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顧畫生的表情帶著驚惶和緊張,其中又夾雜一絲絲的不忿和不甘:「阿婆,這並不是我……我只是路過那裡,結果呂誦就忽然冒出來,對我,對我……阿婆,我真的是被陷害的!」

她掩面哭了起來。

只可惜在場另外二人,焦太夫人無動於衷,顧香生面無表情。

等她哭了好一會兒,焦太夫人才緩緩道:「這件事,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出來的,定然還有別人在指使。你若是如今還藏著掖著,不敢坦白,日後再出了什麼麻煩,別說顧家不可能為你遮掩,到時候呂家退婚,你就剩下兩條路可走了。」

顧畫生驚恐抬頭。

焦太夫人看著她:「要麼去廬州鄉下,與黃氏作伴,要麼暴病而亡,顧家就當沒有你這個不肖子孫。」

顧畫生猛地搖頭:「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焦太夫人厲聲:「那就說實話!」

她這一威逼一恐嚇,徹底把顧畫生本來就不甚堅強的心防給徹底打碎了:「阿婆,是同安,一切都是同安讓我做的!」

果然。

顧香生心底浮現出這兩個字,沒有絲毫意外。

焦太夫人:「說清楚點!同安公主為何要這麼做,又為何找上了你?」

顧畫生抽抽噎噎:「上回品香會上,同安原本讓人調換了四娘的香露,但後來思王出面給四娘解圍,同安耿耿於懷,不肯罷休,就說要給四娘一個教訓,讓她不能再纏著徐澈……」

焦太夫人怒道:「別人讓你一起坑害自家人,這種事你竟然也能答應,你還是不是姓顧!」

顧畫生哭道:「孫女本來也沒答應,可同安說,若是我不答應,就要往外散佈,說上回將四娘香露換成餿水的人是我,因為當時誰都看見我當場說話了,如此一來,我的名聲可就沒了!」

其實真正原因是,同安公主向她許諾,如果能夠讓顧香生徹底死心,不再和徐澈牽扯上,那麼她就會在劉貴妃面前進言,推薦顧畫生為益陽王妃。

但顧畫生知道,這個原因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不然焦太夫人只怕更饒不了她。

一旦開了個頭,接下來的坦白就順利多了。

東林寺本來就是皇家寺廟,同安公主想要下手,完全有地利人和的優勢。

她先是偽造了徐澈的信件,借寺中沙彌之手傳遞給顧香生,又拿了能夠令人神智混亂的藥,下在要給顧香生的那碗藥茶裡,讓顧畫生勸她喝下去。然後藉著信件引顧香生到碑林去,再事先在那裡安排一個和尚在那裡,作出顧香生與和尚幽會的假象。

到時候只要顧畫生大聲一喊,引來旁人,顧香生的名聲也就毀了,肯定沒臉再纏著徐澈不放,就算她有臉,徐澈也不可能還願意跟她在一起。

只是顧畫生萬萬沒有想到,顧香生根本不按計畫來,非但把茶碗給調換了,反而讓自己給喝下去。

陰差陽錯,顧香生沒有被放倒,她倒成了中招的人。

顧香生接口:「我不知當時二姐姐在藥茶裡下的是什麼,只覺有些蹊蹺,所以將那杯茶調換了一下而已,若是早知如此,無論如何我也會阻止她的,畢竟二姐姐對我不仁,我也不能對她不義啊!」

