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車輪滾滾,偶有顛簸,揚起薄薄一層灰土,路邊的行人不得不避到一旁。其中幾人,似是識得那車上標徽,指指點點,笑容曖昧,隨著那馬車遠去,依舊伸長了脖子,即便看不到那車內之人,也似乎能穿透那厚厚的車壁,想像那車內美人,如何的令人垂涎。也有好事者,尾隨其後,想要一探今日尋香樓新出爐的花樣美人。

馬車一路前行,繞過掛滿花燈的前街,避開越來越多的人潮,只在將要進入花市中街時,稍稍停頓,穩穩的轉彎,直入中街。中途也遇過其他馬車,但每輛馬車各有標徽,各不相交,甚至還有馬車主動讓行,好讓其可以率先進入花市。

終於,馬車繞過花市最大的花台,漸漸慢行,直到行至花市旁那一座花街甚至京都都首屈一指的酒樓——望春樓前,才緩緩停住。

稍後,從馬車上跳下一位身著嶄新灰藍麻布短衫的馬伕,他先是與望春樓門口出來相迎的小二對答了幾句,而後又重新跳上車,駕著馬車繞入望春樓後院的小門,愣是讓其後尾隨的眾人,無法窺得其中一絲一毫。

「姑娘,咱們到了。」

馬車停住,先是從馬車上跳下一個年紀尚幼的粉衣少女,從馬車踏板上,拿起一隻輕巧的踏凳放在車旁,而後又有一橙衣少女從馬車上跳下,抬手搭起了簾子。

「姑娘……」子戶本想先下,好扶著姑娘下車,卻不料,剛剛起身,便被潫潫抓住了衣袖。

「沒事。」潫潫也覺著自己似乎有些異常,忙堆起笑,鬆了手。

子戶也不多問,安慰的拍了拍潫潫的手,接著麻利的下了車,立於車旁,又向潫潫伸出了手臂。潫潫深吸了口氣,穩定了心神,便故作端莊的扶住了子戶的手臂,優雅的向車下走去。待到潫潫剛剛下車站定,一旁粉衣的桃葉忙上前送上帷帽戴在潫潫頭上。

「可是潫潫姑娘?」

一行5人還未行至樓內,潫潫就見內院一層迴廊外,站著不少的丫鬟婆子,各個墊腳遙望,其中一花衣麻布的嬤嬤走了過來,客氣問道。

「正是呢,勞陳嬤嬤久等了。」子戶上前一步,迎了過去。

「子戶姑娘,你們可是來了,夫人問了幾次了,若是再不到,怕是要尋人回去問問了。」陳嬤嬤拉起子戶的手,熱絡道。

「姑娘初次來,總是有不少要咱們多費點心思,還請夫人恕罪。」子戶笑著與陳嬤嬤並排向前,又隨意的揮了揮手,那先前行車而來的車伕立刻會意,向潫潫拱手作揖,便轉身去了。

「今兒來的人不少,咱們樓的幾位姑娘都到了麼?」今晚花市開放,蘭夫人先是帶著另外三位精心挑選的姑娘同車前來,因極其重視潫潫,便要求她獨坐一車跟在後面,稍遲一步,所謂美人姍姍來遲,更有噱頭。

「都在三樓芷蘭園。」

每年花市開市,各院各樓,都會在望春樓斗「花」,望春樓分為三層,樓層越高,在此層休息的夫人影響力越大,自然「家中」的姑娘們,等級也越高,普通人是壓根瞧不見的。

陳嬤嬤領著潫潫一行,走入迴廊,又進了一層廳堂,潫潫被子戶扶著,身後的桃葉桔葉左右站立,小心翼翼的拎起潫潫那一身百蝶八幅的淺紫長裙邊,生怕沾了這地面不潔的灰塵。

潫潫不敢亂看,只微微低頭,用餘光穿過紗簾縫隙,掃了掃四周,這望春樓的前堂她是瞧不見了,但見這內院一層廳堂,雖是往來人數不少,可卻無一人大聲喧嘩,各自忙著手上的差事,院內男人也極少,大多供人差使的,也多為十歲左右的孩童,想來,花街各院多年在花市當日聚集在此,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幾人剛上二樓,便見幾位衣著亮麗的姑娘從遠處而來,陳嬤嬤微微抬起下巴,擋在潫潫身前,潫潫也配合的靠向子戶。自從她穿越到此,還真沒怎麼接觸過太多人,在將軍府的時候,圍繞在周圍的都是家中的丫鬟婆子,因怕露出馬腳,也不敢如何親近。

後入尋香樓,開始還和幾個黃毛丫頭同住,不過因懶得面對她們日日啼哭,傷春悲秋,就更少有什麼交流。她如今還算親密的,除了子戶,便只有桃葉桔葉了,她雖和那些紅牌同住一層,但實在因她性格孤僻,再加上夫人明裡暗裡不讓他人接觸,所以她也只是稍稍見過,連夫人這次帶來的幾位新選的清倌人,都不大熟悉。

