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完了情傾,已經知曉他脾氣的潫潫,獨自退了出來,此時情傾需要一個人讀書,而她,也需要好好填一填已經唱了好久空城計的肚腹。
「姐姐,潫潫姐姐!」
廚房的小廳還有人在說話,潫潫本想要碗粗面吃,速度既快又方便,等會她還要過去伺候,可剛入小廳,就見隨意趴在窗戶上小聲喚著自己。
「你怎麼在這兒呢?吃過了?」潫潫好笑,走了過去。
「吃飽了。」說完,隨意神神秘秘的拿了個小包裹,塞進潫潫手裡,低聲道:「中午我和川兒給你留的,快點吃了吧,我先走了。」 還沒等潫潫再問,隨意便幾步跑遠了,也不知又去哪裡搗蛋了。
潫潫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尋了廚房的嬸子要了碗麵,便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打開了包裹,說是包裹也不過就是個簡易的木製食盒,並未上漆,露得原木色,小心打開蓋子,裡面傳來一陣肉香,讓本就空腹的潫潫,直嚥口水,伸手用兩指拈出一塊薄薄泛著紅的肉片放入口中,不是太爛,鹹鹹的很有咬勁,應是隨意之前說的鹿肉了。
待粗面上了桌,潫潫衝著大嬸笑了笑,也不管她緊繃的臉色,用筷子將鹿肉全撥進麵湯裡泡著,她知道這裡的女人都看不起她,都清楚她是對面贖來的花姐兒,即便她們自己都是靠著這園中,無數男子用身子換來的銀子養著,她們依然覺著她們高人一等,比他們這些賣肉的高尚許多,因為她們是良家子,她們是因為生計,被迫來這裡做工的。
潫潫無意與她們爭論,只要她們做好自己的工作,老老實實的不給她添什麼麻煩,她也犯不著和人家死磕,這個世上,誰都有自己的位置,她既然認命,那便要看好自己的位置,該是她的,她自然不會放手,可若是不是她的,她也犯不著好高騖遠,她用了幾世體會過,心氣兒太高,野心太大,那麼摔下來的時候,也會跌的特別慘。
用了鹿肉配的素粗面,潫潫清理好自己,抬頭看了看時辰,便洗淨幾個梨放入銅盤中。潫潫之前並不瞭解歷史,再說這裡也是架空,只與中國古時漢唐時期有幾分相似,但慢慢的,潫潫從衣著禮儀到日用器皿上看,這裡其實更偏向於漢代,雖然也偶有唐朝的影子,但這裡生活並不奢華,有錢人或是她們這種高級會所,會用一些金銀銅器,陶瓷器雖有細瓷,可百姓多用粗瓷和木器,至於漆器,據說只有高官和皇族在用,極少幾件落在花街裡,也是有權勢的人私下贈送的。
「公子,潫潫進來了。」端著銅盤,潫潫得了應承,便走了進去,其實情傾雖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但性子上並不成熟,他有時極為懶散,若沒人給他張羅食物,他可以一整日都餓著,更別提想著水果喫茶之類的,再加上他時不時的彆扭,若不是那對眸子,以及他偶爾間語帶輕佻,潫潫都能把他當兒子養。
「嗯。」情傾放下竹簡,靠在一個特製的軟枕上,一頭青絲又垂鋪在榻上,眼睛微瞇,一隻略顯清瘦的玉手隨意搭著,怎麼看怎麼像只慵懶的貓兒。
「你昨兒個胃不好,梨也要少吃。」潫潫懶得欣賞那無時無刻不在勾人的美人,麻利的削好梨,又切成了小塊,這裡沒有牙籤,潫潫只能讓銀盒準備幾根小竹棍,反正只要能插起來吃就行了。
「啊……你餵我!」情傾一動也不動的趴在那裡,微張檀口,眼帶戲謔的喚道。
潫潫沉了沉氣,她就不知情傾為啥老是喜歡捉弄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會受他勾引,還整日一副風情萬種的模樣,她又不是男人,更不是那種看了美男就花癡的小姑娘。可腹誹歸腹誹,潫潫依舊端著盤子走了過去,她現在是丫頭,服侍人,是她的職責。
「你真有趣。」伸手撩開潫潫額前微微散亂的碎發,情傾嚼著梨子,笑道。
潫潫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又插起一塊梨子。
「你真的甘心麼?」情傾好玩似的從潫潫的額頭到她的下巴,輕輕的滑動。
「甘心什麼?不甘心什麼?」潫潫沒有一絲怨氣的將梨子放入這個無聊人的口中。
