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啊!!!」

許笙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尖叫出聲,臉上一片驚恐之色,似乎完全沒想到顧香生會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

「明明是你打算幹壞事,怎麼倒像是我想欺負你似的?」顧香生好笑。

「你,你……」許笙竭力鎮定下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四表姐怎麼醒了,我還以為你身子不舒服所以才睡著了呢!」

話剛說完,緊閉的房門就被從外面推開來!

許笙猛地回頭,卻見一名中年婦人帶著幾名僕婦走了進來。

對為首那婦人,許笙還有幾分印象,自己似乎上回在焦太夫人那裡請安的時候,還曾見過她。

然而眼前這一切完全超出她的想像之外,許笙腦子亂哄哄的,心也砰砰跳得厲害,臉上已是一片煞白。

顧香生甚至還有閒情衝她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我沒有中了你的迷藥暈倒,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呀?」

「不,我……」許笙張了張口,卻不知要從何處辯解起。

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小姑娘,就算做了賊,終究還是有幾分心虛的,遠沒達到臉不紅心不跳,說謊不打草稿的地步。

趙氏冷冷道:「去將二娘帶過來。」

她手下兩名僕婦答應一聲,便出門轉向隔壁屋子。

不過一會兒,顧畫生的叫嚷便傳了過來:「誰讓你們這樣放肆的!鬆手!」

隨之而來的還有其他人被驚動,一併跟過來的動靜。

所有人還在那邊的屋子裡下棋,便忽然看見兩名僕婦衝進來,將棋盤邊上的顧畫生一把扯起來,押了出去。

「二娘!」顧琴生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連忙跟在後面。

許茂卻是臉色微微一變。

其他人雖然不明所以,也都跟了過去。

於是他們就看見眼前的一幕:許笙的手腕還牢牢被顧香生攥在手裡,前者一臉驚恐,後者好整以暇,趙氏和另外兩名僕婦則站在門口,顧畫生則一路掙扎被押過來。

「這是怎麼了?」顧琴生忍不住問。

「大姐姐這問題問得好,你不如問問二姐姐,她也許會告訴你答案?」顧香生道。

顧畫生色厲內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顧香生又轉向許笙:「表妹也不肯說麼?」

許笙:「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顧香生:「那看來只能由我說了。」

她環顧一週,視線落在人群外面的許茂臉上,微微一笑,道:「容我先擅自推斷一下。許表妹很為兄長著想,希望他能與我成親,這樣一來,即便是衝著定國公府的面子,許茂將來的仕途也會順利一些,可我毫無此意,於是她便想出一個好點子,請大家都過來玩耍,然後在我的茶裡下藥,再將我單獨叫過來,等我藥效發作昏過去之後,便除下我的衣裳,再將兄長叫過來,與我作出生米煮成熟飯的樣子,最後再故作無意中撞見,將所有人都驚動過來,這樣我的名譽受損,不管情願與否,都只能嫁給許二表兄了。」

說罷她還朝許笙眨了眨眼:「我說得對麼?」

許笙露出見了鬼似的表情,哪裡還說得出半句話。

顧香生:「方才我留意了一下,上茶的時候,只有我那一杯,是你親手遞給我的。不過也許你剛來沒多久,還沒聽過一件事,當日在東林寺,你二表姐也曾用同樣的伎倆,想誘我上當,只可惜功敗垂成,反倒將自己給賠了進去。你怎麼會那麼傻,竟然相信你二表姐是出於好心給你出的點子?」

顧畫生怒道:「這些都是你好表妹想出來的法子,與我又有何相干!」

趙氏冷冷道:「二娘以為將夏草軟禁起來就沒人知道了?早在上回東林寺的事情之後,太夫人便命靈芝在你左右監視,以防你又闖出什麼禍來,早在你上回在給許小娘子出主意的時候,靈芝就已經將你們籌劃的一切都稟報上來了,是四娘想著將計就計,捉賊拿贓,這才任由你們胡鬧到現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聽著這一切,顧琴生不敢置信地看向顧畫生,以她柔弱溫順的性情,難得也厲聲道:「二娘,果真有此事嗎?!」

顧畫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顧香生見狀,又補充道:「出了上回的事情之後,靈芝原是要被發賣的,是我讓阿婆將她繼續安在你身邊,因為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也很瞭解二姐姐你的為人,知道你一定不會那麼輕易認輸的,只是沒想到,下藥這種點子,第一次都不管用了,你還想用上第二次,真以為好招不怕老嗎?」

