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魏初果然是有消息要來分享的。

自從那天去了同安公主的茶花宴之後她就想過來了,沒奈何忽然吃壞東西鬧肚子,硬是被母親拘了兩日,今日才放歸自由。

她立馬就像放出籠子的小鳥直撲顧香生這裡來。

「阿隱!」魏初是乘馬車過來的,因為事先並未告知,顧香生也沒準備,聽她馬車到了才迎出來,結果剛走出大門就被香風撲面,美人入懷。

顧香生將她抱了個滿懷,感嘆:「你又重了!」

從古至今,大多數朝代,女子以輕盈體態為美,魏初聽到她這句話,也不例外地嬌嗔一聲:「討厭!」

顧香生鬆開手,魏初旋即反客為主,拉著她往裡走。

「先去給太夫人請安?」

「阿婆今日到龍泉寺聽經了,我帶你去見阿娘罷。」

許氏如今不過三十出頭,面容嬌美,可以看出顧香生的容貌多半肖似其母,只是她沒有顧香生那般開朗大方,說話舉止都是輕輕柔柔的,像是個需要被呵護的瓷美人,許氏的性情也差不多是這樣,柔弱可欺。

魏初來過顧家不少回,見許氏的次數卻寥寥可數,外界傳聞許氏對親生女兒還不如對原配兒女好,這的確不是無稽之談。就魏初看來,許氏對顧香生的態度的確很冷淡,已經到了不避諱外人的地步。

顧香生好像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她帶著魏初給母親請了安,許氏問候魏初幾句,讓顧香生帶著朋友好好玩,便讓她們離開了。

魏初覺得後娘都能做得比這更好看些,難免替顧香生打抱不平:「我真鬧不懂你阿娘的想法,難道自個兒生的女兒還沒別人親!」

顧香生笑了笑,不甚在意,任憑一個人從小到大失望的次數多了,也就看得開了。

「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是要講緣分的,朋友如是,父母也如是。我既親緣淺薄,也強求不來,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魏初揮揮手:「罷了,不講這些煩心的,你今兒準備了什麼好吃的招待我?」

顧香生白她一眼:「你又沒有提前說你要來,我怎麼準備,不若就在院子裡搭個架子烤點羊肉串罷了!」

魏初眼前一亮,拍手道:「好好好,好久沒吃那玩意了!」

羊肉是好烤的,架子工具都是現成的,肉也由顧家的廚房切好串好送上來,魏初和顧香生只需拿著肉串放在架子上,時而親自動手刷個油,灑點孜然粉,也就算是品嚐到親自動手的成就感了。

大魏先前也有烤羊肉的吃法,但將此時還未大範圍流傳的孜然碾粉灑在肉串上面,卻是顧香生的首創。

魏初很喜歡這種吃法,在自己家裡也嘗試過,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使然,總覺得味道沒有在顧香生這裡的好。

兩人坐在烤爐旁邊,時不時將肉串翻個身,一邊聊著天,打下手的事情自有碧霄和魏初帶來的侍女流光去做。

魏初四下一看:「你種的茶花可比同安公主那邊的漂亮多了,她肯定是怕你將她風頭搶光了,才不請你的!」

茶花宴,顧名思義,自然是以茶花為主題的宴會,主人家會請客人到自家去賞花,而上門的客人若是家中有茶花的,也可以自帶一盆上門,與主人同樂,宴上免不了作詩賦詞,比較茶花品質,最後選出佼佼者,也算是時下比較流行風雅的娛樂之一了。

魏初又朝她擠眉弄眼。「差點忘了說,這回你家徐郎君也去了!」

「什麼我家徐郎君!」顧香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八字都沒一撇,你可別亂說,到時候我本來就像焦炭一樣漆黑的名聲就越發洗不清了!」

