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這個問題,顧凌沒法回答,顧琴生也沒法回答,唯一能夠回答的人,正在宮裡。

楊谷一直疑心自打聽見嚴氏投敵之後,魏臨就已經性情大變,因為嚴氏帶著皇子公主逃離宮廷之後,他也未曾派人去追,反是召王郢入宮,同意歸降,之後便連宮中四處逃竄人心惶惶的宮人也不管,就在大政殿住著,一日三餐,悉如從前,就連奏疏公文,也都一一批閱,有條不紊,渾然沒有即將成為亡國之君的不安與絕望。

然而楊谷在旁邊伺候,卻越看越是驚悚,只覺得魏臨其實已經瘋了,只是面上還看不出來罷了。

「去給朕泡一杯參茶。」魏臨嘴裡說道,手中依舊運筆如飛。

過了片刻沒見有人回應,魏臨抬眼,就見楊谷直愣愣看著自己,表情變幻不定。

「你怎麼了?」他皺起眉頭。

楊谷鼻子一酸,突然跪了下來,哽咽道:「陛下,您要是心裡難受,就哭出來罷,您別嚇奴婢啊!」

魏臨一怔,竟然還笑了:「起來,朕有什麼難過的?」

楊谷:「陛下……」

魏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在其位謀其政,朕現在一日還沒歸降,一日就還是魏國皇帝,自然要將這些事情做好,難道朕非得哭天搶地,尋根繩子上吊,才算是盡了本分?」

楊谷囁嚅:「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魏臨淡淡道:「放心罷,朕沒發瘋,便是為了那些見不得朕好的人,朕也不能瘋,他們一個個都投遞賣國,臨陣脫逃了,朕那個賣國求榮的好弟弟,如今正在齊國過好日子呢,憑什麼他們逍遙自在,朕就得來承擔這個惡果?」

楊谷這才明白,皇帝既沒有尋死,也沒有發瘋,所謂的投降,也並不是在說什麼反話氣話,而是真的打算將魏國拱手相讓。

他跟隨魏臨多年,親眼看著他從東宮太子的位置上跌落下來,而後又一步步坐上那把最尊貴的椅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魏臨為此付出多少代價,當年為了坐穩皇位,他不得不與嚴家合作,拋棄髮妻,可付出這麼多,到頭來,卻依舊是個亡國的結局。

楊谷忍不住為魏臨抱不平,他覺得這一切根本就不是魏臨的錯,他只不過是承擔了兩代先帝造成的那些惡果罷了。

換作尋常人,付出一切得來的皇位,卻又變成鏡花水月,哪裡會有不傷心不難過的呢?

楊谷一下一下地抽噎,一邊哭一邊抹淚:「陛下,您太難了,您太難了啊……」

魏臨額角痙攣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又沒有動,只是面上表情忽然放空下來,連手中動作也停止了,許久之後,方道:「去罷,去倒杯參茶來,總不至於連這個都沒了罷?」

「有有!」楊谷抹乾眼淚,連忙站起來,「奴婢這就去給您泡茶!」

魏臨出神了好一會兒,這才提筆繼續寫道:

「皇祖有感前朝昏聵,起兵反梁,創三世基業,天下莫不服膺。承天命之昭,賴祖宗之靈,朕自登極,至今六年有餘,然則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君臣不和,民心思變……」

寫到這裡,他的手微微不由顫抖起來。

突然,魏臨將筆擲於地上,整個人伏在案上,放聲大哭。

……

夏侯渝是在王郢父子的親自引領下入城的。

與他同行的,還是數十人的親隨侍衛,魯巍還想派一支軍隊隨行保護,卻被夏侯渝拒絕了。

有城外的齊國大軍在,只要魏國不是昏了腦袋,就不會敢輕舉妄動。

魏臨面上溫雅,卻心比天高,是個極其驕傲的人,若是帶大軍入城,保不好激起他的反抗心理,反倒不美了。

雖然時至今日,齊國根本不需要和談勸降,只要輕鬆圍困上數日,便足以讓城中糧草殆盡,人畜俱亡,不戰而降,但一來夏侯禮想博一個好名聲,二來顧香生畢竟出身於此,即便是為了妻子,夏侯渝也希望能夠儘可能通過和平而非戰爭的形式來解決此事。

