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接連幾天,因為情傾傷了身子,冬郎君便將他所有的應酬都推了,以情傾身子不適為由,安排潫潫好好照顧,養好傷處。也不知是不是貪戀溫暖,從那一日同睡後,情傾竟不願讓潫潫單獨睡榻了,潫潫幾番勸解,也全是徒勞,情傾非巴著她不放,好在近期沒有客人,潫潫也就隨他了。

「啊……我要吃那個……」

「潫潫……幫我擦嘴……」

「幫我把皮撥掉……」

「我不要桔子啦!」

潫潫捏著手中的桔子皮,忍得頭上青筋都要出來了,這個男人,不!這個即將成為男人的少年,哪裡是前幾日那個要死要活,滿受情傷的憂鬱少年啊,簡直是個魔星,幼稚……幼稚的令人吐血,這到底是什麼環境下,能讓他性格如此扭曲呢!

「吃掉!」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潫潫一抬頭,飛快的將手中的桔瓣塞進那張粉嫩帶著水漬,卻喋喋不休的嘴。

一旁的隨心嚇得眼珠都要瞪下來了。

「唔!好酸哦……潫潫……好酸。」情傾眉頭打了結,眼眶裡瞬時蓄起水光,一側身抱住了潫潫的胳膊。

隨心忙低下頭,這個公子是誰?莫非前段時間受傷,還傷了腦子?這耍賴的表情幾乎和隨意一模一樣!

「是你說要吃的!我才弄的,現在你又嫌東嫌西,我都說你不會吃啦!」甩手扔掉桔子皮,潫潫實在耐不住了,回頭滿臉怒氣的高聲道。

「你也終於有這種表情啦……」原本皺著的臉,突然展開,那璀璨的雙眸也透著溫柔的光,彎彎的,看得潫潫如同泡在溫泉裡一般。

「你……」潫潫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可他那一臉得逞的模樣,又實在氣不起來,只好一垂雙肩,自認倒霉了。

「最近天氣真不錯。」情傾忽然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縫悄悄遛了進來,現在已然快到冬至,潫潫也早把裌襖找了出來,這個時代棉花的鼻祖白疊子還沒有普及,棉線紡織還未出現,所以棉衣和蠶絲衣價格昂貴,大部分用來御寒的除了葛布還有呢外,就是一些動物的皮毛和毛織物。

潫潫沒有白疊的深衣,只有加蠶絲的兩件,還有那件情傾給她買的白疊裌襖,以及幾件加厚的呢制褙子,再配上狐狸毛的厚斗篷,足夠過冬了。

「再過幾日怕是要下雪了。」潫潫也看向窗外,之前聽廚房的大娘們說,這樣的好日子過不久,到時候天一沉,便是許多天,直到下雪。

「我們出去轉轉吧。」情傾從炕上起來,居然興致勃勃的就要拉著潫潫往外走。

「轉轉?去哪裡轉!」潫潫慌忙拉住情傾,不讓他出去,開玩笑,這屋子裡是燒著火盆呢,就情傾現下的一身直裾深衣,到了外面就凍透。

「你之前不是說,從沒有去過大街上麼,我們去大街上看看。」情傾牽著潫潫的手,笑著說道。

「你……你等等。」仰頭看著情傾亮亮的眸子,潫潫想要相勸的話,又咽進肚子了。轉身來到櫥櫃前翻出情傾的絲綿直裾深衣加一件厚褙子,給他仔細換好,又拿出狐皮裘衣從上裹到下。而後也從自己的箱籠中拿出厚實的胡袖曲裾深衣,再加一件狐狸毛的斗篷,好在她今天穿了厚的中衣,出門應該不會太冷了。

「走吧。」潫潫迅速穿好,最後又從梳妝台裡拿出兩個外包兔毛的暖手爐,讓隨心整治好了,將其中一個遞給情傾。

「你想走著去,還是坐馬車?」情傾只是拿著暖手爐並不帶,反而牽過潫潫的手,朝外走。

「還是坐馬車吧。」潫潫看了眼情傾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她可不想在大街上被人圍觀,萬一再遇到什麼惡少之類的,強搶民男,她又打不過人家。

「嗯,隨心,去準備馬車,馬車上燒好爐子。」情傾想的完全與潫潫不同,他只以為潫潫怕冷,不願吹風。

「哎!」隨心一向知道他只能服從,所以也不多話,飛快的跑了出去。

「你也記得加件衣服!」潫潫衝著隨心喊道。

「知道了!」隨心邊跑邊招了招手。

看著隨心跑遠,情傾慢悠悠的帶著潫潫走入花園,現在是冬天,萬物頹然,沒有生機,偶有幾片枯葉,也顫巍巍的沾在枝頭,不定什麼時候便被北風吹下了。

「你對他們真好。」情傾語氣中,竟然帶著羨慕。

「我搶了人家的差事,能不對人家好麼。」潫潫沒好氣的說道,在她來之前,都是隨心隨身伺候的,如今她來了,不說隨心不能隨便進屋了,連晚上都不用他伺候了。這好在隨心是個心寬的孩子,不然還不知道怎麼嫉恨自己呢。

