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雨足足下了三天。

久旱逢甘霖,這本該是人生大喜之一,可因為老村長的死,這份喜悅就沖淡了不少。

不光是老村長,除了那三個山賊之外,那天晚上還死傷了幾個村民,不過死的都是勾結山賊當了叛徒的人,他們的家眷也因此在村中抬不起頭,但村民們擔心他們將崖鹽的秘密外洩,又無法將他們趕走。

事情陷入一個兩難的境地。

原本能給村民們帶來巨大收益的崖鹽,轉眼卻成了一個禍端。

財帛固然動人心,可村民們也在想,那地方說不定是受過什麼詛咒的,山賊們因此倒霉,現在輪到席家村了。

顧香生自然沒有這些想法,但她也覺得,是該好好梳理一下村子以後的問題了。

她讓席大郎和席二郎將村民們召集起來。

自從老村長死後,席大郎整個人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成熟起來,而且很有了兄長的影子,操辦喪事,照顧祖母和弟弟,一切做得有條不紊,甚至對顧香生,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恭敬。

經過村民和山賊勾結這件事,席家村暴露了一個問題,之前贊同老村長,堅決站在顧香生這邊的,要麼姓席,要麼是跟顧香生有淵源的,譬如陳弗他們家。席家村雖然姓席,可它並不全都是席家人,還有其它姓氏的,這就導致席姓族人跟外姓村民之間隔著一層距離,平時也許不顯,遇到利益攸關的事情,矛盾就出來了。

席姓族人可以團結在老村長周圍,但別的姓氏卻未必能做到。

顧香生看著在場的村民,幾乎每一戶都來了人,那些死了男丁家長的,也會有女眷出席,屋子不夠坐了,眾人都坐在之前小孩兒們上課的棚子裡,乍看上去像是顧香生要給他們上課,頗有些滑稽。

她一開口,不是給眾人出主意,而是先說明自己的情況:「我雖受老村長臨終之托,但自家知道自家事,我畢竟是外姓人,也沒有在席家村長久安居的打算,咱們這些日子同甘共苦,也算有了些情分,但我不會以為自己真就能當上村長,對你們指手畫腳,亂出主意。」

「焦娘子,您說這話,是折煞我們了!劉大郎那些人不懂事,我們卻是明白的,您是真心待我們好的!」

「是啊,焦娘子……」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陣,見顧香生作了個手勢,又趕緊安靜下來。

「我既然答應了老村長,就不會食言,但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對那個鹽洞,你們是怎麼看的?」

眾人面面相覷,一人鼓起勇氣道:「焦娘子,你放心罷,我們都想明白了,那鹽洞再好,也是老天爺的,不是我們的,那些山賊和劉大郎就是因為貪圖自己不該有的東西,才會惹來這些禍端,害了老村長,我們想著,要不將那鹽洞給封了?」

其他人聽他這樣說,也都沒露出什麼不滿之色,反倒紛紛點頭。

顧香生啼笑皆非,雖說不貪婪是件好事,可這些村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完全矯枉過正了!

「鹽洞本身沒有害人之心,能害人的只有人自己,那些鹽若是用好了,同樣也可以造福席家村。我這幾天想了想,心裡倒是有些主意,只是還要與你們商量過方可。」

眾人忙道:「焦娘子,您有話只管說好了,老村長不在,我們就都聽您的,您說什麼,我們就幹什麼?」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顧香生一直注意觀察所有人的表情,見他們所說的確出自真心,心下微微欣慰,想起老村長的死,又有些酸楚。

「如今雖然下了雨,但經過旱季,田地荒蕪,要重新播種耕種,也要出外買糧以備過冬,樣樣都需要錢,鹽洞乃天賜之物,正可派上用場,不過你們又不是山賊,不可能靠把持鹽洞來過日子,也沒有跟官府作對的打算,經過昨夜的事情,你們應該也知道,若當真有官兵過來,這村子裡的人,根本不可能抵抗。」

眾人聽她所說,隱約有了點方向,但聽起來還是模模糊糊的,禁不住就問:「焦娘子能否說得更明白些?」

顧香生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趁著官府還沒發現這個秘密之前,你們可以拿一部分鹽去賣,換取生活所需,但村子的出路不能靠這個,還得另外找活計。」