潭京對於他而言並不陌生,他有一大半童年和幾乎所有的少年時期都在這裡度過。

他甚至還記得路旁哪個鋪子是顧香生和魏初曾經帶他去逛過的,而今招牌也還在,只是店面看著老舊了幾分。

「肅王殿下故地重遊,可有衣錦還鄉的感覺?」

旁邊王令開口道,從前他與夏侯渝相交甚少,見他從一介備受冷遇的質子,搖身一變成為戰勝國的特使,心裡難免有幾分異樣,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王郢眉毛一聳,忙拱手道:「犬子無狀,言語失禮,還請肅王殿下勿要與他計較!」

他本以為兒子與夏侯渝怎麼也算個連襟,聽說顧氏在閨中時便與兒媳婦比較親近,將王令帶上,說不定還可以緩和氣氛,誰知道王令一出口便得罪人,效果反而大打折扣了。

夏侯渝擺擺手,輕笑一聲:「王相不必如此,其實令郎這麼問,倒也無可厚非,從前我在魏國,的確是人人都瞧不起,還記得當時每到冬天,發放下來的炭,都是人家揀剩下的,燒起來煙塵四起,我更是年年舊衣,難有換新的時候,貴國先帝日理萬機,想必不會記得我這樣小小的人物,是以我每每恥於出門,便生怕被他人嘲笑。」

說起自己舊日的窘境,夏侯渝面色淡然,並無半分不適,反是王郢老臉微紅,聽出他在說「日理萬機」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調。

當日夏侯渝在魏國受冷落,他也不是沒有耳聞,可誠如夏侯渝自己所說,當時誰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質子去出頭呢,連王郢這等被外人交口稱讚的賢相,不也同樣沒將他放在心上?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我反而要感謝貴國先帝才是。」他話鋒一轉,「若非有那段日子的磋磨,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才會更加珍惜以後,反觀自小就生於富貴溫柔鄉的貴介公子,固然天賦過人,但若以此自滿,不善加利用,頂多也只能充作一文人耳,王相覺得我所說的,是否有理?」

他雖然是對著王郢說話,眼睛卻時不時看向王令,王令何其聰明,自然知道他在說自己,面色不由有點難堪,想要開口反駁,卻直接被其父一隻手按在肩膀上,以示警告。

「肅王殿下所言甚是,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以後的天下,老朽已經垂垂老矣,這以後的天下,還是要看你們年輕人的了!」

王郢倒沒覺得夏侯渝這番話是特意在針對自己兒子,因為對方所說都是事實,怪只怪魏國當年有眼不識泰山,輕慢了對方,人家現在春風得意,調侃兩句也並不過分。

夏侯渝反是溫言道:「老丞相客氣了,我臨行前,陛下曾再三交代,老丞相乃魏國棟樑,讓我不可怠慢,還讓我轉達他對老丞相的問候。當年人稱魏國有文王武程,可惜程載已死,王相老當益壯,它日仍可繼續為新朝效力。」

王郢搖頭道:「多謝陛下垂愛,老朽受寵若驚,只是廉頗老矣,我近來眼花耳鳴,頗有力不從心之感,怕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夏侯渝笑了笑,沒再多言,又對王令笑道:「方才我多說了兩句,王郎君不會就生氣了罷?」

