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馬上指派珍珠去了大格格住的屋子,大格格正歪在炕上,臉上帶著紅,身體軟綿綿的靠著枕頭,見到珍珠來了還想要坐起來。珍珠是代表周婷來的,哪怕是個丫頭,她也不能躺在床上。
珍珠瞧她這個樣子,趕緊擺手,走上去告了聲罪把手往大格格的額頭上按了按,大格格側著臉咳嗽兩聲,珍珠就問:「伺候的丫頭呢?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燒起來的?」
一問丫頭才知道,李氏那裡根本沒有那麼多的人手來煎廊下的一排藥,小兒子那裡的人不好動,只好把大格格這裡的丫頭給抽走了,院子裡亂成一團,早上連個拎熱水的都找不到,全都去看著藥爐了,她這兒只有兩個大丫頭輪流照顧她,什麼事都要這兩個丫頭做,一個沒顧過來就吹了風。
太醫剛走到前院,還沒出府門呢就又被叫了回來,李氏院子裡的丫頭們趕緊四處躲散著迴避。大格格躺在暖炕上頭,帳子遮得嚴嚴實實的,只露一隻包了帕子的手,太醫診了一回脈跟著等候的婆子到正院裡給周婷回話。
「怎麼一個還沒好,一個又病了?又是風寒?」周婷媽媽最相信中醫,一到冬天就去醫院裡排隊吃膏方,還每年都要買芝麻核桃磨成粉吃,常說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在這裡一直吃得好穿得好,三天五天就請一回平安脈,怎麼還能風一吹就倒呢?
太醫也覺得奇怪,這一年四阿哥府上的人生病也生得太多了些,他趕緊掉了一堆書袋,什麼「真虛受損」什麼「邪因虛入」,周婷半懂不懂,大概意思就是大格格累著了,再加上季節交蘀,抵抗力弱的人就容易感冒發燒。又囑咐病人好好將養,不要太過勞累這類的話,留下一張方子,捏著紅包走人了。
等太醫走了,周婷立馬去了大格格的屋子,李氏正坐在女兒床前罵丫頭呢,周婷一進去她趕緊站起來行禮,一張臉熬得黃黃的,眉頭皺在一起,這下就真顯出年紀大了,襯著她平時的鮮嫩裝扮像是老了五六歲。
大格格掙扎著想要起來行禮,李氏一把按住她,不讓她起來:「福晉恕罪,她起不來呢。」
周婷本來也不會為難一個小女孩,非要她生病還起來行禮,但看李氏這麼做還是在心裡挑了挑眉毛,張口語氣就有些淡淡的:「你若缺人不拘從哪裡抽一些罷了,怎麼能讓她吃苦。」
李氏的臉色就有些尷尬,大格格嚅嚅的說不出話,兩個大丫頭也不幫李氏說話,只有大格格的奶嬤嬤在旁邊插了一句:「小阿哥病著,側福晉辛苦……」
話還沒說完就被瑪瑙打斷了:「主子辛苦,難道嬤嬤也辛苦不成,大格格病了,竟然沒有人過來回,嬤嬤是怎麼上的夜?」
有些話主子能說,下人不能說,周婷對丫頭婆子道一聲辛苦是體貼她們,鄭嬤嬤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馬閉上嘴,周婷掃了李氏一眼,她很知道這女人在想什麼,兒子當眼睛珠子一樣疼,女兒就要疏忽許多,這院子裡大格格還不一定能排上第三,下人們雖然不敢陽奉陰違,但借口在李氏那兒幫忙偷點小懶肯定是有的。
周婷叫過了大丫頭山茶:「太醫說是勞累所致,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倒讓格格勞累了?」這話也是說給李氏聽的,她慣常訴辛苦的,一聽這話就有些掛不住,又不好開口,臉色從黃變青,捏帕子的那隻手緊了緊。