顧畫生聞言倏地抬頭,朝她射去怨毒的一瞥:「你這賤人……」

如果可以的話,她現在已經撲上去將顧香生撕個粉碎了。

「閉嘴!你還有臉罵你妹妹!」

焦太夫人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不是氣同安的狠毒,更不是氣顧香生的將計就計。

而是氣顧畫生的愚蠢。

「你說這一切是同安指使的,可有證據?」

「有,碑林那個……」顧畫生咬牙,強忍難堪說下去,「那個和尚,就是她找的!」

焦太夫人:「這些有什麼用!到時候一問,人家一推二五六,一問三不知,你難道還想去與她當面對質不成?」

顧畫生絞盡腦汁地想,忽而靈光一閃:「還有,當時給送來藥茶的時候,也是有人事先告訴我,哪杯茶是有問題的,讓我給四娘……」

焦太夫人打斷她:「那人姓甚名誰,長什麼樣?」

顧畫生:「大約這麼高,我聽他說是叫明慧……」

她手忙腳亂地比劃,恨不得立時撇清自己的嫌疑。

顧香生接道:「聽形容,應該也正是給我送假信件的那個人。」

焦太夫人卻長長嘆了口氣,已經沒力氣發火了:「東林寺並沒有明字輩的僧人!」

顧畫生強辯:「那或許是沒有露面的小輩呢……」

焦太夫人打斷她:「不管是不是寺廟的小輩僧人,你現在找過去,他們也不會有這個人了,你信不信?」

顧畫生:「不,不可能,同安為什麼要騙我!」

她膝行過去,一把抱住焦太夫人的腿大哭:「阿婆,阿婆您救救我,我不想嫁給呂誦!現在這件事不是還沒幾個人知道麼,只要呂家不說,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焦太夫人恨其不爭:「你怎麼就這麼蠢,被別人利用了一場還不知道!同安要對付四娘,她自己不出馬,卻總讓你當馬前卒,你怎麼也就傻傻地聽了,你當同安真是和你一樣傻麼!現在好了,出了事,你頂著,同安卻站在岸上,連鞋子都沒沾濕,她既然有所準備,就不會給你留下把柄,我就算現在帶著你進宮與貴妃對質,你難道覺得能有什麼結果嗎!」

顧畫生哭得說不出話。

至此,她方體會出害人害己的後悔滋味。

要知道呂誦的妹妹呂音,前些日子與她在品香會上才吵過一架,如今轉眼,顧畫生就要嫁入呂家,她簡直難以想像自己會遭遇呂音怎樣的嘲笑。

從小到大,顧畫生在顧家雖然談不上恣意妄為,但起碼也沒有人給她下絆子,與她過不去,日子過於順風順水,以至於她完全無法面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困難了。

焦太夫人見她哭得這樣撕心離肺,心裡卻沒有一絲惻然,只有恨其不爭的憤慨。

她沉沉道:「你出生不久,你阿娘就過世了,我總唸著你還年幼,對你多有縱容,沒想到反而養成你無法無天的性子!本以為你就算性子稍微任性一些,也出不了什麼大錯,誰知現在竟連陷害自家人這種事情都能做得出,這場婚事既然定下來,就無法更改了,說到底,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顧畫生泣不成聲:「不,我不想嫁過去,阿婆,求求您……」

焦太夫人的語調倏地嚴厲起來:「聽著,事已至此,就要學著面對!呂家說到底,也並不差到哪裡去,你先是出了這等醜事,人家還肯娶你,反倒是通情達理了!呂誦如今有實職在身,若是再加把勁,以後未嘗不能成為一方大將,到時候你夫貴妻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回去擦乾眼淚,好好準備,顧家不會在嫁妝上虧待你的!」

顧畫生還想再懇求,焦太夫人卻已經不想再聽了:「就這樣罷,你先下去,四娘留下。」

「阿婆……」顧畫生不肯走。

焦太夫人直接閉上雙眼,擺出一副不欲多說的表情。

顧畫生又哀求了幾句,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只能怏怏起身離去,臨走前不忘惡狠狠瞪了顧香生一眼。

恨意刻骨。

顧香生目不斜視,只在焦太夫人沒注意的角度,回了她一個隱蔽的笑容。

顧畫生見狀,更是怒意上湧,拳頭緊緊攥著,連面容都猙獰起來。

只是她也知道,今時今日,自己若還做出什麼事,焦太夫人是萬萬不會再原諒她的。

經一事長一智,事到臨頭,她總算能用腦子想一想了。

聽見腳步聲遠去,焦太夫人復又睜開眼。

「這次的事情,的確是二娘有錯在先,你做什麼,都是出於自保,我不會怪罪於你的。」

「多謝阿婆寬宏大量。」顧香生道。

「個中內情,你也不必與人說,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事,二娘固然名聲受損,到時亦會連累你們。」