席二郎年紀雖小,人卻很機靈,此時聽見顧香生一口一個你們,就明白她沒有長久留在村子裡的打算,心裡開始暗暗盤算起來。

有人就道:「焦娘子有所不知,這席家村窮鄉僻壤,雖然靠山吃山,得個溫飽,可因為通往鎮上遠不如走另外的路來得方便,只有迷路走岔道的人才會從這裡經過,想找活計,難啊!」

顧香生:「以往是難,現在卻有個契機,就是這旱災。旱情持續這麼久,席家村人少,大家又有水源,不至於走投無路,但外頭卻不同,久旱成災,災後便有瘟疫,有瘟疫就需要藥,村子緊挨著的那座山上,不就有不少草藥麼,屆時只要拿到州府上去賣,定能賣上個好價錢,若是能找到長期合作的藥商,定期供貨,席家村以後就有額外的生計了。」

眾人一聽也有道理,但許多人半輩子連鎮上都沒聽過,更不要說州府了,打心底就有股發虛:「可是您說的藥商要怎麼找,聽說無奸不商,那些商賈都卯足了勁要坑錢的……」

顧香生:「所以我要親自去州府一趟,打探情況。不過在那之前,先要將鹽拿出一部分來賣,這樣你們才有錢買種子和新農具。過陣子,等大家的生計都能安頓下來之後,我建議還是將鹽洞的事情告知官府,由官府來處理,這樣方可避禍,當然,你們若不想交,我也不會勉強,這件事最終還是得由你們來決定。老村長所托,我會盡力幫忙,但不會越俎代庖。」

席三牛道:「焦娘子,您這麼為我們著想,我們雖然魯鈍些,卻不是狼心狗肺,您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是絕無二話的!」

眾人紛紛應是,又有人問道:「可既然官府禁止販賣私鹽,咱們這鹽又要怎麼賣呢?」

顧香生笑了笑:「拿到魏國試試罷,席家村隸屬南平,魏國管不著,如今魏國忙著鎮壓內亂和對付外敵,更何況你們要賣的量肯定不多,官府懶得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的。」

她樣樣都考慮齊全了,村民們自是感恩戴德。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賣鹽之事,顧香生決意不插手,但村民對魏國不熟,她仍是派了林泰跟著席大郎他們一同去,也不叫林泰干涉賣鹽的具體事宜,只提了幾點建議:一是販賣的量,可小不可大,不要貪心帶太多,頂多兩擔,能賣出去再說,如果發現不妥,把鹽捨出去也無妨。二是不要讓人知道席家村有鹽洞,否則別人起了貪念,肯定會像劉大郎和山賊那樣。三是賣鹽的價格,不用抬得太高,有利潤賺即可,也不要一次性賣給同一個人,要分批份量賣,這樣才不容易惹人起疑。

