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那人今日居然也穿了一身淺紫的曲裾深衣,一條同色鑲深紫寶石的護額紮在頭上,頭戴紫玉鑲金的寶冠,腰扎流星追月的紫玉腰帶。潫潫撇撇嘴,弄的跟賈寶玉似的。

「傾少……」此刻一旁品顏到是說話了,只是怎麼聽怎麼有種少女懷春的感覺。潫潫抬眼看了看品顏,果真看到她面頰泛紅,雙眼濕潤,不由暗歎,看來不是自己一人為美色所惑,這個少年可真是個禍水。

再見那人身旁還跟著一位,年紀偏大,卻是一身寶藍素緞的直裾深衣,很素,雖不華貴,但卻襯著此人溫文爾雅,氣質超脫,還有幾分成熟男子的穩重與氣勢。

潫潫迷惑,卻見蘭夫人和靈夫人衝著那藍衫男子微微頷首,那男人也是抱拳回禮,潫潫心猜,那年歲大的男人莫不是小倌館的郎君?

猶如應了潫潫所想,就聽得蘭夫人邊走邊說道:「冬郎君看起來比去年要精神了許多。」

「可不是,今年享君園可收了不少官家子。」靈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到露出幾分嫉妒。

潫潫低下頭,官家子,她可不陌生,她便是被發賣的官家子,看來這一年來,倒霉的可不只是她家。

一行人又重新往前走,剛剛那一景到是給這些姑娘們添了許多話作料,年紀較小沒見過世面的,就會尋年紀偏大,有幾分閱歷的打聽,潫潫雖沒問,到也豎耳傾聽,不過除了知道那人被大家喚作「傾少」外,其他的好似都是在談論其餘幾個少年,尤其今年就要掛牌的「春少」,因為年歲小,頗得姑娘們的憐愛。

潫潫暗笑,與其聯繫別人,還不如想想自己,自己也是要出來賣的,可不是去買別人的,對此,她可沒有什麼同情心。只是潫潫不知的是,在這個時空,男子要貴重的多,即便是同樣出來掛牌,可男子的尊嚴要比女子的折損更多,就算這世道中,小倌比妓/女地位要高,可人們還是更多的會去憐惜那些身處泥沼的男人們,而非女人。

嘰嘰喳喳一路,到了正堂,大家也都安靜了下來,畢竟還有別的樓子,她們也不好降了身份,被人說嘴。兩位夫人又是寒暄幾句,便帶著各自的姑娘,隨侍,嬤嬤,進了自己的隔間。

脫了鞋,潫潫環視了一番,隔間雖然不大,卻也有足夠容納這麼多人的榻,而且環境清幽,還掛了幾幅字畫,一旁的花瓶裡,也插了幾隻應節的鮮花,香幾上落著仙鶴托仙的香爐,縈繞著不知什麼香,淡淡的挺好聞。再抬頭,望向不遠的窗戶,今夜可就要靠這窗戶了……

「姑娘莫怕,就只按照平日那般就好,可莫要扭捏作態,與姑娘並無益處。」子戶自然也跟著進來,端著茶盞遞給潫潫,在她耳邊順勢說了幾句。潫潫受教,點了點頭,沉住氣抿了幾口茶。

不遠,蘭夫人偷偷觀瞧,就見屋內只有芳華和潫潫坐定不語,其餘的姑娘們都已扒在窗台上,雖不敢推窗,卻也面露渴望,就連一向溫婉的榮玉,也面色發光,心下不由暗自點頭,果然還是讓她選對了。

因得了子戶的指點,潫潫一直氣定神閒的跪坐在原地,連鬥花開始了,她也沒湊在窗邊往下望,而是思索著,待會露臉的時候,該從哪個角度往下望,還要有驚鴻一瞥,動人心扉的作用,這著實不容易,更何況她的容貌,雖然精緻通透,卻也要稍長時間才能發覺,一眼說不准還不如琴雙驚艷,她自然也不能走媚俗的路線,看來,只得試試燈下看美人了……潫潫不由得望向窗邊的燭台。

「喲,今年文忠侯府也來人了?」紅燭到是個嘴快的,且因她幼年入樓,看得也多,到也能說出幾分門道。

「這些官爺不來才怪了呢。」能與她說到一處的也就是琴雙,榮玉偶爾也搭搭話,只有芳華一旁看著笑著,卻不語。

「估計是要來捧小玉婷的。」因為出來了,蘭夫人也不拘著她們,到也鬆快的湊上幾句。潫潫知曉將來少不了與這些達官貴人們相交,便也有心認真聽了起來。

「不知是大少還是二少。」紅燭見蘭夫人沒斥她多嘴,便也大著膽子問道。

「今年恐怕是二少了……」蘭夫人沒有多言,到是江嬤嬤捂著帕子笑道,幾位姑娘一陣好奇,也都棄窗外熱鬧,圍了過來,拽著江嬤嬤的袖子,央了她再說。

江嬤嬤看了看蘭夫人,見她微微點頭,便接著道:「姑娘們有所不知,文忠侯府的世子爺可是個惜花的,只是不知為何對著他的嫡妻到少了情意,只聽說在剛娶了妻子不久,便納了相好為貴妾,怎知那貴妾也不是個好東西,鬧得家裡烏煙瘴氣,甚至一度傳來世子爺欲要休妻的消息。」

