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開始西落時,我與遙在虛空坊的大屋子裡用了一餐便飯。虛空坊連飯也不吃,自白天起便一直拿著之前他喝的那種酒狂灌個不停。
在我們三人眼前的,是天狗谷四周的地圖。上面擺著的黑石代表兵力佈置,白石代表設置炸藥的地點。一顆孤零零擺在南側、風一吹就能吹跑的小石子,則是我。
據說自稱徐福的長頭老人,治療完傷患後只說了句「我還會再來」,就離開山谷了。想來一般人也不會有理由要逗留在晚上會變成戰場的地方。
「那麼,差不多該走了吧。」
正當虛空坊出言催促,我和遙起身之際。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水藍手環抵上額頭後,遙的臉色大變。
「有鬼攻擊昨天我們住的山寨!」
「張政,帶路。」
一聽到遙的話之後,虛空坊便抓住我手,將我拖也似地拉到屋外,直接躍入空中。
這裡是虛空坊的家,天狗谷中最高的建築。足足有四、五層樓高。我的身體就從那上面被拋入空中,人往下摔落。
「嗚哇!」
我放聲慘叫,隨即聽見啪的一聲振翅聲,我停止掉落,然後開始迅速上升。一轉眼便來到山谷高空處。
「是南是北?」
頭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那裡!南邊的山腰!並排著三座哨塔的正中央!」
當我這樣回答時,我察覺一件大事。
「喂,快回去!我沒帶逆矛!」
「一兩隻土之眾用來醒酒剛剛好哪。」
虛空坊哈哈哈哈哈大笑後,開始俯衝,迅速逼近目標哨塔。
山寨廣場上有一隻鬼。兩、三圈山之眾正圍著他。人牆內側好像有幾個人躺在地上。
人牆的中心是一隻雙腳特長的鬼,頭的上半部空空如也。
「是那傢伙!是我昨晚幹掉的傢伙!」
「頭都沒了還活著啊……這樣就沒煩惱了,也不壞。」
虛空坊笑著,在哨塔上將我放下後,朝下邊大喊。
「喂!山之眾!退開點!風要吹過去啦!」
聽到這聲喊叫,山之眾緩緩擴大包圍圈。可是有一名傷患依然倒在鬼的腳邊。
虛空坊看到這樣後,徐徐掏出那話兒,開始朝鬼就「站著小便」起來了,不,這該叫「空中小便」才對。虛空坊邊尿邊拍動翅膀,慢慢改變位置。鬼朝上方尖聲叫罵著什麼,同時開始追逐虛空坊。
受傷者趁機被救了出來。
「那我出手啦。」
逮到機會後,虛空坊在鬼背後無聲著地。
似乎就等著這一瞬間,鬼維持背對姿勢,直接朝虛空坊倒跳了過去。跳躍力十分驚人。彷彿他背後有長眼睛一般,準確抓到了虛空坊的位置。
鬼修長的右腳,如柴刀般往虛空坊頂上劈落。
虛空坊在曲膝著地的同時便一展右翼,然後邊起身邊一扭身軀。
——大叔!動作太慢了啦!
他交叉雙手,想擋下鬼力道驚人的右腳砍,但似乎還是被踢中了胸口一帶。虛空坊踉艙後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仔細一看,他右翼已沾上了血。
從虛空坊翅膀上被打落的羽毛飛舞空中,同時鬼的左腳著地。
這時我似乎看到了某個東西。那是什麼?似乎有一小團隆起從鬼的背上,移到肩膀附近。
——我就說你動作太慢了嘛!
我連忙爬下哨塔梯子。
「嗚哇!」叫聲四起。
往下一瞧,此時鬼也坐倒在地,大腿附近有紅色液體流到地上。
他右腳不見了。鬼的右腳被抓在剛緩緩起身的虛空坊右手中。
——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切斷鬼右腳的,不是虛空坊的翅膀,而是翅膀捲起的旋風!