許笙哭道:「四表姐,你都知道了,這都是二表姐給我出的主意!我只是一時糊塗,你原諒我好不好?我阿娘和二兄都不知情,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年少無知!」

顧香生搖搖頭:「如果你二兄不知情,又怎麼配合你來演這一齣戲,可惜你沒把他也一道迷昏了,否則倒還可信一些,你說是不是,二表兄?」

許茂自然百口莫辯。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僅僅是一念之差,拗不過許笙的哀求糾纏,神使鬼差答應她的請求,竟然會將這一切推向完全無法挽回的境地。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許笙還待再說,趙氏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了:「將所有人都帶到太夫人那裡去,一切自有分曉。」

焦太夫人早有預料,聽見這件事東窗事發,只嘆了口氣,就讓人去將已經出門的許氏和袁氏都馬上叫回來。

袁氏萬萬沒想到女兒膽敢瞞著自己做下這等事情,待來到焦太夫人面前時,只能慌慌張張辯解道:「太夫人,這裡頭許是有什麼誤會……」

焦太夫人也不與她寒暄廢話,直接就讓靈芝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都說出來。

越是聽下去,在場所有人的臉色就越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反應。

袁氏和許氏大驚失色,顧畫生面色晦暗,許茂神情頹喪,許笙則哭個不停。

待靈芝講完,袁氏終是忍不住,給了許笙一巴掌。

對這女兒,她平日裡恨不得放在手心上寵著,如今這般表現,也的確是氣得狠了。

許笙被這一巴掌打得愈是大哭不休:「明明是你說要讓二兄與四表姐多親近的,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著想麼!」

袁氏被她說得既是氣急敗壞又是難堪:「我說讓他們多親近,沒說讓你幹出這種事來!」

許笙捂著臉:「我早就聽說了,四表姐生辰不好,以後想在京城找門好婚事也不容易,二兄有什麼配不上她的,親上加親不是更好麼?!」

焦太夫人冷下臉,毫不留情:「就是衝著你這樣的小姑子,我也不會讓孫女嫁入你們家!阿許,他們都是你的親戚,你自己說,要如何處置?」

許氏無措地絞著帕子:「一切聽憑阿家決斷!」

焦太夫人:「那好,勞煩你們今日便搬出去,顧家容不下你們這尊大佛。」

許笙叫起來:「太夫人,這點子還是二表姐出的,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樣惡毒的計謀!」

焦太夫人:「你二表姐如何,那是顧家的事情,我自會處置,就不勞你費心了。」

袁氏求情道:「此事的確是阿笙理虧,不知老夫人能否念在她年幼無知,饒了她這一回?」

焦太夫人瞥了她一眼:「此事沒有釀成惡果,得虧是四娘機警,早有防備,否則如今她怕是哭都沒處哭,只能忍氣吞聲嫁入你們家了罷?」

袁氏被她說得無比難堪,恨不得挖條地縫鑽進去,自然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

就在這時候,外院管家來報,說是禮曹梁尚書上門拜訪,已經在外頭了。

焦太夫人有些意外,也顧不上處理袁氏等人了:「快開中門迎接!」

禮曹尚書上門,自然與小輩們無關,顧經不在,許氏也不好露面,便任由焦太夫人起身去外院待客,其餘人等則待在太夫人的屋裡,大眼瞪小眼,很是尷尬。

還是顧琴生先忍不住,質問顧畫生:「二娘,你怎能做出這等事來!」

顧畫生冷笑:「大姐姐,又不是你嫁入呂家,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我這句話?你生來便是公府嫡長女,祖母對你高看一籌,連婚事也比別人順利,尚書令家的郎君,何等美滿,何等般配,你怕是早就將我這個親妹妹拋諸腦後,一心一意等著進王家去當他們的宗婦了罷!」

顧琴生忍無可忍:「你會嫁入呂家,還不是你自己作來的!」

顧畫生:「是啊,所以我就該乖乖引頸就戮是不是!要不是顧香生,這一切本就不會發生!都是她,全都是她害的!」

顧香生聽著這滑稽的話,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世上總有一種人,明明是自己先去害別人,結果害不成別人,還要反過頭來怪別人不給她害。

若說顧畫生以前還只是小惡,但在東林寺之後,她心裡的小惡非但沒有熄滅,反而醞釀成大惡,一路朝著走火入魔的方向狂奔不回了。

「你別得意!」顧畫生也看見她的表情了,張牙舞爪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嫁得什麼好人家!」