經過劉大郎的事情之後,席大郎成長了不少,對顧香生的話也肯聽從了,其他村民更不會自作聰明,更何況還有林泰在,這一行想必能夠順利。

安排好一切,顧香生則帶著人,前往邵州城。

邵州城的規模不大,在魏國頂多算個中府,但在南平這種小國,卻已經可以稱為上府了。

不過這上府現在卻稱不上繁華,店舖蕭條,行人委頓,一眼望去,好像每個人都無精打采。

「怎麼這邵州城還比不上咱們那會兒過來的玉潭鎮?」碧霄掀起車簾子往外頭探看,一邊評頭論足。

「你忘了,先前不是說邵州城出了個慣會斂錢的刺史,把百姓的血都吸光了麼,現在又遇上旱災,肯定一時半會還未能恢復過來。」詩情道。

柴曠在外頭趕車,席二郎也死皮賴臉跟來了,這會兒正跟柴曠坐在車頭,兩人聊天的聲音透過車簾子傳進來,說的約莫也是這個話題。

顧香生這次來邵州城,不僅僅是為了給村民們搭橋牽線,找一條適合的生計,她也準備暫時先在邵州城安頓下來,住上幾個月,再作打算。

碧霄回過頭,見顧香生靠在車璧上閉目養神,忍不住湊過去,拉著她的袖子:「娘子,您為什麼忽然想在邵州城住下來?」

顧香生睜開眼睛:「此處離蜀中尚遠,現在趕路的話,去到那裡肯定已經是冬天了,那裡濕寒,很是難熬,咱們又人生地不熟的,還不如現在這裡待到明年春天再啟程。席家村那邊,我畢竟受了老村長之托,雖然不想再多摻和,也不好說走就走,這樣的距離,正好幫扶他們一陣,又能過自己的日子,離得遠了,才不會生出太多麻煩。」

詩情也點頭贊同:「娘子所慮甚是,席家村畢竟偏遠不便,若真想買點什麼,還要費上老大工夫,邵州城總歸是個大城,眼下雖然蕭條些,宅子肯定也因此便宜,咱們想找個地方住,反而方便呢!」

碧霄高興起來:「那起碼要買個兩進的,不,三進的,這樣院子也大一些,娘子喜歡栽花種草,到時候咱們要在院子裡都種滿了!」

詩情生怕主人想起傷心往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沒聽娘子說麼,咱們住一陣就要走的,浪費那些工夫作甚!」

碧霄噘起嘴:「住一陣也是住啊,屋子得用心佈置了,住得才舒心呢!」

顧香生攬住她們安慰:「好啦好啦,碧霄到時候愛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住到明年開春呢,也不短了,不過咱們現在又沒有進項,宅子不用大,夠住就行了,雖然暫時不愁錢,也要省著點,有備無患。」

說話間,馬車在牙行面前停下。

這年頭買賣房子有牙行專門負責,就跟後世的房產中介一樣,顧香生他們來邵州之前做了功課,挑的這塊地方距離邵州官府比較近,算是邵州城的黃金地段,鬧中帶靜,因為旱災的緣故,先前有幾戶人家賣了宅子搬去南平京城投奔親戚了,牙行夥計效率很快,聽了他們的要求,便帶著他們到附近轉了一圈,將符合條件的宅子都看一遍。

顧香生看中了一處宅第,朝向好,採光好,隔壁過兩條街就是採買的集市和商舖,只是跟她先前計畫的還有些區別,這宅子是三進,對他們五個人來說,稍大了些,就算再加兩個可能會常來常往的弟子,也過於寬敞了。

不過其它都合適,單單因為大小而推卻,為免可惜,顧香生仔細盤算了一下,他們帶來的錢,尋常用度,無須節儉,也不過分揮霍的話,三五年還是不成問題的,便答應下來。

碧霄和詩情都很歡喜,她們繞著宅子裡裡外外逛了一圈,總也看不夠似的,席二郎跟在後頭,腦袋也跟著轉個不停,他自小生在席家村,只到過一回鎮上,邵州城更是來也沒來過,此時正正就跟鄉巴佬進城一樣,滿臉的新鮮。

牙行夥計見的人多了去了,很看不上席二郎這般大驚小怪的表現,不過礙於顧香生等人在旁邊,他沒好表現出來,依舊很有職業道德地陪在旁邊,給他們介紹宅子各處。

自進宮之後,長秋殿雖然是顧香生作主,但那畢竟只是偌大皇宮的其中一處,許多事情都要看人臉色,瞻前顧後,到了淮南王府,詩情碧霄雖然有頭有臉,卻也不能在王府裡大喇喇地頤指氣使,及至見了這宅子,想想往後自由自在的日子,禁不住就舒心起來,這些日子的種種不愉快和驚心動魄,彷彿也跟著不翼而飛。

「灶房還挺大的,娘子好些日子沒喝湯了,到時候這邊用來熬湯,那邊用來蒸煮……」

「我方才看了,廊下寬敞得很呢,到時候養上幾盆花,再弄隻鳥兒如何?」

「還是養隻貓兒罷,以前在顧家的那隻沒能跟著咱們一道進宮,可惜呢……」

兩人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連以往更穩重一些的詩情,臉上也洋溢著難以錯認的喜悅。

