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縫合

  狄小池讓人心疼至極,看上去精神還很好,上車後沒再哭了,那雙大眼睛烏溜溜的看著車外穿行的風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若不是左眼眉骨的長口子提醒池向向,她會以為這是一場夢。

  剛撞時流了血,用紙巾擦掉後沒再冒了,傷口沒有血色倒是白生生的肉撕開著,看著比有雪時更可怕。

  池向向和他說話,問疼不疼,小傢伙搖搖頭,什麼不懂又似什麼都懂,好像在這一跌裡開啟了懵懂的心智,拔苗助長的讓大人心疼。

  「向向姐,我真該死,為什麼不看著他跑下面拿什麼快遞。」

  「專心開車。」池向向所有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了,陶霏的道歉一個字不想聽,若追究責任首當之責必須是她這個當媽的,「到最近的醫院停。」

  「好,好。」陶霏強迫自己冷靜,事已至此道歉有什麼用,就等著老闆回來扣工資吧,她又罵自己,工資全部扣完得了,只要小傢伙的罪能少受一些,她情願是自己摔了那一下。

  狄小池可愛漂亮,一家子男人都是帥哥,小小年紀若是破了相多麼可惜。

  陶霏心裡焦急難受,一路穩速的把車開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她進地下車庫時,池向向先帶孩子下車直接往急診大樓跑去。

  當了媽的人,無論心裡多著急,她都能清晰的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但在陌生的小醫院裡,把孩子交給值班的年輕男醫生,對方仔細看了一眼,說的話讓池向向心跳打鼓。

  「我可以給你縫,但我們這兒沒有美容針,屆時疤痕會像條蜈蚣。」

  「不行,他太小了。」破了相將來得恨死她了,池向向也不允許自己孩子小小年紀就破了相,她秀眉緊皺,跑上來一口氣都沒緩,小傢伙信任的靠在自己懷裡,一切全憑大人做主,「醫生,請告訴我最好的縫合醫院是哪家,我馬上帶著去。」

  「兒童醫院,因為關乎孩子比較謹慎,他們的線是最細的。」

  池向向經歷過的運動傷大大小小的數不清,自然明白細越細,疤痕越輕的道理。

  男醫生簡單的用紗布把豁口的地方遮蓋了起來,又告訴她,創口在八小時內縫合上就可以了,趕路的時間不會耽誤治療。

  池向向千萬般感謝的出了這家醫院。

  看診不過八分鍾,池向向又抱著孩子跑步進地下車庫與陶霏匯合,她像個陀螺,恨不得飛起來似的轉,能抓緊一點時間就是一點。

  可惜,晚班高峰的大堵車,堵的她心慌意亂。

  「媽媽,媽媽。」

  媽媽這個詞發音更加的清晰準確,狄小池真的長大了,卻寧願孩子永遠是孩子,純真的體會不到一切長大的痛。

  「乖,痛痛馬上就飛走了。」

  池向向覺得天都塌了,為什麼車子不走的快一點?在她無助徬徨的時候,其他人終於收到了消息。

  她跑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拿快遞迴來的陶霏,沒有被鄰居們看到,狄羽估計也沒說,家裡人才會在天黑回家後發現孩子不在,跟著打電話過來問。

  池向向拿起來一接,聽到用家裡座機打來的聲音有點耳熟,竟然是出差提前返家的狄耀,她眼眶一熱,想第一時間告訴當父親的人咱們的孩子受了傷,卻崩潰哽咽的一個字吐不出來。

  用了好一會兒,最後,也不知道怎麼跟他斷續說的,反正道清了狄小池跌破相,正在去兒童醫院的路上。

  「我馬上到。」

  這沉沉的四個字給了池向向無數的力量,車外的世界在寒冷裡結了白霧,她看著外面,心想,不管怎麼樣還有狄耀在身後擋著,她怕什麼?

  兒童醫院在市區中心,地皮比較狹窄,地下車庫非常深,池向向抱著睡著的狄小池下車直奔電梯。

  那裡竟然等著一位中年女護士,見到她們來,主動詢問了上來。

  「是池小姐嗎?」

  「是的。」池向向心砰砰跳,隱約意識到自己將被特殊對待了,在狄家呆久了,這種「關係」司空見慣了。

  「我是眼科的護士長,姓秦,來吧,我們一起上去,主任應該到了。」

  「謝謝您。」池向向感激至極,連忙跟著她進電梯。

  幸好有熟人,否則,還在掛號派對上摺騰好一大會兒,就連路線都不用多問了,直接跟護士走就行了。

  兒童的基調十分暖,淡黃色的牆壁和地面,天藍色的小床和各種彩色的繪畫,也不似大人醫院充滿異味與髒亂,這裡清香的像個幼兒園。

  狄小池醒了後,好奇的打量這裡,完全不知接下來將面對煉獄般的疼痛。

  池向向也不知道,她抱著孩子等在處理室外面,呆會就要在這個小房間裡縫針,醫生準備手術用品去了,晚上七點多的醫院十分安靜,大門忽地推開的聲音響的特別明顯,池向向一轉身,就看到走廊裡衝過來的男人。

  不是狄耀又是誰,一身風僕沉沉,似乎瘦了,還是衣服穿少了,越發覺得他身形挺拔高挑。

  隔了五天,一家三口在醫院碰面,氛圍心酸的不得了。

  池向向眼眶濕潤的一句話說不出,狄耀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是孩子親爸能不心疼麼,只差沒把高興見著他一直叫爸爸的狄小池給揉進骨血去了。

