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不知不覺,潫潫拿著竹簡靠著軟枕,便迷迷瞪瞪睡著了,等到感覺著眼前有光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經天黑了,而隨心正跪在案旁,點上了牧童牽牛的銅鑄油燈。

「哎呀,什麼時辰了?」揉了揉眼,潫潫覺著胳膊有些酸,便捏了捏,跪坐了起來。

「該用晚膳了。」隨心撇過頭,看著潫潫剛剛枕過的軟枕,抿了抿唇道。

「怎麼了?」潫潫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奇怪道。

「那個軟枕是公子的。」隨心走了過來,嘟囔道。

「厄……」潫潫一愣,突然想起之前隨心和她說過,公子有幾分潔癖,自己的東西從不願讓人用,之前有個客人用了公子的被子,隔天客人一走,公子就讓人燒了,就連現在易二少來,都是用專門的被子,從不用公子自己的。

「這可怎麼……」

潫潫很是懊惱,她明明是個很謹慎的人,怎麼一下便鬆懈了呢,剛想尋隨心拿個主意,就聽見外面金盒說了句話,隨即情傾走了進來,潫潫和隨心連忙走上前去,低頭行禮。

「嗯。」從聲音上聽,似乎情傾心情不太好,潫潫和隨心對了下眼,隨心忙打了招呼出去領晚膳了。

「外面冷麼?」潫潫不敢觸霉頭,只上前解了斗篷,沒話找話道。

「還好。」情傾轉身上了榻,潫潫看著那個被自己枕過的軟枕,心都提起來了。好在情傾只是靠了上去,並沒多說什麼。

「喝杯水吧。」潫潫從陶壺裡倒了點水,又從紅泥小爐上拿起溫著的小銅壺,沖了些熱水,調了調,最後加上陶罐裡的桂花蜜。情傾不愛喫茶湯,卻偏愛吃甜,完全吃不得一點酸,特別是桔子之類的東西,那簡直是沾不得,於是為了讓情傾能多喝水,潫潫便想到在水裡加野蜂蜜或是花蜜之類的。

「嗯。」接過水杯,情傾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潫潫又不好問他,只能跪在一旁,等著隨心回來。

待到隨心回來,潫潫伺候完情傾用膳,便準備與隨心換班,她該吃了晚飯回房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就該隨心管了,特別是有客的時候,那麼她幾乎只有中午的時候需要服侍,其餘都是隨心。

「吃了晚膳就回來吧。」情傾跪在榻上,看著潫潫的背影說道。

「嗯?」潫潫轉過頭,不解道。

「日後睡在我房裡。」情傾低著頭,沒看潫潫。

「可是……要是有客人怎麼辦?」潫潫還不至於誤會情傾讓她做什麼特殊服務。

「睡隔間。」情傾聲音平平道。

「好。」從來不多問,潫潫一向如此,在沒有辦法反抗的情況下,再多糾結都是矯情,她從來都不自哀自憐,不論多困難,面對就是了。

吃好了晚膳,不敢耽擱,潫潫抱著鋪蓋卷,回到了情傾的屋內,好在情傾的臥房不小,除了炕,還有大榻,她只要把鋪蓋放在榻上,晚上也能睡的不錯。

因為不知道情傾的意圖,所以潫潫只能讓隨心回了他的房間,親自為情傾洗漱用水,好在今天沒客人,她也不用張羅洗澡水之類的,只需最後幫他更衣,將他塞進被子裡,拉下帳帷,就大功告成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事,情傾一晚上沒露笑臉,更沒如往常那樣似笑非笑的調笑自己,老老實實的被潫潫擺弄,然後乖乖的上床躺下,潫潫看完成了任務,便也弄了些水,隨意打理了一下,這才解了頭髮,脫了襦裙鑽進榻上的被子裡,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一連幾天,潫潫都宿在情傾的房內,而這幾日,也沒人來見情傾,易二公子更是連影子都沒出現,可潫潫明顯感覺到情傾的情緒低落,似乎滿腹心事。但潫潫不敢問,也不敢猜測,只是用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大多數時間都陪在情傾身邊。

這日天已黑,該到安寢的時候,可情傾還未回來,據說是在冬郎君那裡用了晚膳,潫潫在廚房用了膳後,便安心的坐在榻上看著情傾存下的竹簡,打發時間。

忽然,就聽外面有什麼細微的響動,因為不明顯,所以潫潫沒有注意,可慢慢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極淡的香氣,若是別人,恐怕會對這類香氣沒有察覺,但潫潫不同,她幾世游離在煙花之中,這種香氣明顯便是某種江湖的吹管迷藥。潫潫心一驚,也不敢露出驚色,只淡定的屏住呼吸,慢慢下了榻,拿起桌上的杯子,轉身進了情傾的炕,還特意放下了帳帷。