「陳嬤嬤。」

那幾位姑娘由遠至近,一見陳嬤嬤似乎極為尊重,都紛紛停下行禮拜見,陳嬤嬤卻只是點了點頭,鼻子哼了哼,便帶著潫潫等人走上了樓梯,直奔三樓。潫潫不敢回頭,可也知道這二層中的姑娘,估計也就是平日裡夫人所說的,所謂「小門小戶」的姑娘們,不過,這也好過一樓那些散窯的女人們。潫潫不由心下苦笑,她是不是該感謝老天,這次穿越也算讓她入了一個「服務業」的頂級「企業」,至少除了那些貴客以外,她不擔心還有同行的高級人士會在外面欺辱她。

「姑娘快些進去吧,夫人該急了。」推開三層第三間房門,陳嬤嬤站在門外卻不進去。潫潫點了點頭,伴著子戶走了進去,桃葉桔葉自然也跟隨其後。

幾人剛剛入門,脫去了綢緞履,潫潫便從那薄薄的紗簾中大概的瞧了瞧這裡的構造,也和尋香樓差不多,只是更古樸大方,少了幾份脂粉氣,多了幾份雅致,芷蘭園是一個套房,開門入內的是廳堂,四面立柱粉刷的很新,牆面也是白粉色的,地上鋪著方磚,正廳通向臥室是沒有的門的,只有一個帶著多寶閣的拱門,此時拱門旁正立著夫人那裡常常伺候的兩個小丫頭,潫潫定了定神,便走了過去。

「姑娘終於是來了,再不到,夫人可要惱了,時間越遲,花市可就越鬧,可不能讓那起子渾人衝撞了姑娘。」人還未到,音卻先至,潫潫抿了抿唇,子戶也趕緊將其帷帽拿下。

「江嬤嬤。」潫潫勾起嘴角,上前行禮道。

「哎喲,我的個天啊,這是哪裡來的仙女兒,快快……嘖嘖,可算是讓我這個老傢伙開了眼了。」江嬤嬤上前一把拉住潫潫,忍不住的讚歎,就見潫潫一身短襦八幅長裙,滿身的藍紫蝴蝶,每隻蝴蝶身上都用金銀二線穿插其中,還在腰間束了八寶流蘇的寶石腰帶,再瞅潫潫那一頭青絲,已被盤成一個時下宸國流行的半月髻,髻上並不繁複,只插了幾隻彩蝶帶流蘇的雙雙釵,雙雙對對的極為討喜,再加鬢邊那朵白玉所雕的玉蘭,幾縷垂絲慵懶的搭在胸前,真真美的仙氣,彷彿月宮仙女兒夜間戲蝶。

「嬤嬤快別笑我了。」潫潫假意羞澀,別開了頭,天知道她故作清純的多麼辛苦。

江嬤嬤笑了笑,也不多說,拉著潫潫的手,就往裡領,子戶自是跟上,只是桃葉桔葉被留在外廳,一會兒自有人領著她們去吃點心。

「快讓我看看,喲……嘖嘖……」進了臥室,蘭夫人果然正跪坐在榻上品著茶,右下手也跪坐著一位盤了頭的夫人,很是眼生,那幾位蘭夫人帶來的清倌人則擁在夫人身旁,似是剛剛說了逗趣的話,大家都面帶笑容。

「給夫人請安,讓夫人久等了。」潫潫將手攏入袖中,放於胸腹處,低頭躬身,雙腿微彎的行禮道,姿態優雅,氣質如蘭,那精緻的如同琉璃一般的容顏,讓蘭夫人身旁的婦人連連點頭,眼含羨慕。

蘭夫人自是感受到她人的羨妒,卻也不露聲色,只微微得意的勾起嘴角,親熱的起身拉起潫潫,讓她上榻坐在自己最近的地方。

「蘭姐姐可是好福氣,這我可是開了眼了,這世上居然還有這般標誌的人兒。還不快點給我介紹介紹。」蘭夫人身旁的婦人搖著團扇,酸酸的說道。

「少來,你歸喜園會沒有好姑娘?小心這話給你們巧枝聽見了,到時候和你沒完!」蘭夫人掩面而笑,打趣的說道。

「哎,我家巧枝算得了什麼,也不過能看過眼罷了。」那婦人話雖如此,可眼中的驕傲卻怎麼都遮掩不住,潫潫垂目,想必那名喚巧枝的姑娘,應是那歸喜園中,數一數二的頭牌。

「若真如此,怎會入的了太師大人家三公子的眼?」

「哪裡哪裡……」

潫潫略微偏了偏頭,心不在焉的聽著夫人們互相吹捧,眼角卻不自覺的瞄向自己左手邊的幾位姑娘,都是這次蘭夫人帶來的清倌人,年紀似乎也比自己大一些,想必蘭夫人也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說不準這幾位姑娘中的某位,就會和了誰的眼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