「你那名聲還不多虧了你家二姐姐不遺餘力地抹黑你!我說國公夫人也真是的,親生女兒被人詆毀成那樣,她無動於衷就算了,還繼續對顧二娘那麼好,若換了我娘,早就一巴掌把她的嘴巴抽爛了!」魏初越說越氣。

「我阿娘跟你娘不能比,她頭頂上還有位婆婆呢!」顧香生聳聳肩,「再說性格決定命運呢,她總覺得自己的門第不如顧家,從一開始就習慣了忍氣吞聲,連自己的事情都如此,你能指望她幫我出頭嗎?」

「話雖如此……」

「你不是要說徐郎君麼?」

魏初咯咯笑:「你還是忍不住問了!好罷好罷,我說就是!同安公主也給徐澈發了請帖,然後他是與太子殿下同去的。我們本來都沒想到太子殿下也會去,你是沒看到當時的場景,那些女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摳下來,黏在太子和徐澈兩人身上呢!」

但凡皇室宗室子弟,就算第一代相貌普通,這麼一代代地篩選下來,很少有長相奇醜的。徐澈今年二十,太子十六,都是俊美瀟灑的人物,比起同安公主的同母兄長魏善,成熟不止一點半點,自然最受少女青睞。

顧香生疑惑:「不是說太子不受寵麼?」

魏初:「太子不受寵,終歸還是太子,益陽王再受寵,終歸還是益陽王。」

顧香生覺得魏初這句話大有深意,不愧是皇家的人。

顧香生:「徐澈從前好像不喜歡出席這種場合,上回漢山詩會他也沒去呢。」

魏初:「誰知道呢,也許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罷。不過公主一看到徐澈就兩眼發光,我疑心她也看上徐郎君了呢!阿隱,你說說,你和同安公主是不是很有緣份,連男人都看上同一個!」

顧香生沒好氣:「是孽緣罷!」

魏初哈哈一笑,接過流光遞來的羊肉串咬了一口,一邊喊燙一邊還繼續吃,儼然樂在其中。

「不過徐澈倒是沒有對公主的青眼表現出驚喜,從頭到尾也是與太子說的話最多,也不知是不是在欲擒故縱?」

她有意逗顧香生,一面說一面看對方,誰知顧香生卻全沒有表現出著急的模樣,依舊慢條斯理往羊肉串上撒著孜然調料,說出來的話也自信得令人可氣。

「若我不是看好徐澈品行,又如何會對他唸唸不忘?」

「天啦,看你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倆已經好上了呢!」魏初用油乎乎的手去捏她的臉,顧香生沒防備被抹了一臉油,氣得狠狠瞪魏初一眼,後者樂不可支,哪裡還有半點縣主風範?

魏初見顧香生要反擊,連忙一跳三尺遠,先舉白旗投降:「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讓我繼續說罷,還有更好玩的事兒呢!」

顧香生威脅地眯起眼:「你說,說得不好,今兒就甭想踏出這個門了!」

魏初:「哎喲,我好害怕!」

兩人鬧了一陣,魏初才道:「是賀國公家的呂音,她上回獵場上口無遮攔,說益陽王要娶你的,你還記得罷?當時剛好被同安公主聽見,估計心裡暗恨,所以這回也沒有請她。」

顧香生本來不怎麼餓,也被魏初挑起嘴癮,詩情他們還端來爽口開胃的玄飲,也就是烏梅湯,魏初和顧香生兩人一口烏梅湯,一口羊肉串,一氣就吃了不少,幸而旁邊烤爐夠大,一次能放不少肉串,連詩情她們也有口福。

「然後呢?」顧香生問,她知道魏初這麼說,那肯定是還有下文。

魏初嘿嘿一笑:「然後呂音竟然不請自來,跑到公主府上,眾目睽睽之下,給公主請罪。」

皇家的地位雖然高,但世家大族也不是擺著好看的,像程、嚴、顧這樣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而今又還有些權力的家族,天子尚且要給點面子,呂家雖然不如前三者,也不是一無所有的光桿貴族,呂音對同安公主低聲下氣,其實反倒讓許多人心裡暗暗瞧不起。

