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冷水

  馮國安的針灸是隔天針一次,好巧不巧正好跟顏朵的上課時間沖了。

  妹紙原本一週上三天課,兩個月前變成了一週四天,所以理所當然的,無論是馮國安到海老家還是海老不辭辛苦來馮家,顏妹子和顧老闆都木有機會同框過。

  不過在家遇不到,並不代表在徐茂德那兒見不著。

  顧南淅這些天中午有事沒事就喜歡去外公家去蹭飯,連續這麼多天,整得徐老都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事求我?有事就說,沒必要這樣膩膩歪歪的。」以前外孫一週能來看他三回他就很知足了好伐。

  顧南淅囧了囧,「您想哪兒去了,我這不是孝順嗎?」

  徐老呵呵,「你外公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沒老糊塗,別給我耍花槍,說實話。」

  難道要跟您說是為了看妹子?

  顧南淅雖然臉皮厚點,但也真的張不開這個口。其實他也有點鬱悶,最近老控制不住自己,腿跟有了自主意識似的,總忍不住想見見顏朵,兩天不見就渾身不舒坦。

  還有短信。

  每天晚上都要發幾條,不聊上兩句覺都睡不好,跟那些青春期躁動的愣頭青似的,讓人無語。

  顧南淅很清楚,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

  縱使內心深處還在搖擺不定,但自主意識卻已經做出了決斷。

  他知道,自己開始屈服和認命了。對顏朵的喜歡一天比一天更甚,就算這個妹子呆萌呆萌的全是孩子氣,也還是喜歡喜歡喜歡。

  就如人的喜惡不可控,有的人喜歡吃香菜有的人卻很討厭一樣,全憑個人感官判定。你不能問某個娶了比自己大十歲女人的男人為什麼喜歡,那些浮誇的答案只是滿足旁觀者的好奇心罷了,真正的因由永遠只有自己知道。

  若一定要表達,沒人能具體用語言去形容,最後能總結的,大概也就幾個字:就是喜歡。

  見外孫不說話,徐老也不追問,轉而說起另一樁事,「你那個女朋友追的怎麼樣了?這都多少天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哪有多少天,」顧南淅苦笑,「兩週都沒有,您之前還說讓我慢慢來,別把人嚇跑了。」

  老先生不理他的抱怨,只求結果,「那到底追到沒有?」

  顧南淅回,「革|命尚未成功。」

  徐茂德瞪眼,「以前不是挺厲害的,女朋友換的跟大白菜似的,現在怎麼回事,這麼沒用。」

  看一眼旁邊安安靜靜啃甜瓜的妹子,顧南淅差點扶額,您可真是我親外公。有這麼拖後腿的嗎?

  老先生可聽不到外孫的心聲,他很孩子氣的哼一聲,拄著枴杖回房間午休去了,以此表達對某人行動力的不滿,差評!

  李叔也跟著撤了,客廳就只剩下顧南淅跟顏妹紙。

  顏朵用叉子叉起最後一塊兒甜瓜,正要遞到嘴裡,顧南淅動若狡兔似的探身過去,就著妹子的手張嘴就把那塊瓜給吞了,然後在顏朵驚詫的目光下睨她一眼,「你怎麼吃這麼快,我都還沒吃。」

  顏朵:「…………廚房還有。」再說這碟本來就是她的,剛才李叔問他,他自己說不吃。

  顧南淅當然不會承認他就是想佔妹子便宜的事實,噢一聲,「叔叔身體恢復的怎麼樣?」

  馮國安針灸一週,現在已經康復,接下來就靠養。上了年紀的人病一場耗得是精氣神,跟年輕人是絕對不能比的。所以最近家裡每天都是湯湯水水不斷,馮國安要喝,顏朵跟馮喆也跑不掉,用顏女士的話說就是贏在起跑線,現在注重養生,等以後老了就能少遭罪,要不就得跟你姑父(爸)似的,不是胃病就是體虛,發個燒都能把人折騰的夠嗆。

  想到這幾天喝得那些中藥味十足的補湯,顏朵真覺得一言難盡,不好跟顧南淅吐槽,就特簡單的點頭說,「挺好的。」

  「我記得你生日是這個月26號?」

  「不是這個月,」顏朵已經有些習慣他總是跳躍似的對話,搖搖頭,「我過陰曆生日。」

  顧南淅就掏出手機查日期,結果……竟然在十二月份!

