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此事過後,雖有魏臨安慰,顧香生也覺得人心叵測,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算計一把,越發小心謹慎起來,連宴會準備事項,也是看了又看,再三確認,生怕出一點紕漏。

五月初五,端午轉瞬即至。

這一日,三品以上京官偕同家眷入宮,又有外命婦奉詔赴宴,人一多就熱鬧,身著淺藍色宮裙的少女們穿梭其間,或為其引見貴人,或奉茶端菜,妍顏婀娜,清麗端莊,遠遠望去,湖邊牡丹繁盛,花木爭奇,人花相映,花愈雍容而人愈嬌憨,仔細一看,那些牡丹竟是宮婢事先將盆栽移至湖邊土坑,上面覆以乾草,所以乍看起來才像生在湖邊一般,令人嘖嘖稱奇。

大魏皇宮雖然規格比前朝小,但無論如何還是皇宮,該有的巍峨氣派半點沒少,那些未曾進過宮的誥命夫人,看見眼前情景,禁不住睜大眼睛,連嘴巴都未必合得攏,又擔心人前失態,忙以香扇遮掩,卻不料那新奇窘態已盡入宮女眼中,她們究竟訓練,見多了種種失態景況,見狀也僅僅是抿唇一笑。

今日有外臣女眷,為免彼此衝撞,筵席分隔兩處,一處為外臣,一處為女眷。

外臣行宴的地點在湖邊,正倚傍著盛放的牡丹,屆時少不了吟詩助興,皇帝也會親至,這是每年的慣例。

女眷則在清如園內,此處地勢較高,正可遙遙將湖邊宴會的景象收入眼底,雙方離得雖遠卻可遙遙相對,尤其女眷這邊居高臨下,即使聽不見聲音看不清人,但大致情形還是可以瞧見的,這卻是往年未有的安排,令人頗有意外之喜,有些不知情的誥命夫人私下打聽,方知今年端午宴是由思王妃一手操辦,不由稱讚一聲思王好福氣。

也有人覺得思王妃小小年紀,上有皇帝貴妃,這樁差事未必能辦得盡善盡美,心裡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嘴上便道:「後宮諸事素來是貴妃在管,思王妃剛剛入宮,如何懂得那麼多規矩,怕是貴妃心慈,讓著小輩,方才讓她擔了這承辦之名的。」

雖說有不少人都這麼想,但會說出來的終歸寥寥,聽了這話也都是一笑,沒人反駁。

忽然卻有一人出聲:「柳夫人如何知道思王妃不懂規矩,難道是在旁邊親眼見了不成?」

大家回過頭,便見幾名女眷相攜而來,出聲的正是其中一人。

有人認出說話之人的身份,扯扯柳夫人的袖子小聲提醒:「那是思王妃娘家的人。」

那柳夫人本想討好一下劉貴妃,卻不曾想反而被正主娘家人聽了去,當下就有些訕訕:「我也沒說思王妃不懂規矩,只是覺得這端午宴辦得比以往都熱鬧,思王妃一人怕是忙不過來罷了。」

小焦氏笑道:「這端午宴也不是思王妃一人的端午宴,宮中有那麼多的長輩,自然會幫忙籌辦,也沒烙上思王妃一人的名字,您這話說得可就有點令人費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在挑撥貴妃與思王妃的關係呢。」