王令勉強一笑:「沒有的事。」

夏侯渝:「我妻甚為想念姐妹,來時特地囑咐過我,讓我問候大姐姐他們,未知他們現在可好?」

王令:「甚好,甚好!」

夏侯渝見他言語敷衍,心道夫妻倆感情怕只是平平,便不再多問。

一行人入了皇宮,王郢原是想讓王令陪夏侯渝進宮,此時卻已改變了主意,沒讓王令跟著,而是親自將夏侯渝送到大政殿。

楊谷早就等候在門口,見狀忙迎上來:「這位便是肅王殿下罷,陛下有命,令奴婢在此恭迎!」

夏侯渝含笑點頭:「有勞。」

王郢道:「殿下與陛下面談,裡面自有書記官,老朽不便在旁,就在外面等候。」

夏侯渝:「王相慢走。」

他這次來,代表的是齊國,自然隨身也帶了書記官,好隨時記錄和談內容,再擬為正式條文。

楊谷微微躬身,手朝內一引:「肅王殿下請。」

夏侯渝帶著書記官隨他進去,一眼就看見魏臨,後者穿著禮服端坐正中,雙手放在膝蓋上,表情平淡,目光也正好注視著他們。

楊谷:「陛下,這位便是肅王殿下。」

夏侯渝拱手行禮:「夏侯渝見過陛下。」

魏臨凝視了他片刻:「我將為亡國之君,肅王何必多禮?」

夏侯渝落落大方:「魏國一日未滅,陛下就一日還是魏國的陛下,行禮是應有之義,否則反是失禮了。」

魏臨微微抬手:「請坐下說話。」

「多謝陛下。」夏侯渝依言坐下。

魏臨:「一別多年,肅王變化許多。」

夏侯渝笑道:「當年尚且年幼,加上日子過得拮据,只在赴宴時方能大快朵頤,想來因此顯得有些瘦小了,隨著年歲一長,容貌自然也就隨之變化。」

魏臨:「當日是我魏國虧待了你。」

夏侯渝搖搖頭:「魏國的確虧待了我,不過那與魏國關係不大,若非齊國將我送來為質,我也不至於受那些苦,話說回來,小時候受些苦,未必就沒有好處,陛下不必感到抱歉。」

魏臨對夏侯渝的印象,僅止於當年看花燈時,眾人在六合莊的那一面之緣,後來雖然在宴會上屢屢遇見,可真正論起來,兩人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彼時魏臨正為了自己的處境而焦頭爛額,費盡心思想要穩固地位,如何會去對夏侯渝多加注意?

可是再沒有關係,因為顧香生,距離千山萬水的兩個人,也由此扯上了關係。

魏臨很清楚,若非顧香生,夏侯渝今日不一定會出現在這裡。

但對方究竟是以勝利者姿態高高在上過來嘲笑他看他落魄模樣的,還是別有它意,魏臨就猜不出來了。

夏侯渝沒有趾高氣昂,沒有露出譏諷的面孔,甚至沒有用嚴氏父子來刺激他,這都令魏臨有些意外。

但意外不等於有好感,眼前此人代表的是敵國,代表的是即將奪走他江山的那個國家,魏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夏侯渝表現出的友善感到高興的,更何況還有顧香生這麼一層因素。

「朕若降,魏國打算如何處置朕?」魏臨緩緩問出正題。

夏侯渝道:「封魏國公,賜食邑一萬,等同親王。」

魏臨笑了:「這個待遇倒是優厚了,聽說南平君王降了之後,也僅僅封侯而已,沒想到朕的爵位還能比他高上一籌。」

夏侯渝道:「陛下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戰戰兢兢,治國無一不勤,惜天時未合,人心難聚,方致今日,魏國之敗,非陛下之過。」

魏臨定定看著他,似乎沒料到夏侯渝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從頭到尾,他也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但魏國這架馬車,依舊滑向不可測的深淵,魏臨心中有憤恨,有不甘,更有不足為外人道的悲痛和愧疚,可這些情緒通通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是以幾天前他才會情緒崩潰以致大放悲聲。