顧香生懶得與她廢話:「二姐姐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罷!」

袁氏面色灰敗,卻沒有心思去理會顧家姐妹的爭執。

不可否認,對二子的婚事,她心裡的確有功利的想法,甚至許笙做出來的這些事情,她也未必沒有想過。但想和做,終究是兩回事,她沒有做,正是因為她明白其中後果,若是做不成親家,就要反為仇家了。

但袁氏萬萬沒有想到,許笙年幼無知,受了顧畫生的慫恿,就當真不管不顧,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更糟糕的是,事情非但不成,還中途敗露了,陰謀從一開始就被別人看在眼裡,女兒卻還自以為聰明,傻傻落入圈套中。

想及此,看見許笙還在哭個不停,她的心情越發灰惡了,後悔自己平日寵她太過,以至於許笙無法無天,膽大妄為至此。

「阿隱,」袁氏斟酌詞句,「此事的確是阿笙的錯,可她也是受了慫恿,以她一個人,不可能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舅母在這裡代她給你賠不是了,還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一般計較……」

她口中那個「慫恿」的人冷笑一聲,譏諷道:「撇得好生乾淨啊!她自己若是無心為惡,誰人能慫恿得了?我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著她去做,還是給她下了迷魂藥了?」

袁氏面色難看。

顧香生沒有理會她們狗咬狗,只淡淡道:「我原不原諒的,於大局也無所助益,此事自有太夫人定奪,舅母不必代表妹道歉了,香生受不起。」

袁氏又將懇求的眼神投向許氏:「阿菱……」

被顧家趕出去另覓住處是小事,袁氏怕的是顧家就此與他們一刀兩斷,此事若傳出去,別說二兒子的前程名聲毀於一旦,就是大兒子只怕也要受連累,更別說許笙了,到時候別人一提起許家,就會想到他們用卑鄙手段逼婚的笑話來。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事情。

許氏避開她的眼神,只蹙眉道:「嫂嫂如何能幹出這種事來,阿笙是你的女兒,四娘就不是我的女兒了?將心比心,還請嫂嫂勿須多言。」

連最有可能幫自己說話的人都不肯開這個口,袁氏終於絕望了。

焦太夫人還未回來,但有她跟前的趙氏坐鎮,連許氏都不敢輕言退場的話。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熬,所有人,包括許茂,都待在一個屋裡,雖說四周都放著冰塊,外頭也有涼風襲來,眾人仍舊覺得手心和背部陣陣冒汗,濕透夏衫。

也不知過了多久,焦太夫人才終於在僕婦的簇擁下回來。

「先前阿許說讓你們在這裡寄住一段時間,直到許大郎和許二郎考完春闈,當時我也是心軟,覺得親戚一場,沒道理不答應,沒想到竟給顧家招了一頭白眼狼。」

出乎意料,焦太夫人的語氣不復之前凌厲,口吻平和許多,不知是否因為出去一趟,多了緩衝的緣故,也並不顯得那麼咄咄逼人了。

這讓袁氏以為出現了轉機。

她連忙接道:「太夫人,我們這就搬出去,此事的確是阿笙的不是,也因我管教不嚴的緣故,我在這兒給您賠罪了,不過大郎和二郎與此事干涉不大,還請您……」

袁氏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以焦太夫人的精明,如何會猜不到她要說什麼。

她擺擺手,阻止袁氏繼續說下去。

「此事,顧家也脫不開關係,即便是為了顧家人的顏面,我也會下禁口令,你不必擔心許大郎他們的前程。」

袁氏又是羞愧又是後怕:「多謝太夫人慈悲。」

焦太夫人道:「阿趙,你隨許家娘子去看看有什麼行李需要幫忙收拾的,順道幫他們在外頭尋個客棧安頓下來。」

趙氏:「是。」

袁氏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忙帶著兒女起身告辭,許笙還想說什麼,卻被袁氏一把摀住嘴巴,連拖帶拽地帶走了。

餘下全是顧家人,許氏請示:「阿家,今日孩子們都乏了,不如就此散了罷?」

「且慢。」焦太夫人道,「方才梁尚書前來,說了一件事,是與四娘有關的,你們也順道聽聽無妨。」

眾人一聽,都很意外,忙凝神傾聽。

焦太夫人終於露出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陛下有意納四娘為思王正妃,梁尚書此來,正是奉帝命前來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