「你明明是閨閣的千金,雖然落魄成了尋香樓的姑娘,可以你的容貌,做個頭牌不是問題,如今卻委屈做了我的丫頭,你甘心麼?」情傾繞著潫潫的髮絲,看著面前之人精緻的臉龐,淡淡的問道。
潫潫手中一頓,卻是第一次與這個妖孽正視了起來,「我寧可一輩子給你做丫頭。」
看著潫潫認真的眼神,眼中雖有驚艷,卻清澈無慾,並不是情傾以為的那個意思,反倒是真正的想做一輩子丫頭,沒有多餘的含義。
「若你還是尋香樓的姑娘,那說不定能和你那些姐妹們似的,被人贖出去。」情傾放下手,微微垂下眸子道。
「我是到死不贖的,即便被贖出去做了外室,那還不如如今做你的丫頭,衣食無憂,還不用將身心都賠上。」潫潫不是普通的女孩,兩人都是這紅浪裡翻過的,直言直語,也好過虛情假意,說實話,以目前的生活看,潫潫是真的對情傾有幾分謝意的。
「你真的很特別。」
這裡的女人其實對貞潔並不非常在意,寡婦再嫁,和離改嫁,都是有的,連皇帝後宮裡都有和離了的女人,前不久皇子不也娶了別人家的媳婦麼。其實對於這裡的女人來說,高貴的身份,手中的權柄,要比守著身子,低聲下氣做人奴婢強的多了。
「我腦子笨,那種貴婦人的生活,不踏實。」那樣的生活,她也不是沒有過過,最後還不是死於非命,這也許是最後一世了,她真的想過點不一樣的。
「是啊,不踏實……」也不知道情傾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下放空,卻只是一剎,便回過神來,衝著潫潫又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贖你麼?」
潫潫眸子閃了閃,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並不在意你贖我做什麼,更不想知道,你們究竟有什麼秘密,我唯一想知道的是,我能不能繼續過如今這樣的生活?」
情傾不知為何,看著那張認真的小臉,竟小聲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潫潫的頭道:「放心。」
潫潫眨眨眼,也不知這兩個字有什麼含義,索性不去管他,用心喂起了梨子,待他用完後,又用手絹替他擦了擦嘴。
剛放下銅盤,門外有人來回話,說是前面冬郎君有請,情傾只說知曉了,便打發了來人,潫潫見狀趕忙替情傾梳理好被散的長髮,又整了整他的衣服,便準備隨著他一起出門。
「不必了,我帶著金盒去就行了。」情傾擺擺手,按住了潫潫的肩膀,獨自一人下了榻,往外走去。
潫潫不敢跟上,只能待在屋內,最近冬郎君喚人,潫潫都是跟在身邊的,也不知此時有何重要之事,讓情傾如此慎重。
百無聊賴,情傾的衣物從不需要縫補,只要壞了,他便不再穿了,屋內平日都有專人打掃,此刻也用不上她,潫潫實在無聊的厲害,便拿起剛剛情傾看過的竹簡。
這裡的文字,大多和中國漢代文字差不多,潫潫本不認識的,可在武衛將軍府的那一段時間內,因為家中有教席,教些女學,再加上她怕露出破綻被人燒了,所以學的格外認真,好在原本的秘艾寶也不大識字,只女活兒比較用心,她也就磕磕絆絆認了些字,後來了尋香樓,樓裡的師傅也要教席識字,這才將字認識了七八分,不至於貽笑大方。
摸著手中的竹簡,潫潫只覺涼潤無痕,似是常被人翻閱的,再看竹簡間的麻線,都是新線,可竹片卻都泛黃顯舊了,可見也曾重新裝訂過了。打開竹簡,即便潫潫再不通語法,也看出來竹簡上記載著豈國的風土人情,甚至還有遊記和小故事,連俚語這類的都有描述。真看不出情傾那樣的妖精,還喜歡這類的書。
靠著情傾的軟枕,潫潫一下午就靠著這竹簡消磨時光,因很多語法問題,讓她看的稀里糊塗,可不少小故事,也讓她開了眼界。若拿宸國和豈國,對比古時中國來看,那麼宸國就是北方,而豈國就偏江南,宸國人驍勇善戰,又盛產銅鐵礦,邊塞還有戰馬,武力可見一斑,而豈國資源豐富,國家富庶,可偏偏重文輕武,皇帝又是個糊塗的,致使國力衰退,被宸國打的半死,這才為了安撫宸國,送上了質子,又年年上貢。
可即便如此,豈國的人文風貌,藝術造詣,也是宸國不能比的,如今不論上層階級,還是下層民眾,都喜愛豈國的物什,都城幾家首飾行,都有從豈國聘來的師傅,而往往這些師傅出手的活計,都能賣個高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