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慶賀王府喬遷的家宴最終也沒能舉行,因為就在九月底,巡按御史周北彈劾少府監喬岱,奏疏之上,羅列七大罪狀,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收受賄賂,貪贓枉法。

好巧不巧,在端午宴上獻祥瑞的那個人,就是喬岱。

端午宴後,喬岱安然無恙,既沒有丟腦袋,也沒有被罷官,還好端端地當著他的少府監。

原因很簡單,因為皇帝總不能給他扣上「這個祥瑞獻錯了」又或者「因為祥瑞裡面出現讖詩所以朕很不爽」之類的罪名,所以即便暗暗記恨,也得先師出有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周北這封奏疏,上得的確是及時,姑且不論是不是巧合,總而言之,喬岱終於被罷了官職,丟去邊陲流放充軍了。

事後皇帝又命中書省下發明文到京城及各地官府,大意是讓各地官員日常從簡,不得奢侈浪費云云。

就在這個時候,蕭才人所出的十五公主,也就是皇帝幼女,因病夭折。

十五公主年紀太小,連大名都還來不及取,更勿論封號了,時下幼兒夭折率很高,即便是皇家,排除謀害暗算等等人為因素,能夠平安長大成人的,也算得上可喜可賀,永康帝目前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子嗣不算單薄,但也談不上枝葉繁茂。

女兒不比兒子,何況還是個不受寵的才人所出,皇帝不至於傷心欲絕,但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情低落幾天是難免的。這種時候大家都儘量不去觸霉頭,尤其是魏臨等人,妹妹夭折,當哥哥的還開宴慶賀自己搬家,這實在說不過去,家宴自然也就取消了。

也不單是魏臨如此謹慎低調,連帶魏善、魏節等人,想必三個兒子對自家老爹的性子都十分瞭解,搬出來之後,自己心裡頭樂歸樂,對外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免得得意忘形,到頭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焦太夫人的頭疼病發作愈發頻繁起來,大夫也沒有太好的法子,只能讓靜養調理,偶爾針灸,不過都是治標不治本。顧香生去探望過幾回,發現焦太夫人因為生病的緣故,性情變得越來越像小孩,每回總要拉著她說大半天的話,直到小焦氏再三勸說,才肯放人走。

「怎麼剛來,又要走了?」焦太夫人皺起眉頭,拉著顧香生的手不肯放,「就不能多坐一會兒麼?」

趙氏哭笑不得:「太夫人,王妃已經來了半日了,再坐下去,天都黑了!」

焦太夫人驚奇道:「哪來的半日,明明就剛來沒多久,我都記著呢!」

顧香生笑道:「阿婆若是不嫌我煩,我明日再來。」

焦太夫人沉默片刻,卻道:「算啦,你如今成了親,也有你的事情要打理,不要總過來陪我這個老婆子,不過你下回過來,多帶些糖炒板栗過來罷,阿如總不讓我吃那個。」

小焦氏聽她當著自己的面告狀,有些啼笑皆非:「是大夫說不能多吃,板栗吃多了不好克化,還是甜食,您忘了大夫不讓您吃甜食的。」

焦太夫人搖搖頭:「你別總聽大夫的,人若是連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沒法吃到,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小焦氏見她面露疲色,便與顧香生一道告辭出來。

出了裡屋,顧香生便斂了笑容:「大夫怎麼說的?」

小焦氏神色凝重:「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阿婆這是年事已高,肺力衰則魄離,形似善誤,恐致鬱症。」

顧香生聽懂了,心下一沉,這就是老人痴呆症的意思。

這種病別說在古代,就是在後世,都還沒有被研究出根治的辦法,甚至連病因都無法明確。

可她仍然還要問一句:「大夫說可有法子?」

小焦氏自然是搖搖頭:「找了不少大夫,大多束手無策,只有黃太醫道,用藥也只能延緩病情,讓我們好生侍奉著。」

又苦笑道:「阿婆如今的性情,是越來越喜怒不定了,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從前還能克制,如今對著母親和嬸娘她們,也沒個好臉色。」

