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恨地仰望樹縫間微微露出的星空。此刻竟然是兩個臭男人一起被留在這種漆黑山脈裡,感覺挺悲情的……而且對方還是個大叔,又是天狗,連個人都不算。
沉默得快喘不過氣了。我試著找共通的話題。
「喂,建政坊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下意識說出口的,是個連我自己都意外的疑問(明知故問)。不過,現在正是問話的好機會。最有可能知道的人,無疑就是虛空坊?
「嘖,是天之逆矛的事對吧?遙應該不知情。是誰告訴你的?」
——喂,你說什麼?難道爺爺和逆矛也有關係?
我假裝平靜,不讓心中動搖形諸於色。乘勝追擊,好好拐他一拐!
「有聽說了一點啦。老實說我現在還是半信半疑。所以才想聽聽身為大天狗的你怎麼說嘛。因為你的話比較可信。聽說,建政坊還有逆矛,真的是『那樣』嗎?」
——當然,我才不知道「那樣」是哪樣。
好啦,大叔,快快招來吧。
「那時好像是卑彌呼陛下的誕辰吧,所以有慶祝的宴會。沒錯,地點是高千穗。聖地中的聖地。那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在那裡對著卑彌呼陛下嚷嚷『與狗奴國開戰之時,便是你的死期』這種不祥的話。」
——是因為魏志倭人傳嗎?!
若是如此,爺爺便是也讀過那記載,並和我一樣煩惱要怎麼說出來。
不過,嗯,這種方式也太亂來了。莫非爺爺那時喝醉了?
「嗯,好像是這樣沒錯呢。然後咧?」我催促道。
「卑彌呼陛下,嗯,她就是那樣的君主,只是當作一場鬧劇想妥善帶過。結果建政坊那王八蛋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把帶去做為貢品的長矛刺入岩石,鬼叫著說『能拔出這把矛的人,就能拯救這個國家』哪。」
——什麼!這就是逆矛誕生的真相?然後,有個笨蛋救世主一無所知,直接拔出了逆矛,那個人就是我嘍。
大致的經過就是如此了吧。為了慎重起見,再試探一次。
「那麼,建政坊和逆矛果真是『那樣』嗎?」
「嗯,在那之後發生的事實在太可怕了,不過沒人親眼目睹……大概都只是捕風捉影。如果真是那樣,阿福也太可憐了……」
——感覺好像變成驚悚話題了耶。
連虛空坊這種肆無忌憚的男人,都忌憚宣之於口的「那樣」到底會是怎樣?接下來,要怎醫讓他招供咧~~?動這種歪腦筋的感覺,還不賴。
不過,我那正想東想西要完善細節中的計畫,被兩聲爆炸給炸到九霄雲外去了。
南方山上近山頂處,爆出兩道巨大火柱。火焰中有兩隻大蜈蚣的頭顱昂起。
「看來遙的瞎蒙又順利蒙中了哪。」
這樣說後,虛空坊一把抓住我手腕,他的雙翼完全一展後,我的身體便飛入空中。
虛空坊抓著我,正要第三次飛越天狗谷,就在此時!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將套在左腕上的手環抵在額前。
>>湖邊!>>馬上過來!>>阿福婆婆出事了!>>
遙前所未有的慌張驚叫,衝入我腦中。
——就算你叫我馬上過去,我也不能不管這邊啊。
我看了一眼爬過下方的兩隻大蜈蚣。它們一邊噴火,一邊筆直往山麓衝去。可能是想燒掉天狗谷。
兩隻蜈蚣的體長截然不同。短的那隻不到長的那隻的一半。恐怕是身體探出地面一半時,腰部被炸藥整個炸斷了。
仔細再看,長的那隻大蜈蚣也沒了許多右側的腳。看來它似乎沒有直接被捲入爆炸,在移動上沒什麼大問題。
——遙正在呼喚我!
受傷的短蜈蚣速度不快,這只之後再對付,先搞定長的。
沒時間了。一擊定勝負。
——該怎麼做?!快想!
這時我福至心臨,腦中鮮明浮現出一幅景象。
「喂,如果把我從這丟下去,在我撞到地面前能把我撿得回來嗎?」
真是亂來!儘管這個想法讓自己也嚇了一跳,但還是問了虛空坊。
「不成不成。哪怕是我,五次裡也會失手一次的。」虛空坊的語氣同樣驚異。
「我可是不死的小強命哪。在長的那隻蜈蚣頭上把我放下去。」
「當真?」
儘管口中這般問,虛空坊已經一個迴旋,轉嚮往長蜈蚣飛去。
「嗯嗯,遙在等我。」
我拔逆矛出鞘,將它置於身體中心線上,筆直豎在面前。
今天的逆矛沒昨天那麼火熱。相對的,矛身卻發出白光,耀眼得足以刺痛眼睛,將四周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在這白光中,我看清楚坐在長蜈蚣頂上的傢伙。是那個長手的鬼。
「看來你很趕時間哪。好,就交給我吧。我會盡力的。上啦!」
頭上傳來虛空坊豪邁的聲音。
「拜託了!」
當我這樣說時,身體已經在暗夜中往下摔落。
虛空坊瞄得極準。鬼抬頭看向我,他目瞪口呆的表情迅速逼近我眼前。
鬼猛力一拉手中捏著的蜈蚣觸角,蜈蚣頭便往左轉。
——媽的咧!竟敢給我躲開!
這一瞬間。當我想像這次俯衝作戰時,腦中曾浮現過的景像在眼前成真。
逆矛猛然伸長。不,正確來說伸長的是矛身發出的強光。
矛光形成新的矛身。它的長度大概有曬衣竹竿的三倍。
光芒繼而一彎,在空中劃出宛如長鞭的曲線,自動往逃跑的大蜈蚣頭部追去。
那光最先碰上的是坐在蜈蚣頭上的長手鬼。
矛光將鬼的身體從中垂直一分為二。手握兩根觸角的鬼,身體瞬間直接被分為兩半,垂掛在大蜈蚣頭部左右兩側。
接著白光從大蜈蚣頭部,沿著它彎曲盤繞的身體中線一閃而過。
隨著白光劃過,大蜈蚣的身體從頭開始左右分裂。
看起來就像穿著黑色洋裝的女孩,背上的拉鏈被一口氣拉下來一樣。只不過這位女孩的身體全長足足有五十公尺!
——好,幹掉了!不過啊……
我正高速接近地面。就在此刻。
「政,揮矛!」
腦中某處響起一個懷念的聲音。
我照那聲音所說的做,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動了逆矛。
隨著呼的一聲,一股無形的力量拍向地面。拍擊的風壓讓我的身體在空中停頓一瞬。
同時,我背上的背包被兩隻粗壯手臂抓住,然後身體開始上升。
「真是的……真是個胡來的男人啊。」 虛空坊在我頭上苦笑。
「去湖那邊!快點!」
我這樣叫後突然想起,指示我「政,揮矛!」的聲音,竟與爺爺的聲音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