顧香生應了下來。

焦太夫人:「方才二娘說,同安公主因徐澈而對你心生不滿,看來她說的,並非子虛烏有?」

顧香生沉默片刻,選擇實話實說:「孫女與徐澈的來往的確多一些,不過發乎情,止乎禮,並無逾距之處。」

焦太夫人嘆了口氣:「本來,徐澈雖為平國宗室,但品行才華俱可,與你堪為佳侶,我沒道理不成全你們。但現在,你自己也瞧見了,同安公主有意於徐澈,甚至通過陷害手段,來污你名聲,就算沒了一個顧畫生,還會有另一個顧畫生願意為她驅使,不知還會生出多少事端。」

見顧香生想說什麼,她擺擺手制止,又繼續說下去:「但是,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不願意讓兒子當上太子,貴妃若是有意為益陽王籌劃,就不會讓女兒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宗室,即便是為了女兒本身著想,同安與徐澈身份懸殊,也不會是良配。所以,你們暫且等上一段時日,未必沒有轉機,這段時間,就暫且不要在同安跟前露面了。」

這番話是站在顧香生的角度上為她考慮的,顧香生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躊躇道:「阿婆,這次,其實我應該事先與您商量一聲,不該……」

焦太夫人搖搖頭:「不怪你,正如我方才所說,是二娘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她自己種下的因,就該她自己來承受結果,我之前時常但心,以二娘這樣一個性子,以後要嫁入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過好日子。如今看來,呂家總算不是一個太壞的選擇,只要她幡然悔悟,願意將性子收一收,以後未嘗不會比大娘好,一切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不過,」焦太夫人話鋒一轉,「往後這種捧殺的手段,還是少用為妙。」

顧香生一愣:「孫女不明白阿婆所言何意?」

焦太夫人似笑非笑:「二娘一錯再錯的這件事上,你敢說沒有自己在其中刻意放縱,冷眼坐看她最後釀成無法挽回的大禍麼?」

太夫人人老成精,顧香生本不奢望有什麼事情能瞞過她的眼睛,不過這件事她還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說白了,如果顧畫生不是一開始就存了陷害她的心思,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焦太夫人語重心長:「我不是說你這件事做得不對,只是想給你一個提醒。正如鄭莊公對其母姜氏和其弟叔段一樣,縱其為惡,令其惡果自食,姜氏與叔段愚蠢,自然未有察覺,但鄭莊公的臣子們,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用心。你瞭解二娘,固然能夠奏效,但以後,在不瞭解對手的情況下,如果貿然使用這一招,卻很有可能會反噬己身,你明白嗎?」

顧香生默然不語,心中卻驀地警醒。

焦太夫人說的是對的。

見她聽進去了,焦太夫人也很欣慰:「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將來嫁人,你必然也要管理自己的家,但古人早有雲,治大國如烹小鮮。反過來說,大國也好,小家也罷,道理說白了都是一樣的,」

顧香生鄭重行禮:「多謝祖母教誨,孫女受用不盡。」

焦太夫人嘆道:「也怪我疏忽不周,當年你祖父驟然去世,我要掌管這一大家子,尚且分身乏術,你們又還小,我便也讓許氏帶著,沒有多加過問。大郎和大娘還好些,那時候他們也算曉得一點事了,我又曾帶在身邊教養過一段時日,如今性子也不會差得太遠,唯獨二娘,因為我疏於管教,你娘又不敢管家,以致釀成今日後果,殷鑑未遠,你更要以她為戒,切不可自作聰明,重蹈覆轍。」