「她還好嗎?」魏臨忽然道。

「她」指的是誰,不需要問,夏侯渝也知道。

夏侯渝:「她很好,這次因為懷孕,就沒有與我一道過來。」

魏臨沉默許久,驀地笑出聲:「朕當年曾答應過她不納妾,後來卻因情勢所迫,不得不另娶嚴氏,她因此離開魏國,可見氣性之烈,如今兜兜轉轉,卻依舊嫁給與朕當日身份相仿的你,這又有何區別?有朝一日你若為了皇位而捨棄她,難不成她還能毅然決然帶著孩子就遠走高飛麼?」

夏侯渝淡淡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魏臨語帶戲謔:「為什麼不可能呢?話還是別說得太篤定的好。朕聽說齊君對肅王很是看重,齊國沒有皇后嫡子,肅王未嘗不可一爭,可你的出身畢竟是硬傷,即便將來登上皇位,難道齊人願意看著你立一個魏國女子為皇后,更不必說這名魏國女子還是從前的淮南王妃。朕並非瞧不起顧香生,可朕身為皇帝,更知道坐上皇位之後,一切就都身不由己,若以後齊人想讓你立一位齊國世族出身的女子為後,你還會毫不動搖麼?」

夏侯渝定定看了他片刻,搖搖頭:「恕我直言,陛下問出這個問題時,本身就已經落了下乘。我自會用我一生來待她,她也如是,我們不必向旁人交代。」

魏臨沉默良久,方才道:「是了,你說的沒錯,朕本不該問。只是我還有一事不解,望肅王為我解惑。」

夏侯渝:「陛下請講。」

魏臨:「你在魏國時日已久,是否早就傾心於她?」

夏侯渝很坦然:「不錯,早在少年時,我便對她心生傾慕,可惜後來造化弄人,聖旨一下,她嫁入宮中。」

魏臨脫口而出:「這麼說,你們在宮外時便已有私情?」

夏侯渝長眉一揚,斷喝一聲:「陛下慎言!你這樣說,不單辱沒了顧香生,也辱沒了你自己!」

魏臨面色微白,抿緊了嘴唇不發一言,面部輪廓依舊,卻不復溫雅,反而顯得冷硬。

其實話一出口他自己也已經後悔了,往事歷歷在目,那些言笑絮語,恩愛場面無法作假,他只是看見夏侯渝,看見昔日的失敗者一躍成為勝利者,心氣難平一時口快,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沒說話,夏侯渝也沒再開口,只是面色猶帶怒意,冷冰冰的,若說先前他還帶著一絲善意的話,此刻這絲善意已經消失無蹤,蕩然無存了。

時移勢易,魏臨不得不略略低頭:「是朕方才失言了,還請肅王見諒。」

「陛下言重了。」話雖如此,夏侯渝的臉色依舊不那麼好看。

魏臨:「我尚有一事不明,還請肅王解惑。」

興許是認清自己的處境,他的自稱也發生了變化。

夏侯渝:「陛下請說。」

魏臨:「嚴家父子歸順之後,不知貴國打算如何處置?」

夏侯渝:「若無意外,自然是封賞有加。不過陛下放心,他們的爵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比你高的。」

魏臨:「我那位皇后嚴氏,想必現在也在你們那兒了?」

夏侯渝也沒隱瞞:「不錯,嚴皇后昨日帶著兒女逃出城,被魯將軍手下的人捉住,此時已被妥善安置,陛下不日便可與他們共敘天倫。」

魏臨臉上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共敘天倫?那倒不必了。」

他的笑容隱去:「我有一個條件,殺了嚴氏父子三人,連同我那位妻子在內,我必將親自出迎齊軍,雙手將玉璽奉上。」

夏侯渝淡淡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嚴氏父子也是率軍投降,別說殺俘不祥,待他們回國,陛下也要委以官職的,怎麼可能說殺就殺呢,陛下對他們不滿,我可以理解,但齊國有齊國的法度,不能因為陛下的私情便胡亂處置人命。」

