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潫潫早知道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男人喜好男風,卻不知竟是如此明目張膽,完全當做一種美事對待,別說家中少有管束,就是朝廷對此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私下當做風流韻事,屢有官員包養小倌、戲子,聽說某些王侯甚至將其養在家中,用來招待貴客。

潫潫不由一歎,這世上的女子真苦,不但要與女子爭夫,還要看著丈夫寵愛男子,難怪許多女人都將婚姻看做一門職業,只有子嗣才是依靠。

推開窗戶,潫潫看著已然下落的太陽,心中惆悵,不免苦笑,與其同情那些女人,還不如想想三日後如何面對榮玉等人,至少,那些女人身份高貴,未來雖然苦悶,卻與自己相比,天地之別。

「夫人的意思是,想讓姑娘獻曲。」次日還未等潫潫梳洗完畢,就等到夫人派來的丫頭傳話,取消了請安。

「佩瑤她們去麼?」潫潫描眉的手一頓,回憶起曾經學過的樂器,那麼多世都以絃樂為主,很多樂器,此時還並未出世,唯有最近學習的五弦琵琶還有幾分熟悉,這也多虧了西域胡人與宸國的交易往來。

「夫人說了,佩瑤和紫環姑娘尚幼,就不出席了。」子戶提裙跪了下來,拿起一把牛角梳為潫潫理順髮梢。

「又不出席啊。」潫潫放下眉筆,瞧著模糊的銅鏡,澀澀一笑,果然是從小養大的,自己這樣的怎麼能和她們相比。

「琴雙姑娘和紅燭姑娘肯定是要去的。」子戶也知道潫潫的心酸,忙勸道。

「芳華姐姐呢?」打開唇脂的盒子,潫潫皺眉道。

「芳華姑娘,腿腳還未痊癒。」子戶歎了口氣,那芳華也不知道所圖何事,此次腿傷,竟是放棄了兩次與貴人見面的機會。

「真是個有遠見的啊……」潫潫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低低呢喃,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姑娘,這次……」子戶看出潫潫眼中迷茫,不由心中不忍的喚道。

「你讓桃葉去和芳華姐姐說聲,我下午去看她。」潫潫快速抹好唇脂,又拍了拍臉,振作道。

「是,姑娘。」子戶也沒再說,手上加快,為潫潫綰起發來。

隨意撥弄了幾下五弦琵琶,這首《陽春白雪》,她並不熟悉,可好在前世的底子還在,樓子裡也不指望在短時間將自己培養成才女,能出去見見客,露露臉也就行了。

習過琵琶,又小練了一會兒舞蹈,潫潫頓覺腹中飢餓,匆匆叫上一碗水面,胡亂吃了幾口,便開始梳洗更衣,準備去賞秋院探望芳華。

賞秋院離臨霞院不算太近,若說臨霞院在南邊,那賞秋院便在東邊,從迴廊往上還要行一段路,才能右拐,好在潫潫剛吃過東西,本就有些腹脹,走走也算消食,便與子戶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快走幾步下了迴廊,又嬉笑著賞了一會兒海棠,潫潫帶著子戶、桃葉、桔葉以及臨霞院的幾個小丫頭們來到了賞秋院外,一抬眼便看見那赤紅的拱門,一塊楠木的牌匾懸掛之上,簡簡單單寫著賞秋院,到比臨霞院看起來樸素的多。

「姑娘來啦。」門內有兩個小丫頭正采著院內的一串紅,其中一個竟擄下一串放入口中,吮的香甜,一見潫潫前來,忙紅著臉,將花扔在一旁,上前行禮。

潫潫好笑,到也不多說,只是客氣道:「芳華姐姐可起了?」

那兩個小丫頭互看一眼,其中那個吃花的姑娘又行一禮,回身跑進院中,剩下一個領著潫潫向前,直道芳華姑娘早就得了消息,這會兒必是起了。

跟著丫頭,潫潫上了階梯,脫了絲履,走在內廊上,這裡的迴廊不如夫人那裡的精美,也不如臨霞院的鮮亮,倒是一旁掛著的木製吊墜有幾分野趣。

「潫潫姑娘來了。」轉過迴廊,老遠就看見剛剛吃花的姑娘衝著一扇門喚道。

潫潫笑著快步走了過去,這個時候院裡的姑娘有些已經起身了,從窗戶裡往外看著潫潫過來,都有些好奇,有的不經意對上潫潫的笑眼,也都紛紛掛上善意的笑臉。賞秋院不似臨霞院有獨立的小院,一共只有兩棟二層小樓,連接兩棟的是雙坡房頂的單層房屋帶著一間純立柱的廳堂,掛著帷幔,建築群環抱著一個還算精緻的庭院,芳華和琴雙都住在左邊小樓的一樓,紅燭和榮玉原先一同住在二樓,好在這裡嬤嬤小廝不少,掛牌的姑娘也不多,清倌人到點也不出來,也不怕客人衝撞了清倌人。

