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下,山重疊,藥爐煙裡,一味相思。
這是一處坐落在山腳下的草廬,四周的茂林將它遮掩的很好,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到它的。只是此刻,只要你尋著那方山林中升起的裊裊炊煙,便可輕而易舉的找到它。
你會發現在這個草廬中,有一個婀娜的倩影不知疲倦的忙活著,彷彿天地間只有她以及她手下的藥罐,至於她用藥杵不斷搗的是什麼藥,恐怕世間只有她一人知曉。
公子相這些天很忙,可以說是身心俱疲,他不僅要考慮如何實施他的計劃,還要每日花心思觀察眼前這個女子。她到底想要做什麼,她這麼不知疲倦的忙活,難道僅僅是為了製藥那麼簡單麼。
起初,公子相天真的以為這個女子是要與他學醫。後來,隨著他把《本草經》上的草藥都指點給她看後,他才發現他最初的想法是個天大的錯誤,原來她根本是精通醫術的,只怕比他還要厲害。
為了所謂的學醫,她主動要求在這裡建造一間草廬,既方便她製藥,又方便她休息。本以為她是要借口逃離,可是經過半月的觀察,卻發現她已經醉心於製藥這份特別的工作中了。
記得她曾用那一如既往的冷漠語氣和他說道:「我是不會逃跑的,我只是不想讓自己閒下來,防止每天胡思亂想罷了,還望公子成全!」
而他的確就這麼成全了她,按著她要求的去做了,這不禁令他更加的疑惑。為何他會對一個女子如此的特別,難道說僅因為她是他最重要的籌碼麼。
公子相負手靜立在門扉旁,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草廬中自顧製藥的女子,彷彿只是這樣看著她,便能解決他心中愈發膨脹的疑團似的。
只見她如墨的長髮自然地垂落在腰際,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即便是身著粗布麻衣也是那般的優雅得體。而她行走間,腳步的輕盈靈動,仿若天空中飄逸的雲朵般美麗出塵。
草廬的四周靜極了,唯有廬中不斷發出的搗藥聲,不絕於耳。偏偏這聲音是那麼的婉轉動聽,好似最美妙的鼓點,輕易地敲動了人得心扉,直教人沉醉其中,不知歸路。
「公子在外邊站了那麼久,一定很累了吧,不如進來喝碗茶吧。」清冷地聲音令公子相頓時清醒了幾分。
聞言,公子相無奈的苦笑著步入草廬中,他接過玉卮遞來的茶水道:「正如姑娘所言,我的確有些口渴了。」
「那快趁熱喝了這碗茶吧,喝完了我再給你續上。」玉卮淡笑著看向公子相,如畫的眉目間滿是溫柔之色。
捧在手中的熱陶碗熨帖著手心,碗中的湯水清透碧綠,僅是輕輕地喝上一小口,絲絲溫暖便緩緩地侵入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這種感覺公子相從未有過,再看向玉卮溫婉地笑容時,他已然覺得自己醉了。
一碗過後意猶未盡,公子相癡癡地指著手中陶碗道:「這是何種湯水,怎地這般好喝?」
「不過是用青葉合著雪水煮成湯汁罷了。」玉卮依舊淡然地說著,纖纖素手再度為公子相斟滿一碗茶。
「用雪水煮青葉,真真是妙哉!」公子相來不及過多的讚賞,忙將滿上的茶一飲而盡。
在玉卮眼中,公子相的喝茶方式實屬是牛飲,真是糟蹋了一碗好茶。不過她也不言明,再度頷首,恭敬地為公子相又續上了一碗。
這一次,公子相不再著急,他接過碗後仔細地盯著碗中那翠綠的汁液,他沉思了片刻方道:「姑娘是怎麼想到要這麼做的?」
「《本草經》中自有記載。」言簡意賅的說完,玉卮沉靜的雙眼中沒有一絲波瀾,倒令公子相的好奇心減掉大半。
那《本草經》他也是看過多遍,只知道用青葉煮出的湯水可以解毒,卻不知道還有這麼稀奇的煮法。難道說這女子能聰慧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地步,公子相的好奇心再度被勾起。
「那若是沒有雪水,還可用何水代之?」公子相又是一臉好奇地看著玉卮,他越發對她腦中的想法感興趣了。
「世間之水皆可代之,只不過分上下幾等罷了!以後有機會,我自會煮給公子喝的。公子現在可是喝飽了?」玉卮秀麗的眉毛輕輕一挑,等著公子相趕緊把他手中的茶喝完。
「等下,我這就喝完。」公子相有些慌張地抬手喝完了茶,一喝完便是心中一歎,看來這個女子還是不待見自己啊!