魏臨:「嚴氏父子今日可以反魏,它日利益足夠,同樣可以反齊,此等三姓家奴,貴國陛下用著難道就放心?況且他們在魏軍素有威望,他們若死,齊國收編兵員也更加容易。」

夏侯渝還是搖搖頭:「此事非我所能作主。」

魏臨又道:「魏宮藏著一筆財物,出自前朝宮中,藏寶之處甚為隱秘,只有我才知曉,若無人指引,你們便是將宮廷翻個底朝天,只怕也難以尋覓,以嚴氏父女三人的性命,來交換這一筆寶藏,想必應該很划算才是?」

夏侯渝沉吟片刻,終於點點頭:「陛下既然誠意拳拳,我也不好辜負。」

事實上,早在他離京前,齊君就已經交代了,像嚴氏父子這樣的小人,最好半道上就讓他們「病亡」,否則途中他們若是振臂一呼,難保不出什麼亂子,不過對於嚴皇后,皇帝並沒有放在心上,這個女人本來可以逃過一劫,但現在,她的夫君寧願交出前朝財物,也要換她一死,她也就再無活路了。

即便知道對方在裝模作樣,魏臨也不得不道:「多謝肅王成全。」

夏侯渝:「陛下不必客氣,以後你我同朝為臣,理當互相扶持,話已至此,我不妨再提醒陛下一聲,嚴氏之所以能那麼輕易逃出宮,是因為同安公主暗中相助的緣故。」

魏臨冷笑:「我也料到了,劉氏死前定然為她留下後路,我念及兄妹一場,便是她兄長叛國投敵,我也沒有將這筆賬算在她頭上,只將她軟禁在後宮,卻沒想到她賊心不死,還串聯嚴氏一併逃走。」

夏侯渝:「陛下仁厚,可惜對某些人大可不必。」

魏臨沒有言語,他也並不是真的就不忍心殺同安,而是當初想拿劉氏母女來威脅魏善就範,誰知道劉氏一心為了兒子著想,見魏善謀反,當即在宮中自殺,餘下同安公主一人,魏善自然也就不可能為了妹妹乖乖回來束手就擒。事後魏臨見同安公主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便由她在冷宮中自生自滅,再沒管過,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跟嚴氏暗中勾結。

……

從大政殿出來,夏侯渝看了看日影,發現他們這一談就談了快一個上午。

楊谷侍立在外面,正站得昏昏欲睡,見他出來,渾身一激靈,忙行禮道:「奴婢帶您出去。」

夏侯渝:「不必了,我曾數次入宮赴宴,倒還是認得路的,何況你們宮裡現在也沒幾個人了,當不至於衝撞了誰才是。」

楊谷張了張口,不知答什麼才好,那頭夏侯渝卻已經帶著書記官走出老遠。

宮廷還是那個宮廷,因為人少了,愈顯空曠,夏侯渝二人的腳步聲踩在青石板上,一聲一聲,回音悠長。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忍不住回首,大政殿已經成了視野裡小小的一個,再也不復他幼年時看見的宏偉壯麗了。

人貌非昨日,蟬聲似去年。

不知怎的,他心頭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詩。

「殿下?」書記官不知道他回頭在看什麼,也跟著回身去看,卻什麼也沒瞧見。

「沒事,走罷。」夏侯渝搖搖頭,重新邁開腳步。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人生總是如此,好與壞,當時銘記於心,歷歷在目,如今一看,俱都付諸往事,不過灑然一笑。

還是惜取眼前人更為要緊。

……

顧家那邊,顧經與許氏聽說夏侯渝從宮裡出來,便在廳中巴巴等候,誰知左顧右盼,卻等不到夏侯渝登門拜訪的消息,這時下人來報,說肅王往將樂王府上去了。

顧經的臉當即就拉了老長。

小焦氏好險才忍住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