魏初雖然沒明說,但顧香生能聽得出來。

顧香生問:「那公主原諒她了?」

魏初:「沒有,端著架子呢,說會考慮考慮,你沒瞧見當時呂音的臉色,紅藍黑白紫,可精彩了,誰讓她跑去自討沒趣呢,同安那個人素來高傲,越是低聲下氣,她越看不上呢!」

顧香生開玩笑:「那像我這樣不低聲下氣的,她不也看不上麼?」

魏初撇撇嘴:「也是,她要不是一出生就高人一等,準沒有人買她的賬!」

顧香生道:「反過來說,正因為她一出生就高人一等,所以才有任性的本錢嘛!」

魏初睨她一眼:「你總要與我作對是不是?」

顧香生拱手:「小娘子息怒,在下豈敢,來,餵你吃肉以示賠罪。」

說罷她將自己吃了一半的羊肉串塞到魏初嘴裡,魏初猝不及防,被她塞了個正著。

顧香生哈哈大笑,魏初又要打她。

後者吃得太撐,追了幾步,發現跑不起來,只得氣喘吁吁坐回原位:「誒,你大哥的婚事如何了?上回不是聽說你父親想給他說程家大娘麼?」

顧香生的大哥顧凌今年十七,差不多也該到了說親的年紀,顧香生對這位異母大哥的觀感並不算差,比顧畫生好多了,起碼顧凌雖然關係與她不親近,可見了面彼此客客氣氣,偶爾也會互相送點東西,不像跟顧畫生那樣,連表面最起碼的和平都維持不下去。

「程家婉拒了。」顧香生道,這件事她也知道得不多,還是從林氏那裡聽來的。

魏初訝異:「為什麼,顧家大郎也是一表人才啊,與程家也算門當戶對!」

她口中的程家大娘,是現任英國公程載的獨生女兒程翡,年方及笄,生得國色天香,才情出眾,與顧香生的大姐顧琴生並稱京城雙璧。

這自然是好事者窮極無聊弄出來的,但從顧琴生的風姿,也可以想見與她齊名的程翡的美貌了。

顧香生道:「我也不曉得,而且我祖母也不太願意讓大哥娶程大娘,她屬意的是焦夫人的娘家侄女,也就是她的侄孫女。」

焦夫人便是顧凌顧琴生顧畫生三兄妹的母親,也是顧經的原配,因病早逝,她也是太夫人焦氏的娘家侄女。

魏初:「太夫人把侄女嫁給兒子還不夠,如今還要將侄孫女也嫁給孫子,這真是……」

她真是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形容詞,最後只能豎起拇指:「真是厲害!」

顧香生啼笑皆非,拍掉她的手:「你這促狹鬼!」

魏初:「那你大哥願意被這麼擺佈啊?」

顧香生:「自然是不樂意的,聽說我大哥本來就有一房妾室,原是他身邊的婢女,你道我大哥給她取了個什麼名字?」

魏初:「阿梅?阿黃?」

顧香生:「七夕。」

魏初嘖嘖出聲:「這情意都快溢於言表了,若焦太夫人執意將侄孫女嫁過來,那日後你大哥後院豈不要熱鬧?」

顧香生斜眼:「我怎麼聽你這語氣挺幸災樂禍的?」

魏初無辜:「哪有?」

兩人說著京師各家八卦,吃完羊肉串,魏初又拉著她下起雙陸,在顧香生這裡一賴就是一下午。

顧香生倒沒所謂,她自己本來就是宜動宜靜的人,但魏初素來是個活潑的性子,今天若不是為了來向她分享八卦,也不會跑上門,平時兩人大多是約在外頭見面的。

到了傍晚的時候,魏初果然就閒不住了,要拉著她出去逛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