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潫潫姐!快來幫忙啊。」
潫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哭的睡著了,隨心喚她的時候,她的頭還昏昏沉沉的,翻身拉開帳帷,發現已經快要中午了,趕忙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脫掉揉的皺巴巴的褙子,跑到門口,還好,她這幅身子天賦異稟,怎麼折騰,臉都是美美的,絕不會哭腫眼睛。
「怎麼了?」潫潫開門就看到冬郎君的隨侍抱著個人,那人衣衫鬆散,滿是酒氣,再湊上前去,竟是情傾。只是此時的情傾情況很不好,臉色青白,嘴唇無色,眉頭緊鎖,不時還發出幾句呻/吟。
「公子……公子暈倒了。」隨心哭喪著臉,扶著情傾的頭,一同往裡去。
「這是怎麼了?喝醉了麼?」潫潫領著人進了內室,又幫著把吐的髒亂的衣服全數褪下,重新換上乾淨的小衣,讓他小心的躺在炕上,蓋上了錦被。哪知剛一躺下,情傾就將身子捲了起來,似是極為痛苦。
「不是,公子喝多了幾杯,忽然嘔吐不止,還吐了易二公子一身。」隨心急的團團轉,一邊向潫潫解釋,一邊麻煩那個隨侍快些將大夫找來。
「易二公子也去了?」潫潫問完才想起來,好像易二公子就在兵曹任職,昨夜宴請各曹,他肯定會在。
「嗯,公子還說什麼,祝他與夫人舉案齊眉,白頭到老。」隨心用袖子擦著淚,心疼的哭了起來。
「其他沒什麼傷吧。」潫潫摸著情傾的額頭,已經全汗濕了,頭髮也貼在上面。
「沒,因為公子嘔吐不止,冬郎君不敢讓他接客了,就扶著去了畫舫的客房,直到今早靠岸,我們才能送公子回來,可不知什麼時候,公子已經暈過去了。」隨心到底年紀還小,一見這般,早慌了手腳,根本沒發現情傾到底是哪裡疼。
潫潫見狀,暖和了一下雙手,回到炕上,將手伸入錦被,摸了一摸。果然情傾也把手按在胃上呢。
「趕緊快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公子是胃痛。」潫潫皺緊眉頭,這個病可大可小,弄不好胃穿孔,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恐怕會死人的。
「哎!我就去。」隨心嚇得軟手軟腳,往外跑的時候,差點摔倒。
潫潫取來一個杯子,倒了溫熱的開水,走到炕上,慢慢扶起情傾的頭,輕哄道:「來,乖,喝點熱水,喝點熱水就不疼了。」
情傾還算聽話,小口抿了一下,誰知還沒怎麼多喝,情傾臉色一變,就趴在潫潫腿上大口大口的嘔吐起來,但他此刻胃裡早就空了,只能嘔出不少胃液,痛的全身發顫。
「別急啊,大夫馬上就來了,喝了藥就不疼了。」潫潫早上已經散去的淚霧又重新聚了起來,放下杯子就抱起了情傾,輕拍他的後背。
「士學……士學我好痛……」
情傾低喃的囈語,讓潫潫更不知所措,只能慢慢哄道:「很快就不痛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好痛啊……好痛啊……你為什麼不要我,不是說好了,疼我一輩子,為什麼不要我了……」情傾越來越虛弱的呼聲,讓潫潫宰了易彥之的心都有了。
「不會的,怎麼會不要你呢,情傾那麼好,誰都不捨得丟下情傾的。」環著情傾,看著他略微抽搐的模樣,潫潫極力溫柔的說道。
「不是的,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他有妻子了,他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了,不會了……以前的日子不會有了……」
「好痛啊,誰都不理我……不理我……」
「……潫潫!潫潫呢!」就在情傾胡言亂語,潫潫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時候,情傾忽然高聲喚道。
「我在,我在這裡!」聽他喚自己,潫潫忙回應道。
「你在,你在的……你不會離開我……」情傾迷糊中,睜開了雙眼,用潫潫想不到的力氣,緊緊抱住潫潫。
「你別用力,別用力啊,我不會走的,我哪裡都不會去的,你別急,別急……」潫潫怕他傷了自己,便同他一陣躺了下來。
「潫潫,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情傾摟著潫潫,終於安靜了下來,可潫潫卻不知如何回答,因為此時,她想起了炕上的枕頭裡,姐姐的那一封信。
門外又有人聲,障子拉開,隨心帶著一個長鬍子的老大夫走了進來。那大夫看著潫潫和情傾擁抱著躺在炕上,連眉毛都沒動,只是走到炕邊坐下,伸手捏上情傾的脈搏。