她口中的母親和嬸娘便是許氏與二房的李氏等人,焦太夫人素來不喜歡她們,以前尚可掩飾一二,現在生病了,自然毫無顧忌表露心中想法。

小焦氏將她拉到一邊,低聲道:「不瞞你說,如今家裡亂哄哄的,太夫人一生病,家裡就沒了主心骨,我這心裡也沒個底……」

顧香生柔聲道:「母親秉性柔弱,家裡一切都靠嫂嫂支撐,嫂嫂辛苦了,既然大夫這樣說,咱們當兒孫的,盡最大的孝心便是,阿婆以前最疼大姐姐了,我會找個機會與大姐姐說說,讓她多過來看看阿婆。」

小焦氏嘆了口氣:「我不是怕辛苦,這是我應盡的本分,只是現在家中人心浮動,具體我也說不好,只怕若是太夫人有個萬一,顧家未必還能像現在這樣,擰成一股繩子!」

興許是見多了後世許多人為了爭家產而鬧得雞飛狗跳,顧香生反而很淡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嫂嫂不必擔心那麼多,無論如何,你與大兄都是長房嫡長,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說罷她便想起顧凌那個很久以前就被焦太夫人發配到廬州的侍妾,忙問:「上回太夫人不是說等黃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帶回來讓你撫養麼,怎麼沒見到人?」

小焦氏的表情有點苦澀:「那兩個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一個,顧凌跟我商量,說想讓他在生母身邊養幾年,再帶回來,我當時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不願意看見黃氏的孩子在跟前晃,便答應了,誰知這兩年我的肚子一直沒消息……」

顧香生:「那嫂嫂心裡是怎麼想的,你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小焦氏幽幽道:「我原先對黃氏並無偏見,可自打她設計陷害我之後,我心裡便好似橫著一根刺,連她生出來的孩子也不願多看一眼。」

若是顧琴生在此,肯定會勸她一定要將孩子認下來,別跟自己過不去,因為庶子永遠也不可能越過嫡子,但萬一小焦氏將來真的無法生養,這個庶子反而能成為一個保障。

但顧香生卻不會這樣勸她,她只覺得女人生存在這世上,本來就要比男人多了種種困難,若為了所謂的傳繼香火,連自己不喜歡的孩子都還要違心認下來,那也實在是太憋屈了。

「那大兄呢,他的意思如何?」她問。

小焦氏:「你大兄現在倒還順著我的意思,但我就怕再過兩年,若還是膝下空虛,屆時肯定得將黃氏的孩子接回來,到那會兒,孩子與生母已經有了感情,我便反倒成了拆散人家母子的惡人了。」

顧香生笑道:「嫂嫂現在還年輕,又不是不能生,退一萬步說,就算要孩子,也不一定非得要黃氏的,阿婆先前讓嫂嫂掌管家中事務,便是有意栽培你日後接管顧家,以後為大兄納妾也罷,從族中過繼也罷,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小焦氏似乎沒想到顧香生會贊同自己的話,甚至還說出更加離經叛道的來,怔愣之後,眼圈一紅:「好妹妹,只有你最懂我。」

顧香生撲哧一笑,握住她的手:「嫂嫂這樣賢惠大方的人兒,若我是男的,早就去求娶了來,哪裡還輪得到大兄!嫂嫂要的是家和萬事興,我要的也是顧家安寧,黃氏的孩子的確不妥當,嫂嫂不必著急,此事我會去與大兄提的。」

有了顧香生的支持,小焦氏心裡也定下許多。

同樣一番話,單單只有小焦氏說,顧凌未必會聽,可若是換作顧香生來說,顧凌就得掂量幾分了。

顧香生出嫁的時候,魏臨剛剛由太子變成思王,那時候許多人嘴上說恭喜,心裡難免覺得魏臨的地位岌岌可危,顧香生嫁過去也未必有好日子過,沒想到短短一年,情勢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魏臨還未被覆立為太子,但封號的變化,皇帝對他的重視,這一切都表明他將來問鼎寶座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如此一來,顧香生以淮南王妃的身份所說的話,顧家人自然也不能不聽。

但顧香生絕無扯著魏臨的招牌作威作福之意,只是她姓顧,本來就是顧家的一份子,小焦氏管家管得辛苦,如今又加上一個焦太夫人,許氏是指望不上的,李氏又成天想著佔好處,三房的人事不關己,更樂得看熱鬧,這種情況下,顧香生當然要站到小焦氏一邊,為她撐腰。