「他們很喜歡你。」情傾側頭,看著潫潫被陽光照拂的臉頰,泛著粉色,就像花瓣一樣。

「我也很喜歡他們,單純,可親,而且待人真誠。」潫潫想起隨心的小大人模樣,隨意天真活潑的表情,忍不住勾起唇。

「是啊,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是孩子吧。」情傾點點頭,卻有一些惆悵。

潫潫沒回答,有時候長大的代價會比自己想像中更沉重,所要負擔的,也是幼年時完全無法估量的。成長的過程,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算不得幸福。

準備好了馬車,潫潫和情傾上了車,果然準備齊備,隨心裹著大襖坐在外面和駕車的大叔聊天,看樣子應是極熟悉的。潫潫原本怕他冷,想讓他進來,卻被他那張因出門而興奮異常,變得紅通通的臉頰阻止了。隨心當真還是個孩子。

「大叔,前面那條街上賣糖人的還在麼?」

「左巷口的糖葫蘆可好吃了。」

「隨意最喜歡這家的芝麻糕。」

「啊!金盒說了,這裡過年會搭戲檯子。」

潫潫坐在車裡,聽著車外隨心喳喳的叫喚,不由從心底升出一絲喜悅,有時候並不需要自己如何開心,看著別人,特別是自己喜歡的人笑容滿面,也同樣會有種感同身受的淡淡的幸福感。

「你不好奇外面麼?」情傾稍稍掀開窗戶簾,一陣冷風吹了進來,讓潫潫清醒了幾分。

「還好。」她去花市的時候,也坐過馬車,偷偷看過,沒什麼特別,周圍的房子雖然樣式古老,可並不陳舊,又不是幾千年的古董,對她來說,就好像前世去什麼橫店旅遊,沒什麼新意。

再說這裡生活落後,連建築還沒形成中國封建後期那種四合院,而是類似漢代那種土屋,以迴廊穿插,環繞,房屋都按「重」算,建築材料也多為樸實,連唐朝初盛期都達不到,更別提什麼雕龍畫鳳了。估計也就皇族權貴家裡還算好,普通大街上,也就能看看擺攤的熱鬧。

「你在家的時候,經常出來麼?」情傾看著遠處,好奇道。

「不常出來,我性子古怪,對這些沒什麼興趣。」愣了一下,潫潫才明白情傾說的是將軍府,她才到這裡快1年,來之前本尊的記憶又沒留給她,她哪裡知道這個玻璃式的姑娘,從前怎麼生活。

「你真不像個小姑娘。」情傾閃著那醉人的微笑,靠了過來,湊近了潫潫。

「你也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潫潫不自然的別開臉,17歲的少年,勾搭人的手段倒是老道。

「潫潫……」

潫潫肩膀一沉,發現這傢伙竟得寸進尺的枕在自己肩膀上,讓自己想避開都做不到,只能讓他靠著。

「潫潫,你覺著我好看麼?」情傾虛渺的聲音,帶著一些不確定。

「嗯,好看。」潫潫不善誇獎別人,她一直都是個虛榮,自私,嫉妒心強的女人,但是對比這麼個天生尤物,她不得不承認,情傾就是個天下少有的美人,哪天某個國家的皇帝為了他放棄江山,她都不奇怪。人就是這樣,若只是相差一點,那麼嫉妒心還能冒一冒,說些酸話,可一旦差距拉到無法匹敵的時候,你不想心悅臣服,都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潫潫也好看。」情傾伸手摸了摸潫潫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迷濛著眼道。

潫潫悶了口氣,伸手將窗戶簾拉大,她的美頂多讓人驚艷,和他這種擁有毀滅性的妖孽比,就只能做個陪襯小丫頭了。看來他贖她做隨侍,也是老天特意安排的。

情傾抬眼近距離看著潫潫不滿的挑眉,忍不住低笑起來,變過聲的少年,雖仍偶有稚氣,卻依然是個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散發著成熟魅力的男子,估計不需一年,等待這個男子完全蛻變,這個世上應沒有一個人不受他的誘惑了。他也就從少年,徹底變成男人了。

潫潫聽到這笑,禁不住耳有些熱,可卻突然間感覺身邊的人,身子一僵,再無意中放眼看去,他們的馬車正剛巧經過太尉長史府,這是易家二公子的家。潫潫微抖了下手,原本羞惱的心也冷了下去。

「好冷。」情傾眨了眨眼,好似什麼都沒看到,順手拉過潫潫掀簾的手,讓那簾子將窗戶完全蓋住,再瞧不見窗外。

潫潫沒有說話,情傾也只是半閉著眼睛,兩人就好像忽然靜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