「大夫,他怎麼樣了……」潫潫屏住呼吸,小心的問道。
那老大夫抬起皺巴巴的眼皮,看了眼潫潫,低聲道:「差一點胃就別要了。」
潫潫這才鬆了口氣。
「別以為就沒事了,他不但要喝藥,平日裡暖胃的東西不能少,起碼在病好前不能喝酒,也別吃辛辣的東西,再加上他鬱結於心,這病啊,玄的很呢!」老大夫說完,也不等潫潫回話,帶著隨心就往外走,邊走還邊道:「這個樣子,也別接客了,不然死的更快。」
潫潫側臉看著懷中的情傾,長長呼了口氣,無論如何,命是暫時保住了。
喝了藥,情傾睡了整整一天,到次日中午才清醒,可醒來後的他,神情更加灰敗,就如同一切希望都幻滅了一般,生無可戀。只偶爾在潫潫的溫言細語下,露出幾分光彩。
「是不是沒那麼疼了?」潫潫摸著情傾消瘦的臉頰,笑著問道。
「嗯。」閉上眼睛,疲憊的靠著潫潫溫暖的手心,情傾歎息了一聲。
「好好養養,別擔心其他的,這段時間冬郎君會幫你處理。」潫潫看他精神還是不好,便小心安慰道。
「潫潫……」情傾輕聲喚道。
「嗯?」
「別走……」
「好。」看著被他緊緊抓住的手,潫潫垂目,言不由衷的回道。
「公子,墨淺公子和春韶公子來了。」門外隨心忽然報道。
「請他們進來吧。」潫潫看情傾點頭,便高聲說道。
話音剛落,障子便被人拉開了,兩位公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一位身穿墨藍深直裾深衣,另一位身穿翠綠曲裾深衣,前面一位年紀稍長,看起來要比情傾大一點,而後面那個,就完完全全是個少年了,還讓潫潫覺著有些眼熟。
「給兩位公子請安了。」下了炕,潫潫讓了位置,行了禮。
「潫潫姑娘不必多禮,情傾還多虧姑娘照顧了。」稍長的那個拱手客氣道。
「墨淺公子嚴重了。」潫潫轉身倒了兩杯花蜜水,情傾這裡沒有茶湯,是大家都知道的。
「傾哥哥怎麼樣了?」發話的這個顯然就是春韶了,他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起來有些淘氣,可容貌嬌俏,唇紅齒白,臉頰兩邊都帶著些嬰兒肥,雖然模樣有點女氣,可氣度大方,到有些像官家子。潫潫想起,她曾在花市那日遙遙看過他,也聽說他年底就要接客了。
「好多了,沒那麼疼了。」潫潫笑著遞了杯子過去。
「果然還是老白厲害。」春韶抿了口水,甜滋滋的笑道:「這個是什麼,真好喝。」
「是蜜水兒,老白是誰?」潫潫又把另外一杯遞給了墨淺。
「就是經常為我們瞧病的大夫,春韶看人家一把白鬍子,就叫人家老白,其實人家姓孫,大家都叫他孫大夫。」墨淺也喝了口水,到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感覺,他一雙大眼有些挑,在如今「小白臉」吃香的小倌館裡,竟擁有一身小麥色的皮膚,仔細再看他的五官,眼窩較深,鼻子高挺,唇也有些厚,眼珠的眼色和冬郎君有些相似,都是淺褐色,想來,之前園內悄悄八卦墨淺和冬初有血緣關係,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起碼根據他們的容貌,潫潫就能猜到,兩人都有胡人血統。
「你們怎麼想著來了?」情傾側著頭,躺在炕上,有氣無力的看著兩人說道。
「聽說你病的不輕,就過來瞧瞧。」墨淺一笑,露出貝齒,瀟灑的撩開袖子,依在案几上,整個人充滿著野性美。
「放心,一時半刻死不了。」情傾也笑,只是笑得勉強,眼裡的落寞,是怎麼都抹不掉。
「傾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喝了半杯蜜水兒,春韶爬了過去,憤憤的說道:「下次我見到易彥之,一定揍死他。」
「春韶,不得胡說!」墨淺臉一沉,呵斥道。
「我沒胡說,那個人真不是個東西!」春韶賭氣的回道,正對上潫潫所想。
「這種事情,你還小,你不懂,何況咱們就是做這個的,如果看不開,誰也幫不了我們。」墨淺仰頭喝掉了杯中所有的水,淺淺的眸子靜寂的令人發顫。
「我沒事,春韶……郎君有說讓你什麼時候掛牌麼?」情傾白著嘴唇,假裝剛剛都沒聽見,只是憂愁的看著春韶,才過14,還未脫稚氣,就如他當年那般,不過他當年還算命好,遇見了易彥之,他一包就包了自己三年,只是往後……
「郎君說,可能要推到明年了。」春韶說起這個,眼中的光的就更亮了,那樣的事情,拖的越久越好。
「那最好了,如果能在15歲以後接客,就更好了。」情傾舒了一口氣,雖然春韶是在近幾年才官賣進來的,可他年紀小小,嘴巴又甜,心眼也不少,哄的大家都喜歡他,只是喜歡歸喜歡,冬郎君不會因此而手軟的,畢竟這個園子真正的主人,並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