潫潫一驚,說這話的,並非那位富貴公子,再一上眼,心陡然揪了起來。對面那人,搖著骨扇,嘴角勾起一個淡淡弧度,可潫潫怎麼看,都覺得這笑,有些不懷好意。
「哎呀,咱們潫潫姑娘還小呢。」蘭夫人也看了那人,臉色微變,明明極是氣惱,但看在這人身邊的易二公子,不得不強行壓制。
「我聽說了,潫潫姑娘已過15了,不是麼?」骨扇一收,那人抿了抿唇,又挑了挑眼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對面的蘭夫人。
「話雖如此,可潫潫姑娘來此時候尚短,還需好好調/教。」蘭夫人此時已然一臉冰霜,連世子爺都能感到她的不悅,不禁看了看易二少,希望他能出來圓個話,可怎奈那易二少竟然只是看著身邊之人,若有所思。
「無妨,我不在乎。」骨扇往食案上一敲,那人絲毫不覺得此話一出,會讓周圍之人如何震驚。
「傾少……你……你別開玩笑了。」蘭夫人抖著手,面色難看,咬著牙說道。
「我可沒開玩笑,怎麼著,我出不起贖身銀子麼?你只管開價。」傾少完全忽視蘭夫人的表情,從懷裡掏出一隻紫檀木盒放在食案上。
「你……你……」蘭夫人捏著帕子抖著手,臉色發青,不由狠狠的看了眼傾少旁的易二公子,怨恨他不肯解圍。
「咳咳,傾少……你要是缺個丫頭,我那裡多的是,何必為難蘭夫人呢。」寧遠侯世子摸摸鼻子,乾笑著勸道。
傾少瞇了瞇眼,也不理寧遠侯世子,而是拿起骨扇「唰」的一下展開,擋在自己和易二公子面前,如此曖昧,到讓周圍之人,愈加尷尬。
「夫人,開個價吧。」骨扇一收,易二公子到是先發話了。
「這是公子要贖,還是那位要贖?」蘭夫人咬著牙,抬起下巴,壓著火問道。
「嗯……無所謂誰……」易二公子垂下眼,含糊道。
「那可不成,若是易二公子,我二話不說就讓您領人,可若是那位……哼……沒得辱沒我的招牌。」蘭夫人拿眼一掃傾少,滿眼不屑,如果讓人知道,她這裡即將掛牌的紅姑娘,要被個賣屁股的贖走,做奴做婢,她還要不要出去見人了。
「呃……我覺著吧,買賣買賣,還是問問潫潫姑娘本人好。」那位表字伯成的貴公子一見易二公子眉頭皺了起來,忙出口緩和道。
潫潫躬身低頭,被眾多視線刺的頭皮發麻,可又不得不提醒道:「各位爺,潫潫是到死不贖的。」
眾人一陣安靜,世子爺也垂下了眼,不知道想些什麼,易二少聽她這話,剛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什麼,能是到死不贖的,只有官妓。也不知這姑娘是誰家的閨秀,竟落得如此下場,到讓他不好繼續糾纏了。
「所以啊,只有我贖的了她。」見眾人不在多言,傾少卻握住骨扇,一臉的輕鬆,他本就是花街的人,這姑娘也沒出了花街去,只是換了個院子罷了。
「哼,恐怕傾少自己做不了主吧,這事兒冬郎君可知道否?」蘭夫人也回過味兒來,既然雙方扯不到官家,再加上傾少本身就是個小倌,沒什麼不好對付的。
「我們郎君自然知曉,夫人不必多慮了。」傾少也懶得多費口舌,從榻上站起,抖了抖深衣,在拿起紫檀木的盒子來到蘭夫人跟前,輕輕一笑,手指一彈,盒子便開了。
蘭夫人只覺得眼前一晃,微微瞇起眼睛,看向盒子裡,就見盒子裡的黃色錦緞上赫然擺著一顆龍眼大小的粉色南珠,那南珠圓潤光滑,裡面隱隱透著水光,再加上紋路柔和,並無斑瑕,完美的無一處遺憾,一見便價值不菲。
「上等粉色南珠,產於豈國,因這色澤鮮嫩,形體完整,一顆在市面上起碼上百兩銀子,想必夫人不會不懂它的價值。」傾少端著盒子,在蘭夫人面前晃了晃,慢慢的說道。
「冬郎君果真應承此事?」蘭夫人到沒因這南珠露出什麼貪婪之象,反倒聽說冬郎君也應下此事,略有沉吟。
「自然。」傾少點點頭,笑道。
蘭夫人側頭看了看立於一旁的潫潫,眉頭一皺,捏著帕子的手,鬆鬆緊緊,最後一個咬牙,冷著臉,轉過頭,衝著江嬤嬤打了個眼色,江嬤嬤遲疑了片刻,才臉色難看的上前接了東西。
「潫潫。」蘭夫人不再去看傾少,反而走到潫潫跟前,用極為認真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跟著低聲道:「你……多保重吧。」
潫潫一驚,猛地抬頭望向蘭夫人,她還從沒聽說過小倌贖官妓的,這不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麼?這裡好歹都是女人,接的客人都是外面來的,那要是入了小倌館,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常年壓抑,精神變態的小倌啊,這不是要她死麼?