顧香生:「是,孫女定會一日三省,不令阿婆失望。」

焦太夫人笑道:「罷了,一日三省就免了,別盡挑些好聽話,你們這些少年人,個個心比天高,但凡能聽進一點半點,我也就高興得很了。」

且不提顧畫生回去之後如何哭鬧不休,顧家與呂家的婚事就此板上釘釘,再無更改迴旋之餘地。

這樁婚事很快傳了出去,眾人頗感錯愕之餘,自然覺得很奇怪。

品香會上顧畫生與呂音爭執的場面歷歷在目,前者卻轉眼就要嫁給後者兄長了,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呂家那邊因為長子將要迎娶顧畫生入門,自然不會在外面散佈謠言,焦太夫人那邊,則隔日就入了宮,也不知她與劉貴妃說了什麼,同安公主被禁足於宮中,暫時不得外出,各中內情也就此被按捺下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雖說關於兩家的婚事,不時有流言蜚語傳出,但因事涉皇家,且同安公主保持緘默,一言不發,此事的熱度也就慢慢過去。

很快,六月中旬,諸國會盟到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再沒有誰會去關心一樁無足輕重的婚事。

早兩年前,諸國會盟本就應該在魏國舉行了,只因臨時出了一些變故,加上齊國那邊刻意拖延,竟到了今年才終於再次舉行。

時隔幾年,雖然各國之間商貿不斷,但齊魏兩國的官方交流卻幾近於無,期間齊魏邊境打過兩場小仗,魏國取得的優勢並不明顯,若非因為齊國北邊也面臨著威脅,這兩年的兵力大多集中在那邊,現在的情況只怕還不止如此。

有鑑於此,幾個國家,尤其是齊魏兩國,的確都需要一場會盟,能夠讓他們聚在一起,重新坐下來商談盟約,換取下一階段的休養生息。

儘管誰都知道,這其實很可能就是一場表面功夫。

對於真正的強者而言,根本不需要用一紙盟約來維護自己。

齊國這回派來的正使姓蔣,單名一個琮,來頭不小,是齊國大皇子夏侯淳的舅舅,任中書侍郎。

其餘幾國派來的使臣也都是宗室或重臣。

魏國這邊自然要以相應的誠意對待,皇帝親自接見,私下商談盟約,又大宴來使,盛情款待云云。

不過這些都是國家大事,與小輩們沒有太大關係,真正和顧香生他們有關的,是諸國會盟最後一個環節,東林射獵。

東林寺再往東便是皇家獵場,每逢夏秋兩季,皇帝常常會帶著宮妃來此避暑解悶,射獵也成了一大盛事,今年因有諸國會盟,規模自然空前,除了騎射比賽的環節,還會有遊獵行樂。

而後者,像顧香生這樣的世家女子,也是可以一併參與的。

一大清早,獵場早已重兵防守,在眾人的翹首企盼之下,皇帝姍姍來遲,後面還跟著一大幫人。

眾人紛紛跪倒,唯獨各國使臣例外,他們僅是躬身,無須跪拜。

永康帝笑道:「諸位遠道而來,朕不勝歡欣,惜國小物乏,無以待之,這幾日,令諸位多受委屈了!」

這話自然是謙虛,魏國當年眼見前朝大勢已去,趁機先佔了最有利的地盤,自古江南最繁華,如今雖然還有個吳越,但魏國卻佔了南方更廣袤的大部分地區,這也是為什麼後來魏國能迅速壯大,跟齊國南北對峙的主要原因。

皇帝能這樣說,別人當然不能這樣應和,南平使臣便笑道:「陛下過謙了,小臣臨行前,君上還讓我帶話給您,說這些年多得陛下聖德照拂,平國方能歲歲豐年平安,我平國上下臣民,對陛下皆感激不盡!」

南平其實不叫南平,人家的國號是平,只因地處南方,別國才將其稱之為南平,以求唸起來更加順口。

小國自然有小國的生存智慧,若換了別的國家,肯定不願意這樣低聲下氣近乎奴顏媚骨地來討好魏國,但是南平實在是太小了,小到作為齊魏兩國之間的緩衝和平衡點,其餘兩國都不願意輕易去動它。