顧家女眷今日只來了三人,焦太夫人年紀大了不耐久坐,這等場合又是要頻頻行禮謝恩的,她便索性告了病,來的只有許氏和小焦氏,和顧樂生。

二房李氏原也是要來的,不巧前些日子崴了腳,只能在家休養,顧樂生本是個直爽性子,但在外還是頗知分寸的,跟著長房伯母與嫂嫂出來,自然又乖巧幾分。

至於顧琴生顧畫生等人,既然已經成親嫁人,自然要以夫家的名義出席,不在此列。

沒等面露尷尬的柳夫人說話,旁邊便傳來一聲笑:「我倒不覺得柳夫人哪裡說錯了!」

眾人循聲看去,待看清來人面容,紛紛行禮。

嘉善公主頓了頓,將剛剛沒說完的話繼續說完:「思王妃年方十五,若說她一人就能操辦這場端午宴,我是不信的,不過若說她在旁邊為貴妃出了些主意,那倒還有可能。」

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把顧香生的功勞都抹去。

小焦氏抿了抿唇,顧香生操辦宴會的辛勞她是知道的,因為期間自己曾與顧琴生一道入宮探望過顧香生,彼時對方正忙得不可開交,妯娌姐妹三人說不上幾句話,她們就告辭離宮了。

但她又不好反駁嘉善公主,否則倒弄得好像顧家人急於幫顧香生表功似的。

宴會還未開始,宮中嬪妃也還未到,來的大都是各家貴婦,其中也有些誥命在身,卻頭一回參加這種場合的,心裡正戰戰兢兢,生怕自己禮儀出錯,何曾料到這宴會還沒開始,似乎就已經聞到硝煙的味道了,一時別說開口插話,連大氣都不敢出。

「公主說得不錯,我一個人本來就做不成這許多事情,若不是貴妃派到我身邊的朱司闈幫忙,現在只怕宴會還開不了!」

說話的顧香生與劉貴妃相攜走過來,完全打破了旁人關於二人不和的種種揣測。

「再說了,這人員安排,菜品單子,諸事種種,若無禮曹和六尚局,以及宮中上下齊心協力,光憑我一個人,難道還能多長出幾隻手,順便連做菜端盤的活兒也一併幹了麼?」顧香生笑盈盈道。

她說得風趣,眾人都捧場地笑了起來。

劉貴妃瞥了她一眼,敢情對方早就料到會有人說閒話,所以才主動到麟德殿與自己一道過來的?若是如此的話,心思未免也過於縝密了。

只不過再如何縝密也好,今天注定不是一個平靜的日子,若顧香生能從頭到尾保持這份鎮定的話,她倒還會高看幾分。

劉貴妃微微一笑,輕輕疊住顧香生的手,笑道:「不錯,雖說這是眾人齊心協力的結果,但我忙於二郎的婚事,無暇分身,說到底還是阿隱多出了許多力,陛下也多次在我面前誇獎,說思王這個正妃娶得實在是好呢!」

看到二人如此和睦親密,眾人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只是誰也不會將心思表現出來,都順著劉貴妃的話湊趣開玩笑。

劉貴妃與其他嬪妃各自落座,女眷們一一上前行禮,這其中許多人看著面生,連顧香生也認不大全,劉貴妃又非神人,當然不可能例外,不過這種場合,身邊會有女官在,每過來一撥人就會低聲告知對方名字來歷,不致稱呼寒暄時失禮。

顧家因有定國公爵位,又是思王妃娘家人,座席倒還靠前,也已經早早見過禮了,不過這種場合很難說幾句體己話,離得也有些距離,說到底,成婚前後,終究是有差別的。

在家裡時,她與父母關係平淡,談不上如何親近,還想著出嫁以後海闊天空,不必日日見了尷尬,可真等隔著人群遙遙看見娘家人,心中卻仍舊忍不住生出一股傷感,即使是許氏,看著也覺得親切。

無論如何,終究是血脈相連啊。她暗暗嘆了一聲。

不過這等場合卻容不得她有半點走神,伴隨著碧霄在她耳邊低語「那是鴻臚卿的家眷,鴻臚卿夫人林氏,及其女兒,高點的是長女杜妘,矮個子的是次女杜婉」,顧香生又瞬間回到現實,她微微頷首,仔細打量過來行禮的杜家家眷。

林氏與兩個女兒都稱不上美貌,不過長者端莊,幼者嫻雅,看著便知教養良好,出身名門。

據說長女杜妘是嫡妻林氏親出,而杜婉則是庶女,自小被林氏親自教養,與嫡出無二。

就這麼看著,不管嫡女庶女,的確都被教得很好。

要說容貌,杜氏姐妹自然比不上顧香生,甚至比不上在場的大多數年輕女眷,更別說跟年紀相仿的嚴希桐相提並論——繼顧琴生嫁人,程翡也訂了親之後,國色天香的美人各自名花有主,令人扼腕,唯有嚴家小娘子嚴希桐,年方十一二,便已出落得容光豔絕,甫一出場就幾乎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不過劉貴妃似乎獨獨對年紀小一點的杜婉很感興趣,拉著她的手親切地說了兩句話,還詢問起平日讀書起居情況。