「芳華姐姐覺得好些了麼?」潫潫捏著帕子入了房門,身後的丫頭很機靈的關了房門,領著潫潫進了內室。潫潫看著這雖然質樸卻比自己的房間要大上一倍的閨房,心中微顫,面上卻未露出一絲。

「還勞潫潫妹妹過來看我,到是我的不是了。」芳華此刻正躺在炕上,左手擺著一隻楠木的憑幾,身後枕著繡牡丹的大紅靠枕,一張臉略帶一絲蒼白。

「看姐姐說的,我若不來,才是我的不是。」潫潫行了一禮,便跪坐在一旁準備好的獨榻上,原本服侍芳華的隨侍忙轉身出去端了茶來。

「妹妹之前聽說吃壞了肚子,現下可好些了?」芳華略帶愧疚的看了潫潫一眼,又道:「都是我的不是,若是那日多勸著點妹妹,妹妹也不會吃多了。」

「哎,誰還沒個貪嘴的時候,要想鬧肚子吃什麼不成啊。」潫潫一臉隨性的笑道:「琴雙姐姐不也是吃壞了東西麼。」

「哎,你們真是……」芳華手指微動,抬眼細瞧了潫潫兩眼,見她還是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樣,不由暗自狐疑。

「芳華姐姐,真是可惜了呢。」潫潫看著蓋住芳華的錦被,歎道:「若是姐姐沒出意外,過幾日便可與我們一同去了,也不知道榮玉姐姐過的如何呢?」

「她如何能不好,我都聽說,世子可是將她捧在手心裡呢。」芳華讚道,可眼中絲毫沒有一點羨慕之意。

潫潫瞭然,又道:「聽夫人說,等姐姐的傷好,要辦競花禮了。」

「是麼。」芳華微微吸氣,放在左邊的手,悄悄攥起,掩藏在錦被之內。

「據說,過幾日世子前來,還會帶來幾位朋友……」潫潫頓了頓,看芳華還是一點反應都無,便接著說:「不知人品如何。」

「妹妹不會聽說榮玉的事兒,動了凡心了吧。」芳華勾唇,取笑道。

「姐姐到是會笑話我,我到是個厚臉皮的,反正不是他們也會有別人,還不如找個稱心如意的,若能長長久久,到是我的造化了。」潫潫臉不紅氣不喘的揮了揮帕子,一副豁得出去的模樣,到是將芳華逗樂了。

「看你這副沒臉沒皮的模樣,剛過15,便開始恨嫁了啊。」伸手點了點潫潫,芳華抖著肩膀,無奈的搖頭。

「能『嫁』自然最好,就怕天天做新姑娘。」長長歎了口氣,潫潫又露出幾分惆悵,連帶著芳華也收了笑,面露苦澀。

潫潫見氣氛低迷,便也不再多提,到是問起了首飾花樣,即便她的刺繡並不拿手,可好歹前幾世也曾做過,到也能與芳華多聊幾句,再加上潫潫多是學得明清時期的刺繡,要比如今的歷史靠後,刺繡的花樣也多了許多,卻真是將芳華的興致調動了起來,甚至央了潫潫,回去替她畫幾幅樣子,過幾日給她,潫潫自是應下了。

又聊了一會兒,子戶稍稍提醒了幾句,潫潫也覺著時候不早,便留下了禮物,帶著人告辭了,芳華原本想留潫潫用了晚膳再走,可她也知道樓子裡晚上正是迎客的時候,姑娘出行極不安全,便也沒強留,只讓其好好注意身子,過幾日再來玩兒。

潫潫帶著人往回走,心中百轉千回,她今日來探望芳華,就是為了想要證實心中所想,她故意在芳華面前提到競花禮,那是樓子裡要為即將掛牌的姑娘們舉行的造勢禮,基本上只要來的男客們能被夫人看上眼,那麼姑娘們的初夜便算是定下了,至於姑娘們自己的意願,也許夫人會問,但卻絕對不是什麼重要的依據。

潫潫原本猜測,芳華不去被世子相看,也許是有了什麼依靠,要麼就是她知曉了其中關節。如此看來,想必應是後者,畢竟在她提到競花禮的時候,芳華並不是有恃無恐的,反而露出一絲隱忍,看來世子的事情應是比掛牌還要讓芳華退卻。那麼,榮玉的「回門」,芳華又是抱著什麼其他的想法呢。

其實,榮玉的「回門宴」潫潫是不想參加的,因為畢竟還和那位世子有關,可她已經通過佩瑤躲過一次了,相信佩瑤也不會再幫她第二次,更何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次可以,二次怕也沒那麼容易通過了。再加上今天她出來一次,看過芳華的閨房,再想想自己,雖然住在臨霞院,卻只是住在一個單室,且隔音如此之差的隔間,可想她與芳華其實在夫人心中,還是不同的,自己沒有任何的籌碼了。

「回去好好選選衣裳。」潫潫挺起脊背,有什麼嘛,她都做了幾世這個行業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再說那日也不光世子會來,還有別的公子不是,若是看到好的,說不定掛牌那日,還能選個自己喜歡的,要論豁得出去,這裡誰都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