當虛空坊胸口被鬼的右腳踹中時,那腳已經被切下來了。
……也就是說,翅膀沾到的血不是虛空坊的,而是鬼噴出來的?
呃,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喏,還你。」
虛空坊將鬼修長的右腳高高一拋,咚咚咚連退三步,接著往後一跳,拉開十公尺左右的距離。
他的左翼水平張開,然後再向鬼疾衝而去。
鬼剩下的左腳與兩手慌忙劃動,掙紮著想轉向虛空坊那裡。
此時,彎腰的虛空坊用左翼自下方一閃而過。
鬼原本想用雙手護住身體,卻像呼喊萬歲時雙手高舉一樣,兩手一起高高飛入空中。
「呿,沒注意到……」
如此喃喃自語的虛空坊一個踉蹌蹲倒。他的左頸被鬼咬了一口。
虛空坊起身後,鬼的身體從胸口處猛地一分為二,上半截轟然墜地。看來是虛空坊翅膀捲起的烈風,將鬼的雙手連同身體一起從中切成兩半。
「沒事吧?」
我衝下梯子,虛空坊讓我看了他的頸子。上面被咬去了一大口的皮肉。
「聽說鬼的唾液有毒,可能會有點發腫。失算、失算。」
虛空坊如此說後,再度喀喀喀喀喀大笑。
伏丸也好,這只天狗也罷,這世界的居民淨是些痛覺遲鈍的傢伙。我傻傻望著這次應該真的死透了的鬼屍體,但他的身體上,哪兒都沒有我之前覺得自己看見的移動肉塊。
上氣不接下氣的遙抱著逆矛到達現場,是在事件已結束了十分鐘過後。那時虛空坊總算停止大笑。
「啊咧,已經結束了呀?枉費人家還拚命跑來呢。」
聽見遙的玩笑話,虛空坊再度喀喀喀喀喀笑了。
這時市松也和遙如出一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怎麼了,市松先生?炸藥那裡還順利嗎?」
遙遞水請他喝,但市松只是耷拉著腦袋。
「那個……炸藥不見了一個滴。」
原本擺在北山山寨的四個炸藥,似乎已經先被搬來這座山之眾的山寨裡。
我斜眼睨著一臉歉然的市松。
「該不會又像先前那樣,被某個山之眾給摸走了吧?」
「大人,您就饒了我吧。雖然手腳不乾淨的傢伙的確不少,可連同伴也偷未免太……」
市松擦著汗,這次換遙問他。
「可以出入這裡的有誰?」
「那倒是只有自己人。啊,不過……剛才的騷動,可能有人趁我們不注意跑進來了……」
「會不會……就是為了偷出炸藥才弄出這場騷動的?」
遙的看法很正確。若真是如此,就更匪夷所思了。
「只拿走一個,也偷得太客氣了吧?」我一說後,遙接著說:「如果是土之眾的話,應該會全部拿走。」
「這、這也沒錯……」市松附和。
之後,大家一起重新找過整座山寨一遍,依然沒發現不見的炸藥。於是只好把剩下的三個炸藥,先按預定裝在遙靈光一閃後決定的場所。
「喂,差不多該去北邊啦。」
虛空坊一拍我肩膀。
「嗯嗯,也對哪。」
我望著消失山後的夕陽,同時站起身。
「啊,對了……在那隻鬼來犯的不久前,有個外人來過。那是個老婆婆,說是在汲水途中過來休息的。」
這時市松突然想了起來。
「是阿福嗎?她的腳怎樣?」
問話的人是虛空坊。
「不,名字我倒是沒問……腳嘛,看起來倒像是沒事……」
市松垂頭喪氣。
「我之後會先去天狗湖那邊看看啦。有事會再聯絡。你們就按計畫行動。」
遙元氣十足地下令後,我再度被虛空坊抓著飛入空中。當然這次沒忘記逆矛。
揮著手的遙逐漸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