「嘖嘖……」紅燭一撇嘴,露出鄙夷之色。潫潫到是不解,按理來說,她們都是做姑娘了,將來就算贖身出去,也是做人妾室,可看這樣子,似乎大家都站在嫡妻那邊兒,反倒看不起貴妾,不知有何緣故。這又是潫潫的理解差異,即便她們是預備要做妾室的,但這些古人在骨子裡,都是敬嫡輕庶的,就算是將來與正妻斗的你死我活,可眼下卻還是遵循古禮,像文忠侯世子這般,也算是離經叛道了。

「可誰知,世子沒休了那嫡妻,反倒是那嫡妻不幹了,也不知道怎麼弄得,皇后居然宣旨,讓兩人和離了。」江嬤嬤幸災樂禍的掩著唇笑道。

「那不是正好趁了世子爺的心?」紅燭不滿道。

「傻丫頭,若是沒有後續,指不定就趁了世子爺的心,今日早來捧小玉婷了。」江嬤嬤揮了揮帕子,瞪眼又道:「你們猜怎麼著,那世子妃回到家中,還沒過三個月呢,又嫁了……」

潫潫皺皺眉,即便這裡民風開放,可畢竟是和離了,這麼快便又嫁,恐怕和皇后少不了干係。果然,江嬤嬤又道:「這嫁的還不是旁人,就是當今四皇子。」

「怎麼會!」這下連芳華都不淡定了,潫潫也聽說過這位有名的四皇子,不納妾,不成婚,今年都18了,怎麼這麼會兒居然娶親了,還娶了個再嫁的。

「可不是緣分麼。」江嬤嬤說的吐沫星子紛飛,不由拿帕子壓了壓嘴角道:「這聽人說啊,其實四皇子和那位世子妃早就認識了,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成,這不,那四皇子親自求的旨意,愣是把人娶走了。哼,你說文忠侯世子能好受的了麼,自己不想要的,人家巴巴接走了,如今看到那位前任夫人,還要行禮。」

「這是活該。」連榮玉都不滿道,這種負心薄倖的男人,連妓/女都看不起。

「這還沒算呢,聽說啊,當初世子爺要休那位世子妃的理由就是三年無所出,哼哼,結果怎麼著,這位現任的四皇子妃,進門頭一個月,就有了,如今在家養胎呢。現在人家都在傳啊,說其實不是世子妃不能生,是世子……」

「咳咳……」聽著江嬤嬤越說越得意,越說越不靠譜,蘭夫人也不得不表示一二,弄得江嬤嬤和姑娘們都是一臉的羞紅。

「這些事兒也關不到咱們,等會放了煙花,你們就該露臉了。」蘭夫人喝了口茶,故作無事的說道。姑娘們忙起身應著,到是紅燭對著潫潫做了個鬼臉。

不一會兒,果然外面鞭炮齊鳴,煙花四射,那紅的綠的,幾乎照亮了整條花街。潫潫聽著那鞭炮聲,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心跳忽得加快,如同小鼓一般,今兒可就是決定日後的關鍵了。

三樓,說高不高,說矮不矮,從下面往上看,估計也不太清楚,從上面往下看,自然也是一片人潮湧動。所以潫潫就不明白,到底那些所謂的達官貴人們藏在何處了,居然能將她們這些只露一面的女人們瞧個明白,還能起些旖旎心思。可想歸想,卻也不能太隨意,潫潫帶著面紗,側身站在窗邊的燭台旁,往下瞅了瞅,即沒揮帕,也沒露笑,只是稍稍垂了下目,便轉身走了。

蘭夫人看了看她,也沒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的,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潫潫沒心思多猜,只覺得坐在這裡煩悶,便告了聲罪,只說去如廁,便帶著子戶出了隔間。待出了隔間之後,再看周圍,各個隔間的障子都是緊閉的,看不出裡邊的情形,整條過道也是空空蕩蕩的,無一人走動,但不知為何,潫潫總覺著從開始她們一路過來,便總有揮之不去的壓迫感……

「姑娘,淨房在那邊。」子戶本以為潫潫真的要解手,卻見她神色茫然,不由道。

「子戶,你為什麼要做隨侍?」潫潫扶著過道的欄杆,小聲問道。

「日子不好過唄。」子戶含糊了一句,也沒有多說。

潫潫咬了咬唇,轉身往淨房去,可子戶還是聽見潫潫如呢喃般道:「真是羨慕你呢……」

子戶沒敢回話,卻是長長歎了口氣,雖然之前自己過的很苦,可相比姑娘來說,確是幸福不少了,吃飽穿暖,即便服侍別人,但清白仍在,就算日後老了,也有銀子傍身,離了樓子,也能做些小買賣。只可憐姑娘花樣的年紀,卻是再出不去這泥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