她們畢竟沒有在外面生存過,少了些閱歷,沒談妥價格之前,就貿然表現出對宅子的喜歡,賣家肯定是要坐地抬價的,但看見二人這樣高興,顧香生心頭也跟著歡喜起來,不忍心去打斷她們,只讓柴曠和牙行夥計談價格,談好了就直接買下來。

她自己則帶著席二郎往外走,在城中各處閒逛,一邊尋找藥鋪打聽情況。

藥材的情況很容易打聽,現在旱季剛過,邵州城還算好,周邊有幾個縣鎮都出現旱情和饑荒,其中兩個縣還有瘟疫的跡象,現在邵州城裡的人聽說消息之後,都想多買些防治瘟疫的藥回去以防萬一,城中藥材的價格一下子就提了上來,饒是如此還有不少缺貨斷貨的,像其他生病的患者,需要用到同一味藥的,就會出現供不應求的情況。

席二郎聽了這種情況,初時還很高興,因為藥材價高,就意味著他們從山上摘采下來的藥草不愁沒人買,而且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格。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跟著顧香生一圈轉下來,竟沒找到個合適的賣家。

出來的時候,席二郎背了一小籮筐藥草,都是山上現采的,主要是給賣家看看品相,總不能張嘴就說,這樣誰也不會買。

誰知道他們將藥草擺出來,卻沒有出現對方驚喜交加,趕緊出大價錢把藥材買下的情景。

兩人所到之處,藥鋪都諸多搪塞挑剔,言語之間,很是看不上他們的藥材,要麼說現在不是很需要這幾種藥材,要麼又說品相不好,到最後就算鬆了口,也把價格壓得很低。

顧香生自然不可能接受。

於是他們逛了城中三四間藥鋪,卻發現自己帶來的藥草根本就賣不出去。

席二郎有些氣憤:「他們不是缺藥麼,怎麼我們送藥上門,他們反而不要了?」

顧香生也覺得蹊蹺,但她沒說什麼,只道:「前面還有一家,先去看看再說。」

但凡藥鋪,賭館,當鋪,食肆一類經營目的明確的商舖,都會在門口一側掛上望子,寫一個字,讓人遠遠就能瞧見。

二人走入藥鋪,顧香生抬頭看了一眼。

春秋堂。

這名字倒挺有氣魄的。

可惜內裡有些陳舊了。

有個坐堂大夫在,跟別的藥鋪不同,這裡的病人很少,才小貓兩三隻。

藥鋪夥計看見他們走進來,原本還趴在矮幾上打盹的,一下子精神了,趕緊迎上來:「兩位還請這邊等等,還有三位便輪到你們了,不過我們這兒藥材不齊,等會兒若是沒有你們需要的藥材,可能就要麻煩你們去別的地方抓藥了。」

顧香生笑道:「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是來賣藥的。」

賣藥?

夥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旋即又滅了,搖搖頭:「我們不買藥材。」

一個缺少藥材的藥鋪,卻不買藥材,這是什麼怪地方?

顧香生道:「你們東家可在,我想見一見他,買不買藥材,也該由他來定才是。」

藥鋪夥計道:「實在抱歉,我們東家和掌櫃這會兒都不在……啊,回來了!」

他逕自繞過顧香生二人,迎了上去行禮。

顧香生和席二郎轉身,便見幾人從外頭走進來,為首的是個年輕女子,眉清目秀,年紀跟顧香生應該差不多,想必應該就是這春秋堂的東家了。

「藥鋪今日如何?」她問的是藥鋪夥計。

「還好還好,一切安好!」夥計回道。

席二郎積了一肚子氣,忍不住出聲:「看病的人這樣少,你還說還好還好,這不是睜眼說瞎話麼?藥鋪裡明明缺少藥材,我們想賣藥材給你們,你們卻還不要,天下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了!」

那女子原先應該也以為顧香生二人是來看病的,聽見席二郎這樣說,臉上就露出點意外的神色,卻沒有責備夥計,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兩位是來賣藥材的?不知從何處而來?」