  他從池向向手裡抱過孩子,低頭在小傢伙眼上的白紗布上親了口,然後,身邊的女人內疚的終於低泣出聲,狄耀伸手就把池向向拉進自己胸膛裡,聲音低啞在她頭頂發出來。

  「別哭,讓我更難受了。」

  「嗯。」池向向乖乖的止了淚,還有一場大戰等著她,得保存體力。

  可惜,這場縫合之戰,上戰場拚殺的只有狄小池一個人。

  負責縫針的主任是位四十歲左右的精幹女士,頭髮一絲不苟的盤在腦後,一雙執刀的手解開狄小池眼上紗布時的力度十分柔和,她稍微看了下傷口,便對神經緊繃的池向向笑道。

  「在我看來,這個傷口不算大,放寬心,呆會縫合完畢,打個破傷風,未來只要不是疤痕體質,問題不大的。」

  是不是疤痕體質誰也說不定,希望孩子不會這麼倒霉,池向向又焦急問,「縫針會打麻藥吧?」

  「打呀。不過,還是會疼,你們要把孩子壓著。」

  一聽到壓,池向向就曉得這疼不是一般的疼了,「大約多長時間結束?」

  「二十分鍾左右。」

  「……」

  來吧,該來的還是得來。

  池向向真沒見過醫生對付小孩子的,這下可算震驚了。

  狄小池被放到小床上,用一塊白色的布裹了三層在身上,把手腳都收進去了,像個木乃伊,這樣縫合時,他就動不了了,醫生還讓狄耀用雙手卡著孩子兩頰兩側,縫針的時候絕對保證他的頭顱不能動。

  狄耀照著醫生所說的做,他按頭,池向向自然在後面壓著孩子的雙腿,夫妻兩人一前一後控制了狄小池的整個身體。

  啪的一聲,床頭的燈大亮起來,溫度一下子來的火燙。

  狄小池起初不知道爸爸媽媽綁著他幹什麼,還好奇的和爸爸憨笑,只是,笑著笑著,一塊藍色的醫療布鋪到了自己臉上,哎呀,這是幹什麼?

  ……

  狄耀在前面看的一清二楚,孩子的臉都被蓋起來,在眉骨處挖了一個供縫合的洞,原本白生生的肉被醫生挑開,一層層,一針針疼,雖打了局麻,但對孩子而言簡直像地獄。

  裡外三層,十二針!

  他開始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嗓子叫啞了,從爸爸喊到媽媽,一聲聲無果後,在疼痛中被激發了心智,他開始叫阿姨,叫醫生阿姨,醫生哄應了後,他往外蹦新詞。

  「燈!燈!」

  手術的大燈射的人火燙,他發現了燈,然後連字哭叫。

  「燈關掉!燈關掉!阿姨……燈關掉!」

  哪怕他是小孩子,也知道燈不好,燈關了,就沒有針挑的他疼了。

  「……」池向向聽了淚水和汗水一齊淌在狄耀背上。

  足足二十多分鍾要熬下去,到後來她麻木了,聲音沒感情的對孩子說,「不准動了,阿姨縫不好要重新來的,媽媽在這,很快就好。」

  狄小池哪聽的懂,整個身體扭的像求生慾望強烈要逃跑的小魚。

  母子兩個哭成了一團。

  狄耀全程目睹針線挑著孩子肉一下下穿行,不發楚是假的,狄小池是他骨肉,不滿一週,什麼都不懂,受這種苦,當父親的人哪能受的了。

  「還有幾針?」

  「快了。」醫生慢條斯理的縫針,這事情急不來,孩子哭的再厲害都不能急。

  狄耀偏了頭,無法再繼續看了,他臉上的冷汗不斷的往無菌布上滴,沒完沒了的。

  狄小池真乃神小孩,眉骨上絞著醜陋的疤痕,一下縫合床,立馬止了哭,兩隻水亮亮的大眼睛裡又勇敢無比的到處打量了,他甚至還嘆了氣,似乎在說,寶寶可終於疼到頭了。

  池向向對他疼過就算的大氣精神佩服的五體投地。

  終於縫合結束了,小小不到十平方的溫暖處置室裡剩下一家三口,並且全身都汗淋淋的一家三口。

  狄小池內衣全部濕透,被脫了下來,他小流氓似的打著赤膊叫飯飯,池向向立即保證著馬上帶出去餵飯,一邊又把夾棉上衣給他貼著身穿起來。

  吃飯前得打一針破傷風,相比縫合疼,破傷風不值一提,小傢伙很順利的承受了。

  一番折騰下來,狄耀帶著妻兒出了醫院,孩子和老婆都餓的不行了,池向向提議就在醫院外面隨便找家小餐館吃了。

  醫院周邊的小餐館隨便至極,油膩膩的板凳桌子和清湯寡水的面條。

  但劫後餘生的三個人對吃完全不在乎了,狄小池被爸爸餵了小半碗麵條,又生龍活虎的頂著眼上的大疤在地上亂跑。

  池向向裹了一大碗下肚,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一抬頭才發現,父子兩人不見了,她付了錢出來,一眼瞥到狄耀彎著腰,兩手托著狄小池的胳膊助他行走的,一直往老舊的城樓底下去了。

  這是幹什麼?

  遭此一難,還要逛個夜市不成?

  池向向鬆了一大口氣似的呵呵笑起來,父子兩人的背影在夜色華彩的小街上,顯得那麼溫暖,她拎著包歡快的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