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獸嘶啞的哀鳴與無情的風沙作背景,眼前青年露出痛苦又噬人的眼神,那種幽暗就像一個隱藏在深海的漩渦,要把世上的一切都吸得一乾二淨,直至我的身邊不留下任何其它。
就像魯納多共和國那時一樣,此時我有種,若是自己的回答有絲毫行差踏錯,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般的錯覺。
就連原本軟噠噠的散沙都隱隱被黑暗浸染,在我們周圍游走肆竄,形成了真空的防護帶。一只沙虎試探性地用腦門一撞,竟被腐蝕得哇哇亂吼在地上打起滾來,沒過多久就癱軟在地,屍身發出腥臭的味道。
果然瞞著我獲得了「那種」力量呢,我的勇者啊……我應該拿你怎麼辦?
「大人,果然瞞不住呢,您看……如此強大又難以控制的力量……會讓您離我遠去嗎?我真的好怕……每天晚上都要偷偷摟著您才能睡著……我在渴望著什麼,您其實是知道的吧?拜托請不要拋棄我……」
他的目光柔軟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深處卻是一片漆黑的黏稠沼澤。
「……我絕不會拋棄你,就在我們踏上旅途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過,會和你共同面對一切苦與樂,就像你一直有好好履行保護我的誓言一樣。但這種感情……與同伴之間的友情相比,要背負的實在太多了,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走上崎嶇的道路,而拋棄你本應可以得到的。」
勇者是主角,勝利和榮耀、美麗溫柔的女伴、可靠堅毅的摯友,這些都可以屬於你,而我,本應只是你的一個過客。
「其他的東西我都不在乎。」正如我所料,他搖了搖頭。這小子簡直比世界上硬度最高的路澤塞斯鋼巖還要頑固,無可救藥,無論我再怎麼掩飾心裡確然存在的悸動或苦口婆心,或威逼利誘,他都沒有動搖一絲一毫。
「我只要我喜歡的人就足夠了。我會因為她對我笑,或者溫柔地鼓勵我就高興得整晚難眠,輾轉反側;也會因為她無情的拒絕而痛苦得將要窒息,在意得不得了;我想讓她屬於我,想要觸碰他,想要讓她把自己打開在我面前,只在我一個人面前。這份感情、這份感情……如果要我割捨它,就請您親手殺了我吧,大人……」
溫柔又堅決的聲音像食人蔓一樣緊緊糾纏著我。我覺得被燒得有些發燙的眼眶好像正煮著一鍋噗噗冒煙的開水,蒸汽都差點從下睫毛滲透出來了……嗚,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克勞德你這混蛋!再放肆下去,我、我就……妥協給你看!
……冷、冷靜,依文潔琳,要當個成熟的大人……口胡,根本冷靜不下來嘛!心臟都在跳鋼管舞了!
我心慌意亂,吐槽與愧意在腦內交替著左竄右跳。第一次被如此明確的表白,對象還是這個我確實頗有好感的年輕勇者,我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下復雜的心情,還有那剎那間的震撼,只得勉強深吸一口氣,說:「……*@%¥*#…&…!&」
發出嗚嗚巨響的強烈風暴越逼越近,完全把我的聲音掩得一乾二淨。
幾秒後,我才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的衝動油然而生——
笨蛋依文潔琳!說好的堅定拒絕呢!被幾句甜言蜜語哄著就讓你舉白旗投降嗎?萬年老處【嗶——】不說還完全沒有戀愛經驗,連撒迦利亞斯知道了都會翹起蘭花指來嘲笑你的!
一想起我一時衝動說出的話,我簡直要不顧形象地用兩只手把嘴給牢牢堵起來以示清白——剛、剛才那句話真的不是我說的,一切都是克勞德你的幻覺哦!都是世界的錯(注1)!
「大人……?!」
誒……他面無表情,還是一副什麼反應都沒有的木頭模樣。果然是因為風聲太大他沒有聽清(注2)吧?哈哈,哈哈……
我如蒙大赦,轉過頭去尋把發了瘋一樣逼近的魔獸大軍打得屁滾尿流的機械正太君,就連攻擊動作還是那麼跌跌撞撞的毛球都能讓我產生安全感——我發現跟某個家伙獨處這件事絕對應該標上高危程度A+級的警示!
「第245發……槍管熱度已達到臨界值。」布尼爾歎了口氣,托著分量十足的火炮的小手即使戴著防護手套仍被燙得通紅,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少年老成地看了我一眼,「女神大人的情感問題解決了沒有?我的火炮快要支撐不住了。不過,支撐不下去的,其實還有大人你吧?無論是身還是心。」
這小子也進步太快了,猶記得當時我還擺出過大姐姐的架勢給他上了「人與機械的差別」這一課來著,現在羞愧的終於要變成我了。
「咳咳……你還小,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不是『永遠在一起』這麼簡單的。」連毛都沒長齊的小鬼快繼續擼管吧!