顧香生道:「此處說話不便,不如尋個安靜地方再談?」

「也好,是我怠慢了。」女子道,將他們請到後堂,落座之後,先自我介紹:「我姓周,是春秋堂的東家,這位是穆掌櫃,還未請教兩位姓名?」

「我姓焦,這是我的學生,席姓,行二。」顧香生開門見山:「我們是從席家村來的,席家村靠著座山,山上藥草頗多,這次雖然遭逢旱季,因有水源之故,山頂的藥草也都還能活下大半,聽說這次邵州附近州縣遭災嚴重,缺醫少藥,正需要這些。」

周娘子道:「春秋堂在城中雖有三處分號,但陳設古舊,規模也不如其它藥鋪來得打,不知兩位緣何略過那些藥鋪,獨獨找上我們?」

顧香生沉默片刻:「實不相瞞,我們一開始去的也是其它藥鋪,但他們都不收。」

周娘子蹙眉:「不收?」

她跟穆掌櫃對視一眼,兩人好像都有些奇怪。

周娘子:「席小哥腳邊那個簍子裡可是從席家村帶來的藥草?能否讓我看看品相?」

席二郎看了顧香生一眼,見後者點點頭,方才把簍子往前一推:「喏,看罷。」

藥草摘下來之後自然是先曬過了,顧香生雖然不會品鑑藥材,也覺得那些藥草品相都不會差。

周娘子和穆掌櫃略略看了一下,也都點點頭:「品相甚佳,能賣個好價格。」

顧香生看她的表情:「周娘子想必知道他們為何不收我們的藥草了?」

周娘子嘆了口氣:「是,我明白了,他們不是不收,而是想壓你們的價,等你們在城中走投無路,無人肯買,最後還是得回去找他們。」

席二郎道:「這城中藥鋪不少,就不信找不到一間肯買的!」

周娘子:「兩位有所不知,邵州城的藥鋪分為四大家,沈、林、黃、周,這四大家,我們周家雖然名列其上,但不過是陪襯而已,到了我這一輩,家道中落,已經大不如前,只剩下邵州城這三間藥鋪,說來十分慚愧。至於其它三家,卻掌握著南平近半數的藥鋪,這邵州城裡基本上都是他們三家開的分號,如果他們不收,就算還有零散藥鋪,那些人肯定也不敢冒著得罪他們三家的風險,來收你們的藥草。」

顧香生明白了,那沈、林、黃三家,就相當於藥鋪行業的壟斷,看準了顧香生他們是小鄉村裡出來的,一無後台二無背景,所以存心壓價,要逼他們賤價出售藥草。

但周娘子為什麼會解釋得這樣相信呢?

只要稍稍一想,便不難得出答案了。

顧香生微微一笑:「別人沒膽子收,周家想必不會沒有膽子罷?周娘子解釋這麼多,看來是誠心要與我們做這筆買賣了。」

旁邊穆掌櫃一聽,不由急了起來:「娘子,沈家那邊……」

周娘子抬手制止了他的話,對顧香生露出苦笑:「你猜得不錯,我的確想收,但我還要仔細想想,這其中利害關係錯綜複雜,非寥寥數語能解釋得清,還請你見諒。」

顧香生頷首:「我明白,你如果買了我們的藥草,就要冒著得罪其它三家的風險,的確應該慎重考慮。」

周娘子有些訝異。

不,她的內心遠遠不止面上表露出來的這麼一點訝異。

打從顧香生出現並自我介紹的時候起,她就有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她不像席二郎他們,眼界有限,就算看見顧香生諸般厲害之處,也不會多加聯想,周娘子自小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見識不凡,這番交談下來,就覺得對方雖然粗布衣裳,但容色清麗,談吐文雅,渾然不似一個小鄉村裡走出來的。

對方還能一語道破她現在的困境,這就不由得周娘子不吃驚了。

她斟酌了片刻,在斷定了顧香生的確是誠心來賣藥,而非別有目的之後,終於決定吐露實情「你說得不錯,但這件事情,牽涉的不僅僅是藥鋪生意,還有邵州城,乃至南平的局勢,所以我方才如此猶豫不決,讓你見笑了。」

這回卻輪到顧香生詫異了:「買不買藥,跟南平局勢有何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