「十月是主子爺的生辰,格格趕著想做繡件給爺當賀禮。」山茶一說完,大格格就抿起了嘴巴,她學了兩年鄉了,活計做得不壞,很想趁著阿瑪的生日顯擺一下,但越是精心就越怕繡不好,都已經拆了好幾次了,再不趕緊就來不及了,這才做得晚了些,誰知道剛兩天身體就受不了了。
「大格格這是孝順爺呢……」周婷還沒說話,李氏先幫起了女兒,話還沒說完,周婷一個眼鋒掃了過去,李氏到底有些心虛,閉上嘴不敢再說。女兒病了她一點都不知道,這屋子裡的丫頭也該打,竟然越過她去找了福晉。
「知道你孝順,可也不能由著性子胡來,嬤嬤們說了不聽,就該來告訴我才是。」周婷溫言,小女孩只有□歲的樣子,細看的話,嘴巴眉毛都長得像她阿瑪,特別是一雙眉毛襯得小臉冷冷的,一看就知道是誰閨女。
周婷安慰了兩句,又交代下去不許再讓她碰繡活,小女孩著急了:「額娘!」這都月初了,眼看著沒幾天了,她想做個繡屏,還得配上玻璃和木頭架子,這會兒趕都晚了,哪還能再拖。
「你身子好了,你阿瑪才高興,旁的全是虛的。」周婷嚴厲地盯著丫頭們看了一圈,在瞧到鄭嬤嬤的時候眉毛動了動,李氏被捏住了把柄一個字也不敢多說,恭敬的送了周婷出了院門,一坐回來就埋怨:「就不能著人來說一聲?」
大格格心裡也有怨氣,她雖然不去給周婷請安了,但日日都要去李氏的屋子裡看看小弟弟的,連著兩天沒去,親娘竟然也沒問一句,扭過頭不說話。最後是底下的丫頭遭殃,每人罰了一個月的月規錢。
丫頭們這些日子本來就忙得團團轉,沒盼到賞還多扣月錢,全都耷拉著臉,當面不敢議論,背地裡都說李氏不如周婷寬厚。
「這鄭嬤嬤也太不知道規矩了。」瑪瑙覺得只要是李氏院子裡的人就全都不順眼,就算奶過大格格有些體面也不該當著周婷的面說那些話。
珍珠扶著周婷的手,一路從花園繞回正院一路說給周婷聽:「碧玉打聽過了,原來小丫頭是去跟李氏稟報過的,正巧小阿哥吐了藥,屋子裡忙成一團,沒人理會她。這才去了咱們院裡。」
「她倒是個忠心的,只怕這回要吃苦頭。」周婷心裡在盤算另一件事,大格格的阿瑪她的掛名丈夫要過生日了,要不是山茶說起來她都不記得了,李氏恐怕也不記得了,兩個兒子就夠她忙的,現在又加上一向省心的女兒。
她雖然現在甩手什麼都不管,但萬一這事落在她身上,她肯定不能讓人挑出錯來,周婷努力回想去年前年的舊例,好像除了剛建府那年大辦了一回,這幾年都是請幾個兄弟,喝酒吃飯聽戲,女眷裡喜歡熱鬧的隔著水台聽戲,男人們更好辦,有酒就能打發了。
可今年要怎麼安排呢?家裡剛死了一個,又病著另兩個,周婷歎了口氣,決定先問冷面四討過主意再說,免得她安排好了又不合他的心意。
胤禛沒有先到周婷這兒來,他是先去了李氏院子裡,李氏昨天準備的苦水沒倒出來,今天又添上了新的,整個人就像被浸在苦汁子裡,一張口就是哭訴,原來還有兩分撒嬌的意思,這回沒顧得上掩飾全部倒了出來「大格格也太省事了些,知道弟弟生病就自己忍著不說。」「丫頭們不規矩,有什麼事不回我,竟越過我去回了福晉,這起子奴才,我忙亂了兩日就弄起鬼來。」本來還想再說說其它,引申一樣是周婷叫人盯著她的院子啦,再比如周婷怎麼給她眼色看啦,說辭都想好了「福晉責備妾也是應當的,這是心疼大格格呢。」
沒來得及用上,胤禛就沉了臉:「既你顧不過來,就把大格格挪到正院裡去吧,等兩個都養好了,再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