二人又聊了幾句,顧香生先前在焦太夫人那裡耽誤了太多時間,不知不覺天色將晚,小焦氏笑道:「你還有王府要打理,我也不好再留你,不然還真想讓你在娘家歇一晚再走,你那個小院,我一直有讓人打掃,一應陳設也都沒變過。」

顧香生道:「我與嫂嫂還有許多話想說,就算留宿,也要和嫂嫂抵足而眠才好,只是這樣一來,大兄就無處可去了。」

小焦氏伸手去擰她的臉頰,笑罵道:「以前我怎麼沒發覺你這張嘴這麼會打趣人!」

顧香生調皮道:「那肯定是被魏臨帶壞的!」

小焦氏笑道:「看見你們這樣要好,我就放心了!」

話音方落,外頭便有人來報,說是淮南王親自過來接王妃回府,馬車就在外頭等著。

小焦氏呀了一聲,連忙起身:「我這就讓人開中門,再讓阿家她們……」

顧香生制止了她:「不用了,他必然是下了衙順道過來的,我出去便好,你不要驚動其他人了,省得麻煩。」

小焦氏只好作罷:「那我陪你一道出去罷。」

顧香生嫁入宮之後,因出入程序繁瑣,除開端午宴外,小焦氏也只去探望過兩回,那兩回都沒遇上魏臨,現在對方搬出宮的時間不長,小焦氏也只上過一回門,能見到魏臨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從前只聽說顧香生夫妻感情不錯,今日親眼見到,才知道究竟是怎麼個不錯法。

魏臨站在馬車旁邊,對小焦氏笑道:「聽說阿隱在娘家時承蒙嫂嫂關照,我代她多謝了。」

小焦氏有點受寵若驚,忙道:「殿下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

近侍李封從車中拿出一個籃子,雙手遞給小焦氏身旁的婢女,一邊笑道:「這是陛下新賜下來的龍眼,給您嘗嘗鮮。」

魏臨也道:「不是什麼貴重物事,嫂嫂代我向兄長賠個不是,今日時辰晚了,沒來得及拜訪,改日我再上門。」

時下龍眼雖然少,但像顧家這樣的門第不是吃不到,其中意義在於這份是皇帝賜下來的,小焦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還是顧香生笑道:「嫂嫂就不要客氣了,殿下本來就是個客氣人,若是你也客氣起來,你們這樣推來讓去,還不知何時是個頭呢!」

魏臨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怎麼就不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顧香生眨眨眼:嫂嫂又不是外人。

小焦氏見他們在自己面前就眉來眼去,心下好笑,拜謝道:「那就多謝殿下了,您一路好走。」

魏臨點點頭:「不必送了,請留步。」

說罷先上了馬車,又伸出手,將顧香生拉上去。

小焦氏站在原地,看著馬車轆轆而去,漸行漸遠,這才轉身準備回去。

旁邊婢女欣羨道:「殿下對四娘可真好啊!」

小焦氏感嘆:「誰說不是呢!」

從魏臨送龍眼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對顧香生的確是用了心的,否則以顧家日漸沒落的家世,又何須勞動魏臨來討好?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許多人和事是不能比的,越是比較,心裡就會越不滿足,小焦氏不同於顧畫生,所以她也僅僅是感嘆了一句,便再無二話。

……

當樹上的葉子染上冰霜時,一夜之間,天地彷彿都進入了冬天。

冬天一到,年也就近了。

新年來臨,似乎連前方戰事也跟著停頓下來。

魏如今吳越疆土大半被魏國人佔著,永康帝狠狠刷了一把功業值,成就感也得到滿足,不想再冒險,所以就命令魏軍主帥嚴遵「不可釁自我開」,也就是不要主動去挑起戰事。

悍勇的齊國人自打從吳越都城大敗一場,退兵之後,軍隊就一直停留在吳越以北的忻州,似乎安於現狀,徹底不動了,魏軍試探了幾次,終於安下心,打算好好過一個年,畢竟齊人也有父母家眷,也要過年休息,天天這麼打下去,誰也受不了。