旁邊同安公主便笑道:「兩個杜小娘子好生親切,我見了就喜歡,難怪阿爹說杜家家教好呢,依我看,以杜小娘子的年紀品行,給我大兄當側妃不正好麼?」

周圍似乎瞬間靜了一靜,雖還有人小聲說笑,但更多人的眼神都禁不住往顧香生這邊瞟過來。

杜婉臉色迅速紅了起來。

作為女兒家,尤其是庶女,婚事自然不是她能說了算的,但思王出了名的俊秀郎君,別說杜氏了,就是滿京城的公卿貴族女郎,又何曾沒過這個念頭。

給思王當側妃,杜氏嫡女自然委屈了些,不過庶女卻正好,身份上也沒什麼不配的。

想及此,她不由自主往顧香生處看了一眼。

別人沒有杜婉的女兒心思,想的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同安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給了思王妃好大一個難堪。

看來先前劉貴妃思王妃一道出現,依舊是面和心不合,否則同安公主如何會在眾目睽睽下說這種話?

小焦氏和顧琴生遙遙相望一眼,彼此心裡都有些擔心,她們早就料想顧香生在宮裡的生活並不會一帆風順,如今更是印證了她們的擔憂,儲君之位未定,宮裡暗潮洶湧,這是人人都能想像得到的,但這種場合,她們根本插不上話,只能暗暗替顧香生焦急。

她要如何應對?

裝沒聽見自然是最好的法子,可那樣一來,未免會讓人覺得她是怕了同安公主,可想而知此後京城中一定也會說思王妃怯懦怕事。

劉貴妃彷彿沒聽見同安公主的話,依舊小聲與杜家夫人敘話。

在所有人內涵各異的目光下,顧香生面色如初,只是笑了笑,慢條斯理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杜小娘子這樣好,公主該想著為益陽王湊個雙喜臨門才是,怎好便宜了你大兄呢?不過我這話也說得不應該,杜小娘子待字閨中,怎好隨意拿人家的名譽開玩笑呢?碧霄,將這只鐲子拿給杜小娘子,就當是我這個做嫂嫂的,為公主的妄言賠罪了。」

同安公主張口結舌,怎麼也沒想到顧香生會說出這番不要臉的話來,好人歹人都讓她做盡了,自己還說什麼?

更可氣的是,對方居然還代自己賠罪,她又有什麼資格!

及至此時,她才明白母親為何總交代自己不要衝動,因為她對顧香生的印象還停留在當日,可那時顧香生拿她沒辦法,是因為兩人身份不對等,如今站在對等的高度,她這點小伎倆在對方面前實在不夠看。

當嫂嫂的思王妃都賠罪了,豈不襯得同安公主不懂事?

同安公主氣得臉色都白了,在不管不顧破口大罵砸場子與忍氣吞聲放下身段說笑之間徘徊不定。

與她同樣白了臉色的還有杜家的庶女,不過人人都知道她不過是被作了筏子,相比同安公主,她能得到的關注寥寥無幾。

前一刻的得意洋洋,此刻卻成了尷尬,同安即使不去看,也知道在場許多人心裡肯定充滿幸災樂禍的想法,其中還有許多平日裡被她母親壓著的嬪妃——就算自己幹不了什麼,能看看笑話出出氣也好。

這就是宮廷,人情冷暖,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毫不例外。

好在,劉貴妃終於開口了。

「杜家姐妹的確可人,不過給了妹妹,豈能不給姐姐?」她言笑晏晏,同樣將手上鐲子褪下來交給身旁女官。「公主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還請不要見怪。」

杜夫人忙領著女兒謝恩:「多謝貴妃與思王妃賜物,她們年小福薄,怕擔不起這份厚賜!」

劉貴妃含笑:「既然給了就收下罷,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將兩個女兒教得這樣好,以後家裡的門檻定然要被人踏破了。」