他將我之前特意為了預備這種緊急情況而用冰魔法制作的特效降溫冰帖敷到發燒的火炮「額頭」上,嘴裡居然毫無波動地念起兒童不宜的內容來:「為了種族不至於因數量越來越少而滅絕,繁衍下一代成為必要,因此人類在進入青春期,即魔獸通常所稱的『發情期』,就會對異性產生強烈的性衝動。雄性人類,即所謂的男人,往往會夢【汪汪——】,能夠勃【烏啦啦——】;雌性人類即女人,子【啪啪——】也達到孕育新生兒所需的強度,在交【咦咦——】之後精【哦哦——】進入……」
「啪嗒」!我忍無可忍地從道具空間掏出——之前那塊頭巨大極占地方的地堡龜龜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身嬌體弱的魔法師妹子,拎起來就在布尼爾的腦門上敲了個大包。
……世界安靜了。
背後好像傳來犬類恍然大悟又興奮不已的喘息聲,嗯,一定是我聽錯了。
——於是就出現了Chap.52(這是啥)剛開始的情況。我們被魔獸大軍和恣肆的沙塵暴不斷進逼,幾乎寸步難移,地圖的出口本來有多遠,現在就還是那麼遠,實在讓人有點灰心喪氣。
「大人,我認為,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整一下,風暴已經越逼越近了。您的身體,我實在很擔心……」
嘴裡明明說著忠犬得不得了的話,某人的動作卻放肆得很,幾乎要把我整個人都抱在懷裡了。
……那句話他真的沒聽清吧?沒聽清吧?
「蘇瑞娜二號也很累了,風沙天氣對精密機械的靈敏度會有很大影響。」布尼爾心疼地摸了摸蘇瑞娜二號的金屬腦袋。
「哈啾!我贊成。不過……」我沒把鼻涕紙遞給眼巴巴的某人,他的精神狀態有點不對頭,還是當個沒公德心的蓋亞大陸公民用腳挖個小坑將(內容糟糕的)垃圾埋進去好了。「這裡地勢太平坦,並沒有適合隱蔽休息的地方呢。」
舉目望去,「荒漠原野」的景色完全不能用「優美」來形容,漫漫黃沙一望無際,沒有綠樹,只有偶爾倔強地冒出頭來的野草;沒有牛羊,只有嗷嗷叫著被風沙趕得狼狽不堪的魔獸。
我們就像幾根目標極其明顯的電線桿佇立在大平原之上,想不被發現都難。
「果然還是應該考慮屏蔽魔法……」我努力調動濃稠的腦漿思考起來。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地,燒也沒退,但如果硬是打起精神來,一個晚上應該不成問題……
「不要開玩笑了,大人。我絕不會讓你勉強自己。」克勞德的手突然按住我的肩,力度之大足以讓我皺眉。
……我發現每次一談到類似的話題,形勢就會變得糟糕起來。我只能苦哈哈地躲開他吃人的視線,上次一時嘴快讓我在他面前的底氣不再那麼足了。
幸好這時,被讀者們視為電燈泡但在我心目中是緊急關頭的滅火器的·布尼爾君突然好心地發話了:「果然,在這種時候,最可靠的還是我的機械。」
我無語地看向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宣揚機械美學的他,而他自豪地挺起了小胸膛,「我最新的發明——光學迷彩,這次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眼前一亮,雖然撒迦利亞斯喬裝的卡琳達曾經為這迷彩裝置打過廣告(感覺真·卡琳達與布尼爾的那些事兒會是一段黑歷史)讓我對這高新科技的好感度打了個對折,但無可置疑,現在正是輪到布尼爾大顯身手的時候。
「那安全問題是解決了,」我又看了看地上拼命翻滾的黃沙和歪頭耷腦的野草,「但我們應該睡哪兒?」
這樣的風勢,直接露天歪頭睡去難保不會被整個刮走;險惡的地形與密布的流沙陷阱也顯然暗藏殺機。
「還是找個什麼掩蔽物好了……」我自言自語,突然有點想念自己神殿那軟硬適中舒適度MAX的席夢思大床。
「大人,這是今天份量的滋補搖搖果燉龜肉羹。」克勞德在我苦思冥想的時候見縫插針,屁顛顛地湊了過來。
「嗚……不想再喝了……」我苦著臉看著烏龜的大頭(據說是營養價值最高的部分)在乳白色的湯汁下若隱若現,對這種怪異的據說有驅寒作用的玩意已經產生了條件反射性的厭惡。
突然,我的腦袋裡閃過了什麼。
——對了,龜殼,好大一個的龜殼啊!
---
注1:出自《schooldays》。作者為了洗白(or黑)渣男之王誠哥,所以將責任全推給了世界,寫下了這句話。
注2:出自《東京巴比倫》中,皇昴流與星史郎的經典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