潫潫老實的和琴雙隨著江嬤嬤從廳堂入了隔間,一路上潫潫根本不敢抬頭,卻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瞧她,直到入了隔間,那視線才消失。潫潫鬆了口氣,但也感到極度的疲累。
「兩位姑娘在這裡歇一歇,若等下夫人不傳,我便讓你們的隨侍進來,送你們回去。」江嬤嬤剛剛受了氣,臉色也不大好,說了幾句,便匆匆而去,想是怕夫人人單力孤,對付不了那只公狐狸。
「到底怎麼了?」琴雙在屏風後頭,外面的事情並不知曉,看著嬤嬤走了,趕忙湊了過來問道。
「那位世子爺等的客人來了。」潫潫瞧瞧周圍,發現小丫頭們都出去了,便低聲在琴雙耳邊說道。
「那不是好事麼,夫人怎麼了?」琴雙不解的問道。
「噯,關鍵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潫潫舔舔唇,她今兒才徹底明白,原來那人就是太尉長史家二公子的相好,之前只模糊聽說他叫傾少,可根本沒將他與二公子想到一處。念及此,潫潫居然生出幾分酸澀,狠狠嚇了自己一跳。
「啊?」琴雙睜大了眼睛,懵懂道。
「帶了個小倌來。」潫潫無奈,補充道。
「不是吧,那夫人不氣死啦。」琴雙頓時也覺得匪夷所思,哪有逛青樓帶小倌的,這不是打夫人的臉麼。
「是啊,但是又不好得罪世子。」潫潫搖頭,心中暗嘲,夫人算什麼,在世子爺面前,還不是什麼都要忍,這便是權利,你不服都不行,除非腦袋不想要了。
「那咱們不用出去了吧。」琴雙低下頭,捏著團扇,喃喃道。
「你還想去啊。」潫潫一笑,逗弄道。
「不……不太想了。」琴雙想起剛剛那麼多男人,手又有點抖了。
「不管了,咱們歇會再說。」潫潫也懶得去管外面的男人,撇開思緒,微微閉上眼睛,這時若能躺著就好了。
迷迷糊糊,潫潫差點要睡著,忽聽隔間門外有兩個小丫頭,細細說著話。潫潫清醒過來,偷偷站起了身,下了榻,在琴雙不解的目光下,縮手縮腳的來到門邊,琴雙一看,自然不會獨自留下,跟著也走了過來。
「你說,那世子帶那麼多公子來,有沒有誰看中咱們家姑娘啊。」這聲音潫潫記得,是之前在廳堂給琴雙送熱水的。
「肯定啦,咱們這裡的姑娘那麼好,尤其今年的這幾位清倌人。」另外一個有點耳生,估計是跟著江嬤嬤的。
「噯,剛剛夫人好是生氣,等世子爺走了,咱們可要倒霉了。」之前那個又道。
「那可不一定。」明顯耳生的那個降低了聲音,潫潫不得不豎起耳朵,聽個仔細。
「怎麼呢?」
「你想啊,若是今日哪位公子相中了其中某位姑娘,那夫人也算是做成一件好事,她估計就不那麼生氣了。」
「說的簡單呢,成了姑娘們的入幕之賓還好說,贖出去……嘖嘖,太少了。」
「這可難說,我可聽說了,世子爺今日來,可是幫朋友選外室的,指不定就有人看上了。」那個耳生的又道。
「不是吧,最近怎麼那麼多人養外室啊。」
「小聲點,你管人家呢,鹹吃蘿蔔淡操心。」那耳生的嘟囔完,也就不說話了。
潫潫再聽幾句,就是談些吃和穿了,便覺得沒意思,這才拉著琴雙小心回了裡邊,心頭卻亂糟糟的。
「潫潫,你說……她們說的是真的麼?」琴雙揪著帕子,心慌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潫潫也抓不準道道,只覺得前是狼,後是虎,要是被人看上帶了出去,那也許會掉進一個想不到陰謀,可不出去,那等待她的便是競花禮。
「我……我想出去。」琴雙挑著眼梢,不自覺露出一絲艷麗,可潫潫看的出來,琴雙內心其實還是很純的,至少比紅燭單純的多。
「琴雙,你還有家人麼?」潫潫不想讓兩人在這裡胡亂猜測,忙隨便問道。