轉眼間,同安公主的任性就被劉貴妃的雍容掩蓋過去,就連顧香生方才的回應,彷彿也顯得不那麼出彩了。

但出不出彩,人人心中自有一把桿秤。

思王妃不是好欺負的人物,同安公主自取其辱,還得其母出面圓場,這個印象怕是短時間內會在眾人心中揮之不去了。

小焦氏和顧琴生對望一眼,彼此都微微一笑,也放下心來。

以四娘的性情,她們原也不必那麼擔心的。

小小插曲揭過,杜家之後,又有各家女眷上前行禮問安。

其中就有呂家的女眷。

顧畫生是跟著婆婆小姑子一道來了,不管關係如何,表面文章總得做,她想跟顧家的人一道來,就算呂家答應,顧家也不會願意,如今她與顧家人的關係也並不怎麼好,就連顧琴生,提起這個親妹妹,也只能作出一言難盡的苦笑。

聽說最近顧畫生不肯住在夫家,總是三天兩頭往娘家跑,因著這個緣故,她們走過去時,坐在旁邊的顧琴生不由多看了顧畫生幾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顧畫生比之上次見到時還更消瘦了三分,幾可稱得上形銷骨立,有衣裙罩著,乍看還看不大出來,只有從袖子下面露出的手,以及雙頰下巴可見端倪。

顧畫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她在婆家過得不痛快,婆家便連她的飲食也怠慢了?

顧琴生一雙眼睛在呂家其他兩個女人身上轉了一圈,並未發現任何異樣,只是她們與顧畫生之間的疏離冷淡,顯而易見。

無論這個妹妹闖下多少禍事,她終歸都姓顧,與自己的血緣不可割斷,這是無法抹殺的事實,看見她這個樣子,顧琴生既痛心又無奈。

閒話休提,各家女眷一一落座之後,便有教坊司的樂妓奏樂起舞助興,舞姬羅裙上也都繫了五彩繽紛的香囊,截蒲為劍,翩翩起舞,寓意驅邪卻鬼,正應了端午習俗,比之民間,服裝不僅精緻,而且色彩紛繁,舞者相貌柔美,姿態魅惑,眾人看得津津有味,一時都舍不得轉開眼睛。

女眷這邊歌舞昇平,外臣那邊,皇帝也已到場,眾人起身行禮拜見,便各自落座,君臣同樂。

牡丹在側,波光粼粼,皇帝便提議賦詩助興,這正應了一干文臣的心思,幸而魏國兩邊都有戰事,武臣大多都被調出去迎戰了,吹鬍子瞪眼睛憋不出詩句的人不多,能在官場上一路當到三品官員的,就算不是詩賦出身的進士,普通水平的詩總是能吟出一兩首來的。

以尚書令王郢為首,有的用牡丹作題,有的以端午為題,還有的歌頌皇恩浩蕩,眾人詩興大發,花團錦簇,雖然其中大多是生搬硬套之作,也不乏文理通暢,遣詞優美的佳章,其熱鬧場面,不比女眷那邊遜色半分。

年輕一輩中,以文采聞名的王令如今不在京城,新科進士們為了博得皇帝一聲讚賞,使出了渾身解數,將早就預備好的詩篇一一奉上,聽得永康帝龍顏大悅。

進來諸事順利,南方平叛,又將吳越半數疆土收入囊中,皇帝心情正好,耳邊聽著歌功頌德之聲,心中也不免有些飄飄然,卻見場中一人從頭到尾未曾出聲,便道:「思王可有詩作?」

眾人一看,是啊,思王自小得當時大儒調教,文章做的是一等一的好,以往也曾有佳作面世的,今天卻有些低調安靜了。

被點了名,魏臨起身道:「回陛下,臣方才在想一個人,一時出神,未能來得及賦詩。」

皇帝挑眉:「何人能令你如此忘我?」

眾人自也停下作詩,朝思王望了過去。

王郢暗自皺眉。

皇帝廢太子的時候,他是不讚成的,因為天下皆知太子沒什麼過錯,奈何皇帝一意孤行,誰也勸阻不了,他心裡其實也明白,太子年長,對皇帝造成了威脅,所以不管太子做得是好是壞,皇帝心裡都不踏實。