「公子今日來此可是有事?」玉卮沒等公子相緩過神,便拿走了他手中的碗,放在一旁。
待公子相神思歸來的時候,她已經靜坐在桌旁,等待他應話了。於是,公子相也坐了下來,與玉卮面對面對視著。
玉卮的這一問倒是問個正著,公子相今日前來的確是想要讓她準備好去迎接即將到來關鍵時刻。然而,不知為何,他突然有種不忍,而這種感覺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到底他還不忍什麼呢!是怕她會受傷,還是怕此計不成的話,她會遭受滅頂之災。如果她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他再也嘗不到這麼美妙的湯汁了,這或許這是一個不捨的理由,但是,他好似還有更多的不捨。
沉吟了片刻,他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迷茫地視線不斷的在玉卮精緻的面容上遊走。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額頭上,他突然眼前一亮,那裡竟和以前不同了。
「你的額頭上怎麼會……」公子相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了。
玉卮先是一愣,轉瞬了然一笑道:「不過是為了掩飾疤痕而已,讓公子見笑了。」
只見玉卮白皙光潔的額頭被烏髮半掩,本可以擋住因為受傷而留下的疤痕。如今那疤痕竟化作一彎新月,為玉卮的臉增添了幾分神秘,幾分媚色。
「不,不,我豈敢見笑。不過,這真的是……很美!」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公子相目光癡迷地看著玉卮的臉。
公子相一副花癡了的表情著實讓玉卮苦惱不已,她不禁羞怯的低下了頭,雙手在袖筒裡攪成一團。心緒更是亂的無以加復,究竟這個男子今日來此是何用意,她有點弄不清楚狀況了。
「不如姑娘以後喚作月姬,如何?」癡癡地說出這樣的話,公子相情不自禁的隔著玉卮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一臉期盼的看著她。
即便是她再木訥,玉卮也清楚公子相此刻對她的感情了,她急忙掙脫他的手,起身作揖道:「謝公子賜名。」
名字不過是個稱呼,於她而言並無所謂,不過這個名字和她的境遇有幾分貼切是真,她勉強可以接受。只是對於他的那份莫名的感情,她萬萬不能接受。
在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人的位置,那個位置也永遠只能是那個人的。
「月姬為何總是與我這般客氣,今日賜你名字,也是想正了你的名分。你不是女奴,而是我的姬妾,月姬可是歡喜!」公子相的聲音有些激動,期待之色比之前更甚。
而這一切對於玉卮來說,恍如惡夢降臨,須臾之間,她怎麼便成了他的姬妾了。那豈不是意味著她是他的女人麼!這絕對不可以!
「不,公子忘了之前所言了麼,難道公子改變主意了?」玉卮據理力爭地同時,輕輕地後退了一步。
話音一落,公子相竟是苦惱地搖著頭道:「也不見得一定要那麼做,或者還有別的辦法,月姬莫怕,我自有打算。」公子相的臉色轉瞬即變,很快由憂轉喜,他上前一步攬住玉卮的細腰,不由分說的擁她入懷。
一縷暖香入鼻的一刻,玉卮仍是一臉怔然,一切都太突然了,令她措手不及。她甚至於不明白為什麼公子相會這麼快改變了主意,更令她不明白的是他的心意,究竟是怎樣的!
也許是風的眷顧,竟吹開了虛掩的門扉,吹淡了草廬內的藥氣,也將一縷新的氣息吹了進來。隱約聞著像是血腥之氣,剎那間,一室曖昧遁散。
「公子,好像有人受傷了。」敏感如玉卮,她急忙推開了公子相,驚恐的看向門口。
公子相也應聲轉身,在看到斜躺在門檻處的侍從時,他急忙跑去扶起那個侍從,大聲喊道:「這是怎麼回事,炎,快快醒來!」
「公子,那個寒……武功極高,公子要小心!」許是用盡了最後一口氣,侍從炎勉強說完話後,就閉上了眼睛。
「炎,不要死,孤不准你死,快醒來,醒來!」情急之下,公子相竟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根本顧不得這些,他只顧情緒激動的搖晃著侍從炎的身體。
「公子莫要再搖了,再搖下去他真的死了。」在公子相愣神的一瞬間,玉卮急忙往侍從炎嘴裡塞進一顆藥丸,又探了下他的鼻息,這才放心。
「他還有救?他還活著!」公子相的表情在玉卮看來有幾分滑稽,不過她也不好笑出來,只能嚴肅地點頭道:「他還有救,我會想辦法保住他的命,只是現在,請公子把他放到榻上去。」
「好,只要能救他,怎樣都可!」公子相緊張的用雙手抱起侍從炎,也許是起身過猛,他踉蹌了幾下才走穩。
玉卮看著公子相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侍從放到榻上,又拿來被子蓋在侍從的身上。仔細的看了侍從一會兒,公子相這才抬起頭看向她,此刻,他已是一臉頹然之色。
「說吧,你要如何才能救他!」公子相的語氣破天荒的多了幾分懇求。
「放我離開幾日,我一定尋回救他的藥。」玉卮一臉的堅定,她有這個把握。
「至多三日,三日後,我要看到他醒來!」
「諾。」玉卮話音一落,決然離開。
「來人,護她周全。」
依然不放心就這麼讓她離開,或許是為了試煉她對他的忠心,卻也是他的一點私心,只因,他不想她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