「我8歲父母都不在了,弟弟被過繼給了大伯家,大伯嫌我吃的多,又幹不了多少活,就把我賣這兒來了。」琴雙抬頭,眼神有點迷離。
「是麼,我才來幾個月,幾個月前,我爹被斬首了,僕人都官賣了,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子,就送到這裡來了,我還有個姐姐出嫁了,可是直到如今,我都沒有等到一絲消息。」潫潫苦笑,想起這個身子的本尊,也真夠悲催的,她爹只有她娘一個女人,她娘又死的早,姐姐也嫁出去了,唯一能充妓的,只有她了。
「潫潫,你比我苦。」琴雙握住潫潫的手,真摯的說道。
潫潫輕笑,搖搖頭,她可不止這麼點苦,她都苦了八世了。
「夫人,你看這……」江嬤嬤隨著夫人出來,欲言又止道。
「這事兒,你就別管了。」蘭夫人沉了沉氣,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是,夫人。」江嬤嬤見此也不好多說,只能應道。
「爺是什麼意思?」蘭夫人悄悄掃過周圍,發現此刻正站在一片空曠之處,便假裝閒聊的問道。
「起碼還要帶兩個出去。」江嬤嬤一聽她問,忙鄭重回道。
「相看好了麼?」蘭夫人皺了皺眉頭,又問道。
「還沒……」江嬤嬤想起那位爺無所謂的樣子,歎了口氣道。
「那就選紅燭吧。」蘭夫人冷笑道:「反正她一心巴望著,真是個蠢貨。」
「可是,那邊說要兩個……」江嬤嬤點點頭,還是有些為難道。
「琴雙和潫潫啊……」蘭夫人抬起頭,看著一旁開得正好的粉菊,怔忪道:「看命吧,他們要誰,便給誰吧。」
「夫人……」江嬤嬤不忍的看著蘭夫人,最後只能化作一句淡淡歎息:「是,夫人。」
那邊還在大吃大喝,潫潫和琴雙這邊幾乎都要睡過去了,這時,夫人才派小丫頭過來,說是世子那邊已經結束了,讓姑娘們過去行個禮。
「各位爺興致如何?」潫潫從袖子裡摸出2枚銅錢,偷偷塞進小丫頭的手裡,這還是子戶臨來前給她準備的。
「都挺高興的。」小丫頭快速收好了錢,自然明白潫潫的意思,忙悄聲道:「紅燭姑娘要被贖走了。」
「誰家?」潫潫腳步不停,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是宣德將軍。」小丫頭低聲道。
「宣德將軍?」潫潫皺起眉頭,她剛剛似乎沒注意到還有什麼將軍,何況她本身就對這個架空的朝代沒什麼瞭解,這到底是個什麼官兒啊。
「是國舅爺的兒子。」琴雙以為潫潫不認得人,趕緊補充道。
「國舅的兒子……」潫潫低喃,她還以為贖紅燭的,會是那個靦腆的週六公子呢。
兩人又繞回廳堂,潫潫感覺到了琴雙的緊張,便回她一笑,琴雙接收到她的好意,也慢慢放鬆了下來。這時內裡打簾,小丫頭上前通報了一聲,潫潫和琴雙才慢慢入內,臉上仍帶著面紗。
「給各位爺請安。」琴雙和潫潫同聲跪下行禮道。
「不必多禮了,今日是我的朋友唐突了姑娘,還望姑娘不要計較。」寧遠侯世子站了起來,拱手笑道,榮玉自然也跟著起身,隨侍在一旁。
「不敢。」潫潫和琴雙回道。
「兩位姑娘請坐吧。」寧遠侯世子笑著客氣道。
「諾。」
潫潫和琴雙跪坐在下面,都不敢抬頭,心臟如同震天的鑼鼓,咚咚作響,直敲到手指微顫,體冒虛汗,潫潫才強制鎮定下來,偷瞄了一眼琴雙,她臉色也不好看。
「也是冒昧,我這位朋友一眼相中了琴雙姑娘,不知道姑娘對他可中意?」寧遠侯世子掃了眼二人,又在看到潫潫時,稍稍頓了一下,這才問道。