太子既廢,皇帝一時沒有另立他人的意思,魏臨事事低調,韜光隱晦,任憑皇帝將他身邊的文臣驅逐殆盡,也沒有半句怨言。但王郢兩朝老臣,也算是看著魏臨長大的,對他的性子瞭解幾分,覺得他斷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柔弱可欺。

偏生這時益陽王跟著英國公程載在前方刷戰功,思王卻在後方碌碌無為,一方勢大,一方式微,朝中流言紛起,都說皇帝賜婚,給益陽王納了手掌兵權的程家,卻給思王納了毫無實力的顧家,這明顯是暗示了什麼,也許等到益陽王回來,這儲君之位就要定下來了。

到底是不是這樣,王郢不敢斷言,但他心裡也覺得皇帝這樣安排不妥當,思王如果不是軟柿子,就肯定會有所動作。

伴隨著思王開口,王郢忽然發現,他的預感和隱憂也許在今日會成真。

你方唱罷我登場,這注定不會是一場尋常的端午宴。

卻聽得魏臨緩緩道:「兒子忽然想起十年前,也是端午,也是在這裡,阿爹帶著我,二郎,三郎幾人放紙鳶,賽小舟,如今雖然時隔多年,每每想起,心中依舊快活得很,只可惜景緻依然,人物已非,二郎馳騁沙場,三郎在黃州,也不知有沒有吃粽子。」

果然來了!王郢暗嘆一聲。

場面霎時寂靜下來。

許多人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思王。

三皇子被流放黃州,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思王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是嫌命長了麼?

然而魏臨好似並未察覺眾人的心理活動,面上柔和,甚至還帶著微微的懷念嚮往之色。

皇帝臉上喜怒不辯,眾人屏氣凝神,心中已經開始預備著天子隨時大發雷霆了。

方才歡樂輕鬆的氛圍,瞬間消失無蹤。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並沒有生氣,伴隨著思王的話,他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傷感。

離得近的官員,心中暗自震驚於思王對皇帝的影響,然而仔細回想,早在幾個月前,黃州亂民起事,當時皇帝似乎就對此事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注,現在看來,皇帝未必是在關心這件事,而是關心身在黃州的人。

聽說三皇子在黃州表現得異常安分,亂民起事時,他還與知州一道幫忙安撫流民,鎮壓叛亂,表現得很好,也難怪皇帝會顧念舊情,畢竟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父子。

思王會開這個口,想必也是摸準了陛下的心意罷?

許多人暗自揣測,只見皇帝摸著鬍鬚:「三郎自幼便愛吃粽子,然而黃州粽子的滋味,想必是及不上京城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三皇子在黃州,定也日日思念父母,還請陛下將其召還,共敘天倫,以全拳拳慈父之心,黃州寒苦,三皇子想必幡然悔悟了。」

在場大多都是人精,壓根不需要多說,便有人緊跟在魏臨後面奏道。

緊接著又齊刷刷跪倒一片。

皇帝嘆了口氣:「都起來罷。」

沒有允諾,但也沒有訓斥,也許再過不久,以巫蠱案獲罪的魏節,還真可以回京了。

說不定還能復爵。

如此一來,儲君之爭怕是又生波瀾。

思王此舉,當真是為了親情,還是只為了在父親面前博取好感?在場之人不約而同地想道。

雖然離得遠,但女眷這邊也能看見些許動靜,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便有宮婢過來,附耳於劉貴妃,向她稟明那邊發生的一切。

劉貴妃面上含笑,目光流轉,瞥向旁邊的顧香生。

後者似乎正專注看著場上歌舞,心無旁騖。

劉貴妃心下一笑,心道今日果然是熱鬧,只不過熱鬧遠遠還未結束。

過了片刻,一名女眷的驚呼聲響起,眾人忙循聲望去,卻見她忙不迭起身,一邊還抖著裙子。

在她旁邊座席上的女子則正捂著嘴,側頭作嘔吐狀。

此女並非旁人,正是顧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