沒有和談,沒有協議,也不說停戰,雙方就這麼僵持著,據魏國安插在齊國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齊國北面的回鶻又開始蠢蠢欲動,齊國內部也一直有休戰的聲音,所以一時半會打不起來。

魏國終於可以放心過個好年了。

然而對於魏國百姓來說,只要不是滅國,魏國是不是打了勝仗,搶掠了多少金銀財寶,於他們而言,關係都不是很大,因為這些好處都不可能分到他們頭上,相比起來,過年這個誘惑反而要更大一些。

宰豬殺肉,對聯年糕,新衣紅包,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就是百姓的新年。

放在富貴人家,則又是另一番景象。

按照慣例,衙門從除夕開始休沐,大年初二,皇家則會舉行一場家宴,與端午宴不同,這是名副其實的家宴,能赴宴的也只有真正的皇室宗親,那種隔了好幾輩的遠房親戚不被算入其中,屆時顧香生和魏臨他們要去,皇帝與後宮嬪妃也會出席,一道慶賀新年。

這樣的宴會,顧香生去年就參加過一回了,人不會太多,基本都是皇帝的兒女和兄弟姐妹,因為論的是親緣輩分,男女也不必分開坐,一個小小的偏殿就足夠用了,與端午宴那種盛大的筵席不同,因為要準備的飯菜不多,無須擔心菜餚冷掉的問題,所以有冷菜也有熱菜,是一場真正能夠吃飽的宴會,雖然皇帝在場,大家還是難免拘束,但總比端午宴這種要自在許多。

這一日,顧香生早早便與魏臨入了宮,先是去皇帝那裡請安,然後魏臨被留下來,顧香生則去李德妃那裡先坐著,等差不多快開席的時候再一道過去即可。

顧香生過去的時候,李德妃那裡已經坐了不少人,徐充容,胡維容,張氏姐妹等,以往原本都是劉貴妃的座上賓,如今還是那些人,卻換了個地兒,不免讓人感覺有些微妙。

另有益陽王妃杜氏,和益陽王側妃李氏,臨江王妃溫氏等,也都在場。

眾人看見顧香生到來,便一一起身見禮。

李德妃含笑道:「你這身紫色襦裙穿起來可真好看,襯得整個人都跟小女孩似的。」

顧香生眨眨眼:「我可不還是小女孩麼?」

李德妃笑罵:「我敢說,你倒也真敢應!」

旁人從這兩句對話中,不難推測出李德妃和顧香生的關係不錯,心裡各有思量。

李德妃拉著顧香生,向她介紹在座唯一一位年長的面生婦人:「這位是安國公夫人。」

顧香生恍然,安國公是先帝的堂兄,算是上一輩裡年紀最長的宗親了,他在年前剛剛去世,餘下安國公婦人程氏,兩人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已經出嫁了,皇帝憐她孤寡無依,便讓她回京安度晚年,還賜了一座府邸給她。

說來也巧,這程氏便是程載的姑姑。

程氏起身行禮,笑道:「老婦拜見淮南王妃,早就聽說大殿下娶了一位漂亮的王妃,如今一間,豈止是漂亮可以形容的!」

顧香生客氣道:「老夫人不必多禮,您白髮童顏,老當益壯,也讓我等小輩仰慕得很。」

程氏笑眯了眼:「說起來,我還得多謝王妃呢。」

顧香生不解:「老夫人此話怎講?」

程氏:「沙場險惡,若非大殿下上疏,我那不爭氣的侄兒也沒法回京,可不是要謝謝大殿下麼,夫妻一體,既然還沒見到大殿下的面,老婦就先謝謝王妃了。」

周圍一下子鴉雀無聲。

傻子都能聽得出程氏在說反話。

顧香生面色不變:「老夫人客氣了,晚輩怎麼當得起一個謝字,您回來了也好,正好管教管教家中晚輩,也免得有些人一時不慎,做下貪贓枉法的事情來。」

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溫氏微微張了張嘴,眼中不掩驚異。

她雖然是魏善的正妃,但不知怎的,安國公夫人看她也不是很順眼,方才在顧香生來之前,她已經被程氏譏諷了一頓,當時也沒人幫她說話,包括李德妃在內,個個冷眼旁觀,溫氏只能忍氣吞聲嚥了下去,沒想到這位嫂嫂,卻是毫不留情就駁了回去。