「姑娘可記得在下,在下名喚蔣護州,字永鋒,剛剛聽姑娘那一曲後,真是回味無窮,不知姑娘對在下……」竟是之前那個獐頭鼠目的男人站了起來,潫潫偷瞧他那一副故作優雅的模樣,如同莽夫穿戲服,怎麼看,怎麼好笑的緊。不過,雖說這男人長得不好,可並沒給人感覺猥瑣,只是舉止稍稍粗魯,應是個武官。
琴雙揪著帕子,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看得一旁的蘭夫人忙接口道:「哎呀,蔣二少真是的,不知咱們姑娘害羞麼。」
那蔣護州被蘭夫人一說,竟也不好意思起來,抓了抓頭,略帶憨厚的問道:「你不用答我,只用點頭就行。我……我雖然說話不好聽,可我會對你好的,你也別擔心日後的日子,我雖然只是衛將軍帳下的小小門下督,可我爹是執金吾,餓不著你的。」
話畢,在場一片笑聲,有幾人也站了起來,勾肩搭背的狠狠捶他幾拳。
片刻,眾人安靜,再看琴雙,已然羞的滿面通紅,過了好一會兒,連蘭夫人都準備代答之時,才見琴雙微微的點了點頭。頓時,蘭夫人等人鬆了口氣。
潫潫也不知是該恭喜還是該遺憾,雖說可能是個陰謀,可畢竟琴雙要被贖出去了,也說不定,她吉人自有天相,這蔣少爺真心對她好呢。而且即便有什麼危險,恐怕在琴雙心裡,也是願意冒險贖出去的。
「恭喜姐姐了。」瞅了個空擋,潫潫小聲道。琴雙沒有回頭,只紅著耳朵點了點頭。
「那什麼……我不會委屈姑娘的。等我幾天……就幾天,我定會用妾禮接姑娘過府。」蔣護州一直看著琴雙,不知怎麼,腦袋一熱,大聲喊道。
頓時,一片寂靜。
「永鋒。」寧遠侯世子一臉擔憂的看著蔣護州。
「沒事,大不了,我老子揍我一頓,死不了。」蔣護州衝他眨眨眼,又笑道:「反正我還沒媳婦呢。」
寧遠侯世子見狀,也不好多言,只是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時,場面又熱鬧起來,之前榮玉和紅燭都被贖出去做了外室,可琴雙居然被人正經收了房,雖說京裡大多人家不許娼妓進門,可蔣護州是庶子,將來是要分出去的,更何況他家一家武官,從不講究,連他家主母曾經都是屠夫之女。
如此一來,竟比榮玉和紅燭更好,更何況,蔣護州的老爹可是執京吾,那是京城數的著的人物,管著巡查京城的所有守衛,蔣護州也是衛將軍帳下的門下督,雖是個芝麻小官,可人家只是歷練,未來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喲,以後看到姐姐,也要行禮了。」潫潫這下到看出這男人的幾分真心了,不免竊笑打趣道。
「別說了。」琴雙側過身子,頭都要埋到胸裡了,可潫潫聽的出來,她是極歡喜的。
「那就如此吧,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也該散了。」寧遠侯世子看著大家喧鬧的模樣,也忍不住笑道。
「是啊,永鋒還要回家挨揍呢。」令少陽哈哈笑了兩聲,躲過了蔣護州的拳頭。
剩下眾人,也都紛紛附和,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潫潫聽罷,暗自鬆了口氣,看來……他們沒想要自己,至於以後,再看看吧。想及此,潫潫行禮後也跟著站了起來,想要扶著琴雙迴避,想必她此刻已經手軟腳軟了。
可沒想到,人還未扶起,就覺得對面有人在瞧自己,潫潫條件反射的抬頭看了過去,竟是那位誇讚自己,表字伯成的富貴公子。潫潫被他這麼一看,也不知下面該如何行事,只得將手微微放下,低頭沉默。
「且慢,那位潫潫姑娘……可沒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