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離花市開放還有五日了,雖然時間緊迫,但據說花街這裡半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了,想來應該是有人更早尋了太常寺,而這個人,怎麼都讓潫潫覺著有蘭夫人的影子。溫度變化,早一個月,晚一個月其實區別不大,但若是找了太常寺的人說幾句模稜兩可的話,那不管對於官府或是商戶,就都要重視起來了。

潫潫也明白,這次的花市,不但對於蘭夫人來說,是個能讓尋香閣重新振作的契機,也是她日後能不能炙手可熱,身價倍增的關鍵,畢竟她的15歲生辰,就在這次花市之後。

「姑娘,這是剛剛夫人讓人送過來的,正好可以配上前一陣那條衣裙。」子戶帶著桔葉走了進來,潫潫抬眼,桔葉手裡果然捧著一隻木盒。

自從那日蘭夫人幫她選定了衣料之後,就像是突然將她放在心上一般,除了那條花市當日要穿的衣裙外,蘭夫人還連著幾日,送來幾套成衣,以及搭配的各式首飾。看那樣子,蘭夫人似乎是想藉著花市的東風,將她捧上曾經伶伶的位置。

「放那吧。」潫潫動也沒動,努力想要看清鏡子裡的自己,她就不明白了,這麼模糊的銅鏡,這裡的女人們,是怎麼做到一線細眉的,甚至還有人為了追求細眉,剃光了所有的眉毛,重新畫上。

「姑娘在修眉,怎麼不喚我。」子戶揮了揮手,桔葉很有眼色的將木盒放在榻上,而後退了出去。

「不用了。」潫潫側身避開子戶伸出的手,笑道:「我這人性子古怪,不愛如今時興的一線眉,只要沒有什麼雜毛就好。」

子戶收回手,也笑了,接著上下打量著潫潫重新修過的眉,不由歎道:「姑娘真是怎麼打扮都好看,這雙柳葉眉,即便不多修飾,也找不出瑕疵。」

潫潫微微勾唇,收起了眉刀,也不接話,雖然這裡的人流行一線細眉,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般修眉,起碼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就不是個追求「時尚」的人,有時候適合自己的,才是最美的。

當然這個論斷要在日後那些男人身上尋求驗證,若是財主們的審美也是那麼「特別」,她也能狠得下心改變迎合,她可是最識時務的,不是麼?

「姑娘,從今夜開始,便要準備泡藥湯了。」子戶湊了上去,跪在榻上,仔細擺著潫潫的衣裙,這裡的規矩,姑娘們每時每刻都必須要呈現最完美的姿態,也正是如此,每位身價不菲的姑娘身邊,奴婢總是最累的,但與之對比,月銀也同樣是最高的。

「夫人有說,5日後花市上,我需要做什麼嗎?」順手拿過了榻上的木盒,潫潫隨口問道。

「姑娘只需去了就行,其餘的不用擔心。」子戶先是疑惑的看了潫潫一眼,而後以為她是緊張,便安慰道。

「不用表演才藝之類的?」潫潫略略瞪大了眼睛,她以為花市就是個促銷的平台,各色美人各顯神通,吸引眼球,以便可以招攬更多的客人。

「咱們姑娘學舞學歌,可不是為了給那些俗人瞧的。」子戶笑著搖搖頭,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花街的事,估計都是之前道聽途說的。

潫潫沉默了,這和她曾經的經歷有了出處,不說在現代看得那些不靠譜的小說,女主風靡青樓,載歌載舞,震驚一票皇子王爺,就說她前面7世,哪個出來賣的,不是拼著命表現自己,吹捧自己,老鴇子們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能看見姑娘們身上的亮點,那可就是數不清的銀子。

「那我們就乾站著?」潫潫茫然了,不能跟個木樁一樣吧,又不是服裝展示。

「噗。」子戶看著潫潫懵懂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姑娘果然純真可愛,花市上雖說不用姑娘上台獻藝,可還有舞姬和其他樓的姑娘們呢。」

潫潫難得從子戶嘴裡聽出鄙夷的意味,忙道:「除了咱們閣,別的樓都要獻藝麼?」

「哪能呢,有些名氣的樓子,都不會上去獻藝的,也就是花街那些小院們,為了多勾客人,才這般迫不及待,卻不知在這般折騰下,好好的姑娘,都掉價了。」子戶溫柔的摸著潫潫的秀髮,解釋道:「姑娘要記住,即便入了樓子,也一定要自尊自愛,只有自己看中了自己,別人才會把你放在心裡。」