  本來從年份算就大了十三歲,現在再按月份……元月過陽曆生日的顧老闆一臉的懵逼,大了快十四歲有木有!這個數字實在很打擊人,顧先生心塞的不要不要的。

  顏朵倒不奇怪對方會知道自己生日,之前跟畫廊簽約的時候有奉上身|份證複印件,還填的有表格,不過他現在竟然還記得,倒是有點驚訝。

  但禮尚往來,因為最近跟顧南淅成了類似於『網友』似的關係,每天晚上都會發短信聊天,那些原本存在的小尷尬什麼的不知不覺就消弭於無形,同時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所以顏朵就自然而然的問,「你生日是幾號?」

  心塞的顧老闆有點幽怨的答,「元月七號。」

  「陰曆?」

  「…………陽曆。」

  「噢,咱們生日離得好近啊。」

  顧南淅:「……………………」

  下午時外面下起了雨。

  俗語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冬天已經初至。

  徐老在畫室指導顏朵最基礎的國畫技法,顧南淅無所事事,幫李叔在廚房剁肉餡,李叔就問他,「你,你,你不忙?」

  「這兩天畫廊沒什麼事。」顧南淅輕描淡寫。

  確實沒什麼事。青藤齋跟萬安居對外宣佈合併後,就接連放大招,花錢做噱頭,請了不少知名畫家做專場,幾乎一週輪一個,這樣的陣仗,當然風光無限,不止雅軒閣這樣專做一級市場的大畫廊受影響,就連一些做二級市場的中等畫廊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現在已經有不少同行怨聲載道。

  顧南淅從沒見過這麼能作死的,以前也沒覺得青藤齋的袁胖子會這麼沒腦啊。

  現在畫廊要忙的是下個月莫東的畫展,這個和邵倩那回不同,大家都是熟人,打了多少年交道了,早就默契十足,所以需要打點的事不多,加上市場份額被搶佔,陸洋也出差回來了,所以顧老闆近期就比較閒。

  李叔當然不會知道里面的彎彎繞,他點點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又說,「朵、朵、朵朵是、是、是好姑娘,你、你、你別、別逗她。」結巴了半天,可算是把話說完了。

  顧南淅詫異的看過來,李叔這個平時輕易不怎麼開口的糙漢子很無奈的說,「我看、看、看到好、好幾、幾次了,你、你對、對她不、不、不一樣,我、我是、是過、過來人,南、南淅,你、你外公不、不會同、同意的。」

  顏朵就算再好,也掩蓋不了她耳朵聽不見的事實。如果顏朵將來的男朋友家人因為這個嫌棄她,徐老可能會護犢子來個義憤填膺替她出頭,但這個男朋友人選變成自己外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叔在徐家待得時間太久,對老爺子不說瞭解的十足十,六七成把握總有。反正顧南淅要是跟家裡人說跟顏朵在一起,徐老絕對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顧南淅臉色有些不好,心也跟著沉了沉。他一直在糾結對顏朵的感覺,卻忘記了去思考家人的反應。

  也許潛意識裡理所當然的覺得沒人會不喜歡顏朵。那麼可愛漂亮的小姑娘誰能討厭起來?

  外公喜歡她,老媽也喜歡她,這就是事實。可現在李叔一說,他突然反應過來,外公和親媽的喜歡是作為學生與普通晚輩的喜愛,如果顏朵身份轉變呢?

  一般人會高興外孫(兒子)找個父母雙亡耳朵聽不見的女人交往嗎?就連他也曾對顏朵的耳聾抱有憂慮,何況是家裡人?

  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潑下,透心涼,同時澆醒了他有些發昏的大腦。

  顧南淅無法想像某天突兀的跟家裡人宣佈和顏朵在一起後家人的反應。也許會翻天,也許會冷處理,但這些都不是他希望的。

  顏朵那樣乾淨剔透的一個女孩兒,不該因為他受到傷害。當平時言笑晏晏的老師不再對你露出慈祥的笑,當溫柔的阿姨對你抱持厭惡的審視,對那個女孩兒來說,會非常糟糕吧?

  顧南淅有些挫敗,李叔拍拍他的肩,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當然,對於一個結巴,還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比較好。

  這天晚上,顏朵沒再收到顧南淅的短信。她有些不習慣,等到十一點多手機依然沒動靜,本來還以為是停機了,上網查話費餘額還有很多,信號也沒問題。

  所以……是有事?

  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週後,顏朵改掉了每晚必拿著手機等待震動的習慣。

  同時,她也有一週沒再見過顧南淅。

  她的人生很簡單,思考問題也不會往複雜的地方想。父母去世時,她就知道,人和人之間沒有永久這個詞,她能做的,只有坦然的接受。

  也許他有別的事忙,也許他覺得和她聊天很無聊,也許……他只是單純的不想發短信了,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