它也由此得以維持得來不易的安穩,否則別說齊國,就是魏國隨便揮兵進攻,南平這個國家轉眼也就不復存在了。

永康帝哈哈大笑:「朕願與南平作袍澤兄弟,訂百年友好不犯之約,但齊國作何想法,朕就不得而知了。」

話剛落音,蔣琮聲音洪亮接道:「陛下說笑了,我齊國何嘗好戰喜伐?自然也是希望天下太平,萬事皆無的。南平素來安分守己,齊國斷斷沒有無事生非的理由!」

弱國無外交,南平使臣看著蔣琮公然與魏國皇帝打嘴仗,尷尬地笑笑,趕緊閉嘴,以免惹禍上身。

這種時候自然就輪到尚書令王郢來打圓場了:「陛下,今日比賽諸事已準備妥當,是否命人開始?」

永康帝想想等會兒還有機會能讓齊國吃癟,方才被蔣琮頂撞的不悅便也稍稍消散,頷首道:「開始罷。」

所謂比賽,共有三場。

一場是立定射箭,命中越高為勝;

一場則是純粹的賽馬,參賽者同時出發,以先到者勝出;

最後一場,則是參賽者騎於馬上疾馳而過,一面有人在林中放出鳥雀等獵物,以中標數目定勝負。

各國各派出參賽者數人,三局兩勝。

自然,作為東道主,如果魏國輸了這三場比賽,甚至連一場都沒有勝出,皇帝是斷然不可能接受這種結果的,所以魏國這邊派上的人選,都是歷來在軍中精於騎射的人物。

頭場射箭共三輪,第一輪八十步,第二輪百步,第三輪百五十步,以射中距離以外的靶子為準,能正中靶心者,自然也稱得上百步穿楊,神乎其技了。

擂鼓響過,場中各人將弓拉滿,箭矢離線而出,直直飛向遠處的靶子。

場中一聲低呼,大家紛紛起身遠眺。

在場雖也有吳越、大理、南平等國射手參加,但眾人的注意力自然大多集中在齊魏兩國的射手身上。

前面的人站了起來,視線被擋住,顧香生也不得不跟著踮著腳尖往那裡看。

只見魏國的箭靶上,一支箭矢堪堪插入紅心。

再看齊國,也是正中紅心。

其餘幾國射手的箭靶上,也大都能夠擦著紅心射中,基本沒有落空的。

蔣琮撫掌大笑:「早就聽聞魏國射手穿楊射柳,百無一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可見世人傳言南人多文弱,又說魏國新近重武輕文,可見都是以訛傳訛!」

自己本來要說的台詞被搶了大半,永康帝到嘴的話只能又嚥了回去。

他面上笑而不語,心裡對這個裝瘋賣傻故作豪爽的蔣琮著實討厭極了。

奈何人家是北齊使臣,還是大皇子夏侯淳的舅舅,聽說夏侯淳很得北齊皇帝看重,極有可能成為齊國儲君,即便是為了這層關係,皇帝知道自己也得稍微克制一下,但他貴為天子,在大魏早就唯我獨尊慣了,連太子都是說廢就廢,遇上蔣琮這種用語言來佔便宜的無賴,又不能跟他較真,更不能以天子之尊拉低身段和他吵架,驟然被堵上這麼一下,也足夠彆扭的了。

就在這時,英國公程載道:「這可巧了,我也聽說齊人與北方蠻族混血,因而粗魯蠻橫,如今瞧見蔣侍郎粗中有細,方知謠言欺人啊!」

皇帝心裡大爽,哈哈一笑:「好了,二位都不要打嘴仗了,還是看勇士們如何發揮罷!」

但他沒能高興太久,第二場百步靶子的比射,魏國輸了一籌,箭矢雖也在剛好射中紅心,可當僕從們取下靶子拿過來一看,明顯是齊國的箭矢射得更準,穩穩當當落在紅心正中,分毫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