愣愣了好久,潫潫撇過臉去,朝著窗外望去,太陽還是那麼耀眼,照的眼眶都濕了……

在被子裡來回翻滾了一陣,潫潫揉了揉太陽穴,側頭躺著望向窗外,天邊還只微泛淺光,耳邊已沒了曾經那喧囂的吵鬧,一切似乎都沉靜了下來,卻仍讓她沒有睡意。

潫潫深吸了口氣,長長微卷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看著窗外那彷彿睡著一般的院落,一時放空了腦袋。這幾日,她臨窗的這條街道,著實忙碌了一陣,搭架、豎牌、掛起了紅綢,還有不少類似前世「城管」的小吏換班巡視,直鬧到今日,才算全部收尾,只等著今晚花市開市。

花市似乎不但對於她們這些特殊性「服務」行業的人來說,有不小的誘惑力,連花街外那些平時根本看不到的大姑娘小媳婦,在這幾日搭台,居然也零星出現了幾個膽大的。

其實宸國目前民風還算開放,至少女子出遊,不用遮遮掩掩,只需幾人同行,有錢人家配個丫頭,護衛什麼的,也就無人多嘴了。只是,良家子到花街來的,還真是少見,也就是臨近花市開放,世人還能寬容許多,這也是宸國每年一度,讓媳婦少女一窺青樓妓館的唯一機會。

潫潫慢慢從被窩裡爬了起來,臨近立秋,天氣依舊炎熱,只因在北國,夜間還算涼爽,所以索性只著中衣,赤腳下炕來到窗口,輕輕將半掩的窗戶大開,半倚著身子,靠在窗欞旁,望著那漸漸褪去黑暗的遠方,想著今夜,竟是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公子……公子……」

忽得,一陣壓抑的童聲從遠處傳來,潫潫一個激靈,本想著關窗迴避,卻不知怎得,竟是鬼使神差的微微往外探去。哪知這一探,居然對上了那一對如星子般晶亮的眸子。

那人站在靠近臨霞院不遠處的街口,手中拎著一隻八角綵燈,那燈每一面都有不同的圖彩,有花卉,有人物,色彩鮮亮,被那燈中燭火從中一映,竟在那人臉色折出斑斕的暈光。

潫潫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從未見過那般好看的人物,若不是他此時一身少年打扮,又端著幾分少年英氣,再加上她數世閱歷,她甚至會認為,這有可能是個扮作少年的少女,還是個艷光四射的絕色少女。

那不夠粗獷的淡眉,那鼻樑挺直鼻翼卻巧致的瓊鼻,還有那如花瓣般艷色濕潤的唇瓣,更別提那一片欺霜賽雪般的肌膚,以及每每給潫潫帶來震撼的雙眸,眼下,在那一片絢麗的燈暈下,隱隱生輝。

美人,傾國傾城的美人,潫潫忍不住從內心裡讚歎,他美的絢爛,卻不似潫潫前世那般俗氣,他美的嫵媚,卻不似樓裡那些姑娘般騷氣,她從來不知道,居然這世上竟會有如紅色罌粟一般的少年,嬌艷,絕魅,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按住急速跳動的心臟,潫潫慌亂的想要偏過頭,卻見那少年緩步走了過來,那綵燈的光暈來回搖擺,照亮了那少年今日所穿的綠衣,以及那綠衣上,不知什麼材質所繡,正淡淡泛光的翠竹。

潫潫自知不能再繼續下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被那少年的模樣所吸引,並非生出什麼情意,她現下只需若無其事的關上窗戶,將那人隔離出去,兩人便又會如先前那般,成為兩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可偏偏不知為何,潫潫扶著窗欞的手,竟就那般僵住了,眼見著那人來到院外那圍牆下,仰頭與她對視。潫潫覺著,心臟都要停掉了,雙頰火辣辣的燒著,腦袋裡似乎被什麼東西抽去了氧氣,陣陣眩暈。

那少年抬眼看她,卻不說話,就在潫潫覺著時間彷彿停止一般時,他忽然往對面巷口瞧了瞧,而後勾起一絲不明所以的淺笑後,才對潫潫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不一會兒,從遠處跑來一個男童,追著那少年而去,嘴裡還嘀咕著不停,那少年也未說話,只稍稍等了等男童,待他跟上,便伸手摸了摸男童的頭頂,而後,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潫潫的視線裡。

直到人完全消失,潫潫才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雖然之前是沒見過那麼美艷的少年,可也不至於讓她這個對男色沒啥興趣的老女人如此心動不已吧,莫非……潫潫摸上了自己的心口,這具身子可不是她自己的呢。

想罷,背後一陣冷風,潫潫打了個激靈,慌忙關上了窗戶,然後老老實實鑽進了被窩,又是胡思亂想一陣,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