喔!」
遙雙手用力抓住兩側的扶手繩索,開始左右扭腰。
——咦?在這種地方幹嘛跳起舞來了?
接著她配合扭腰動作,輪流伸縮左右兩邊的手肘與膝蓋。吊橋劇烈晃蕩起來。
——對了!這丫頭在故意晃動吊橋!
恍然大悟後,我開始與她雙重奏,配合著她的動作也扭腰擺臀了起來。
萬萬想不到,老媽被電影影響開始學起社交舞,而我被迫當她練習對象的經驗,竟然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啊。
嗯,世界雖然無奇不有,但會賭命跳恰恰的高中生,恐怕只有我一個吧。
只見搖晃的弧度越來越大,吊橋如擺錘般劃出巨大弧線。
「成功了!」
聽見遙的歡呼我回頭一看,前頭的四隻組裝蜘蛛失去平衡,我看到它們連同身上的首級往下方河川摔落。
剩下的蜘蛛們不堪晃蕩,多分出一對腳夾住橋面。前進速度更是緩慢。
——好,趁現在!我與遙緊緊抓住扶手繩索,同時在不停搖晃的吊橋上往前跑。
市松正在對岸上笑著揮手。
——只剩一小段!
這時市松表情大變,指著我們身後大嚷了些什麼。
我微微轉頭瞥了一眼。
蜘蛛們在橋中央一帶,曲膝擺出準備跳躍的姿勢。
莫非它們想從搖晃的橋上跳到我們身上?!
遙先抵達對岸。朝我伸出手大喊:
「逆矛!砍掉!快!」
似乎是叫我用逆矛砍斷吊橋。
要用逆矛砍斷有一個人大腿粗的纜繩,對我這連竹刀都沒揮過的外行人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啊!
就算花點時間去割斷它,在完成之前我們也變成竹槍刺螞了。
況且這只矛鏽得亂七八糟耶!
「你真的以為我辦得到嗎?!」
我看了遙的雙眼。
然後這個笨女人筆直回望、大力點頭。
——這樣啊、這樣啊、是這樣啊!啊啊、真是的,我不管後果如何了喔!
我下定決心。
當我一隻腳踏上對岸的同時,以那腳為軸心,一個轉身拔出腰間長矛。
將長矛擔到肩上,腰一沉擔住長矛,雙膝一彈揮出長矛。
「喝呀!」
我朝支撐橋身的主要藤索砍落。
鏘!
哇靠!手整個麻掉。好像砍歪了,砍到某種堅硬物體。
一看腳邊,逆矛矛頭已經深深切入本來位在纜繩下方的岩盤裡。
遙與市松指著河谷那方又叫又跳。我也抬起頭望向那裡。
支撐橋身的一條纜繩騰扭如龍,飛舞在河谷上方。
隨著那條纜繩,方才還是橋身的數根圓木陸續掉落。
纜繩被切斷似乎與蜘蛛們的起跳是同一瞬間,組裝蜘蛛維持著蹬腳起跳的姿勢,懸滯在原本站著的橋身之中……彷彿看來是這樣的景象。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載著首級的詭異兵器們,一個不少地墜入河谷、消失無蹤。
目睹這些場面後,我的膝蓋突然發抖,最後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
遙站到我面前。
抬頭一看,瞧見了V手勢與她的雪白貝齒。
我也苦笑著回應V手勢。
……要是告訴這丫頭V手勢意味著和平的話,不知道她會露出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