待進了帳帷,潫潫忙將杯中的水撒在手絹上,摀住口鼻,跟著翻身來到炕邊的帳帷後,翻動後面的屏風,那裡有個死角,原本是打算用來擺放多寶閣的,後情傾嫌麻煩就空住了,正好可以藏一個人,用帳帷一擋基本上看不出來,趴著還能順著牆壁用屏風遮擋,溜到壁櫥旁,是個不錯的藏身處。

不一會兒,果然有幾個輕微的腳步聲,潫潫將身子臥的更低,接著帳帷被人撩開,隨即傳來一聲「咦」的疑惑聲。

「人呢?」說話的應該是個老者,粗啞陰沉,讓潫潫有種汗毛倒立的感覺。

「之前明明看到屋內有人的。」接話的,應該是個年輕的男人。

潫潫疑惑,不知這些人是不是來找情傾的,難道情傾也有什麼仇家,或是這些人看中了情傾的美色,贖不出來,便想擄了出去?

「到處搜一搜,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人。」那老者似乎來了脾氣,低低的吼了起來。

片刻,腳步聲作響,應該是來了不少人。

「該死的,沒有!」那年輕人找了好一會兒,潫潫都能聽見案桌翻倒,壁櫃撬開的聲音,似乎他們也不在掩飾,而是大張旗鼓的尋了起來。

「就算把這拆了,也給我找到,看看有沒有密室。」老者按下火氣,又吩咐道。

潫潫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帳帷被人砍開,屏風也扯了個大口子,潫潫只能抱著頭縮在角落裡,祈求上蒼,快點有人回來。就在腳步聲慢慢靠近她的時候,也許是上天真的聽見潫潫的呼喚,也許是這裡的人動靜太大,忽然有人在外面喊了一聲,屋內的人頓時被驚動了。

「不好,被人發現了。」那老者低呼,緊接著又道:「我們先去看看,你在這裡守著,如果發現目標,直接抹殺了。」

「諾。」那年輕人鄭重回道。

潫潫不知道誰是目標,更不知道屋內這個人會待到何時,她挺怕這些人是來殺情傾的,畢竟如今情傾是她的金主,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以及這個看起來並不怎麼靠譜的庇護。所以此時潫潫並不希望情傾出現,她只希望剛剛的動靜,能引來園內的護衛,不管怎麼說,把這人嚇跑,她才會有轉機。

然,情傾確實沒有回來,可讓潫潫更揪心的人,卻在此刻出現了。

「潫潫姐姐?你在麼?」隨意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渾然不知危險正在靠近,還不時看著身後,竊竊的笑著。

「喂!你誰啊!」腳步剛踏入屋內,潫潫急得滿頭大汗,她想爬起來讓隨意快跑,可又怕讓那殺手發現自己的隱蔽,可就在猶豫這剎那,隨意進來了。

「啊!!!你……你放開我!放開我!唔……」潫潫眼一閉,果然那人將隨意擒住,還堵上了他的嘴。

「姑娘,出來吧!」那殺手聲音略帶得意,好像完全確定這屋裡藏著人。

潫潫沒敢動,只是驚慌不已,姑娘?他們在找一個姑娘?會是自己麼?那麼找自己有什麼用呢?會和自己的爹爹有關麼?可為什麼在尋香樓沒人找來呢?好多個問號砸的潫潫頭昏眼花,卻又在那殺手的威脅下,清醒過來。

「出來吧,不然……我捏死這個孩子。」

潫潫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發抖,她真想不管不顧就這麼窩著,可想起那個軟軟的孩子,再想想那盒子裡的鹿肉,以及那雙清透的雙眸,那個小小的酒窩……潫潫承認,她冷硬的心,軟了……

「你別動,我出來!」潫潫冷著臉,從地上爬了起來,放眼過去,果然一片狼藉,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

「喲,真是個美人。」那蒙著面的殺手,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艷。

「別廢話,我出來,你放開他。」潫潫舉起手,戒備的看著這個男人,若是這個男人來殺她,或是對她有什麼企圖都好,就怕他得逞之後,還對隨意滅口。

「真沒想,將軍之女居然這般貌美,難怪……」那殺手猥瑣的□兩聲,上下無顧忌的打量著。

「你想幹什麼?」將軍之女?莫非真是來找自己的?潫潫暗驚,臉上卻絲毫不露。

「不幹什麼,送你上路而已。」那殺手一手掐著隨意,不讓他發出聲音,胳膊夾住他小小的身子,即便隨意來回蹬腿,也完全影響不到殺手的舉動。

「我得罪你們了麼?」潫潫皺眉,她爹都斬首了,為什麼還要這般大費周章的來殺她?

「呵呵,你的存在,就是得罪我們了。」那人輕笑,夾著隨意一步步走了過來,另一隻空了的手,緩緩的從腰間的劍鞘中,抽出一把並不怎麼起眼的鐵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