只可惜,蘭夫人再不看她祈求的眼神,轉身帶著江嬤嬤向世子爺行禮,以身子不適為由,獨自回房休息去了,只餘江嬤嬤留下打點,收拾殘局。
「恭送各位爺。」與琴雙併肩站立行禮,潫潫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她不該奢望誰能來救她,不論她去哪裡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何況她剛剛也看出來了,世子爺那一群人,其實從打一開始就不會贖自己,就算她沒裝病第一次便去參選,選中的也會是榮玉,不是她長相不美,行止不端,只因為她是官妓,牽扯太大,不論什麼陰謀,都會多生許多麻煩。
「這……這可怎麼辦啊,從來沒聽說姑娘進小倌館的,這……這不是玩笑麼!」那些爺剛出去,一旁的琴雙就轉身抓住潫潫的手,眼眶微紅,急急的說道。
「無妨,其實……哪裡都一樣。」即便害怕,可潫潫還是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如今市價一枚銅板能買兩個饅頭,那麼上百兩是什麼概念?像她們這裡的姑娘,頂上大天去,最紅不過80兩,再說她還是官妓,就算贖也不得自由,要比她們賣身的差了一個檔次,能賣50兩,就已經是她的造化了。那麼傾少為什麼要買她,冬郎君為什麼又應下了,這裡面……潫潫的心沉了沉,她總要搏一搏的。
「怎麼能一樣?那裡都是男人,同樣是窯子,可妹妹在這裡好歹也是精貴養的,這要是去了那邊……」琴雙忍不住垂下淚來,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真心的不安了。
「真沒事……你……」
「少來了,貓哭耗子假慈悲。」簾子一翻,紅燭打斷了潫潫的話,看著琴雙,一臉的嫉恨:「那麼難過,乾脆你代她去啊,你去和那位蔣公子說,你不去做妾了,讓給潫潫妹妹啊。」
「我……我……」琴雙紅著臉,憋的說不出話來,她是真心替潫潫難過的,可要是讓她拿這次機會和潫潫換,卻也著實有幾分不願的。
「別玩笑了,那位公子可是看上琴雙姐姐的人,我湊什麼熱鬧。」潫潫心知紅燭是嫉妒了,她就算被贖也只是一個外室,可琴雙不同,她是能抬進府內,正經的妾室,將來生了孩子,也是要上族譜的,雖不及正房,可絕對比外室要高貴的多。
「哼,那你自求多福吧。」紅燭冷笑著看了眼琴雙和潫潫,一甩簾子,又出去了,她不似琴雙要等妾禮,她明日就要被宣德將軍抬出去了。
「潫潫妹妹……」即便潫潫說的在理,可琴雙總覺得自己還是有些自私的,不由羞臊的低頭喚道。
「我明日大概就要過去了,現在還要回去收拾東西,姐姐你好好養養,等著做漂亮的新娘子吧。」潫潫看著她的樣子,暗自好笑,她都是老妖怪了,還能為這點事兒不舒服?何況若是換成是她,她估計連糾結都不會糾結的,人總要為自己著想。
「要不……要不我去求求蔣公子,咱們一起過去?」琴雙抬頭看著潫潫往前走,忙拉住她的胳膊,憋出一句。
「好好過日子,別擔心我。」潫潫眼神一暖,拍了拍琴雙的手,又道:「去了別人的府上,盡量低調,即便受了寵,也不要張狂,多敬著家中老人,還有……無事莫要出府。」
潫潫覺著這幾個少爺那麼扎堆的去贖外室和妾室,必然有幾分不妥,但蔣公子家畢竟是武將出身,也看得出來,這人對琴雙也有不少好感,那麼只要不出府,琴雙應該就會安全許多吧。
「嗯嗯。」琴雙隨著潫潫走出廳堂,早已泣不成聲。
剛將哭哭啼啼的琴雙交給她的隨侍,潫潫回身便看到子戶站在自己身後,頭微低著,看不出表情。
「子戶。」潫潫沒動,只是輕輕喚道。
「姑娘。」小小的抽泣聲傳入潫潫的耳中,讓她也不免心酸起來。
「幫我收拾東西吧,江嬤嬤說了,首飾衣服都讓我帶走。」潫潫想了想,又玩笑道:「我可算有些錢了。」
「姑娘你……」子戶再也忍不住了,走了過來,一把抓住潫潫的手,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在潫潫的手背上,熱的發燙。
「咱們要認命啊。」潫潫晃了晃手臂,淡淡的說道,這是曾經子戶勸自己的,如今她又來勸子戶。
「可是……」子戶仰頭,止不住的酸澀,這好好的姑娘已經夠苦了,怎麼再能送到那個地方去,這不是絕路麼?
「要相信姑娘我,福大命大。」潫潫給子戶擦著淚,看著遠方的天空,總覺得從明天起,她的生活便會再次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