看安國公夫人的臉色,估計是氣得不輕。

儘管知道自己丈夫和兄長不和,但溫氏仍舊忍不住暗自叫好。

沒等程氏發難,李德妃適時轉移了話題:「張婕妤,你身體感覺如何?若是覺得吃不消,便要立時與我說,可以隨時回去歇息的。」

張盈羞澀道:「多謝德妃關心,妾還好。」

其他人順勢說起孕期的話題,要吃什麼,如何保養,在座不少婦人都是生產過的,自是侃侃而談,那些沒有生產過的,也聽得認真,因為自己將來肯定能用上。

妹妹張蘊前段時間小產,此時聽著眾人議論,笑容越發勉強。

別人聊得熱火朝天,顧香生卻禁不住好奇,注意力在溫氏和李氏身上多轉了兩圈。

李氏便是先前魏善身邊的玉階,魏善大婚之後,很快就納了玉階為側妃,他與玉階患難情深,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對她自然偏心幾分,據說王妃溫氏謹守女德,行事周正有失活潑,二人成婚不過數日,夫妻不和的傳言便已沸沸揚揚,甚囂塵上,連顧香生都聽了一些。

此時二人雖然坐在一起,但杜氏眉目冷淡,連話都不與玉階說上幾句,玉階一個親王側妃,在這裡更加排不上號,一下午便都只能枯坐著,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憐。

顧香生移開視線,不經意望向胡維容,後者似乎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顧香生也頷首回以笑容。

自從她從李德妃那裡聽說後宮諸般爭鬥之後,對胡維容的瞭解又多了一層。

胡維容家世不顯,所以入宮才只是一個美人,但聽說皇帝對她寵愛有加,屢屢想提升她的位分,都被胡維容婉拒了,說自己才德不足,又沒有為皇帝誕下子嗣,一個美人位分就已經滿足了,不敢奢望更多,但皇帝反而因此對她越發看重,一個月裡倒有三晚留宿在胡維容那裡,想必許多甚至連一晚都分不到的嬪妃,已經算是非常受寵了。

然而胡維容並未自高自大,不管是劉貴妃掌管後宮時期,還是如今的李德妃,她一如既往恭敬有加,讓人挑不出半點不是。

換了顧香生,她也不敢保證自己在胡維容那種位置和環境中,能夠做得比她更好。

不管李德妃說的是真是假,胡維容都不是一個能令人小覷的人物。

或者說,後宮的女人,其實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只是取決於個人手段的高低,做出來的事情自然也大不相同,譬如張蘊的修煉就還遠遠沒到家。

眼看時辰不早,仙居殿那邊負責佈置的女官前來稟告,說是可以入席了,李德妃起身道:「陛下待會兒也會來,我們不好去晚了,這就啟程罷。」

眾人自然沒有異議,都跟著李德妃一道啟程,往仙居殿而去。

仙居殿在皇宮北側,瀕臨湖水,從高處看,像是一座建在半島上的宮殿一般,頗有仙氣,故名仙居殿。

魏臨等人跟在皇帝身邊,此時還未到,諸位公主卻已經來了,還有劉貴妃,皇帝沒有將她拘謹,這樣的場合,別說是劉貴妃,那些長年都不一定能見上皇帝一面的嬪妃們,也都有機會出席,是以不少人藉著新年的名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為的就是能讓皇帝多看一眼。

顧眉生是萬春公主的兒媳婦,今日也跟著一道來了,跟在萬春公主後面,過來給李德妃問好。

安國公夫人程氏與萬春公主當年便是閨中好友,如今成了老姐妹,交情只會更好,萬春公主便拉著她介紹自己的兒媳婦。

程氏望向顧眉生,含笑道:「果然是個標緻的孩子,只不過你們成婚都一年多了罷,怎麼還沒有動靜?若是如此,為妻當賢,可得張羅著給夫婿納妾才行啊!」

顧眉生微微一愣,不知怎麼回答。

顧香生在旁邊聽了,只覺得好笑,老太太這是把剛才發洩不出來的火氣轉移到三姐姐頭上了啊。

她見顧眉生面露難堪,萬春公主又不說話,忍不住道:「不知老夫人當年可給安國公納了妾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