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元旦前的廟會,自然沒有去成,情傾那次傷的厲害,就算是藥性解了,身子也還虛的慌,能在園子裡散散步就不錯了,其他的實在折騰不起。情傾真如潫潫所料的,老是纏著她,可潫潫也大致清楚,情傾對她的感情更多是依賴,甚至之前他對易彥之的感情,也多是如此,至於更深層的愛情,他估計仍處懵懂,潫潫甚至懷疑他連男女之別都不那麼清楚。

潫潫歎氣,難道她就要為這模糊曖昧,甚至不一定有結果的感情,放棄她原本勾勒的美好未來麼?

「今天晚上咱們就吃鍋子嗎?」隨意吮著手指,看著廚房大食案上放著的各類肉食,雙眼放光。

「是啊,可不能光吃鍋子。」潫潫正做著饅頭,這還是她之前和大廚房的大嬸學的,這個時代還沒有包子,有餡的也叫饅頭,餃子尚未發展成型,也只是被叫做餛飩。

「咱們的日子可夠好了,平日還能嘗著肉,我沒進來之前,除了過年能嘗上點油水,平日裡都是豆飯,嘔……現在想想,都泛嘔心。」金盒進來的日子遲,不像隨心隨意已經沒了進園子前的記憶,他家孩子多,他又是老大,為了下面的弟妹,不得不將自己賣入了園子。

「豆飯可沒米飯香。」銀盒洗著菜,頭也不抬的說道。

「我還是愛吃白面。」隨意眨眨眼,轉頭對著潫潫說道。

「你就是個吃貨。」隨心斜他一眼,大家都跟著笑了。

今天是除夕,大年三十,大家都聚在廚房裡,準備晚上要吃的東西,魚類在這個季節雖然稀罕,但好歹也能買著,豬肉、羊肉也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地窖裡存的鹿肉,還有前段時間冬郎君分的一些難得的牛肉,潫潫覺著已經特別豐盛了。稻餅大廚房晚上直接弄好送過來,五辛盤也切好了放在一旁,銀盒還特別煮了桃湯,只等吃飯前大家各得一碗,去災辟邪。

潫潫將饅頭放入鍋後,直腰四處看了看,酒也到位了,菜乾和地窖存的白菜什麼的也已經洗淨等著下鍋了。

「潫潫姐姐,你說灶王爺爺真的去過天庭麼?」隨意拿著個芝麻團,小口小口的吃著,這是大廚房的大嬸好心送的,另外還送了不少其他的小吃,不過挺多都入了隨意的肚子。

「嗯,是啊。」潫潫也看向灶台旁祭祀的新灶王像,舊的已經沾過灶糖,在臘月二十三小年那日丟進爐灶燒掉了。

「那他不會再說咱們的壞話吧。」隨意特別降下音量,偷偷的說道。

「不會了,都糊過蜜了。」潫潫擦乾淨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那就好,希望他能保佑公子,明年順順利利。」隨意捏著芝麻團,眼露虔誠的說道。

「嗯。」潫潫頓了一下,點點頭,她知道小孩子其實挺敏感的,這園子又是人來人往,常常有些人嘴裡不乾不淨的,甚至對他們這些特殊行業的人當面嗤之以鼻,尤其是在信仰上,大多數人認為他們不乾不淨,是得不到神靈保佑的。

「哎呀,好香啊。」門外露出一個頭,不停的吸著鼻子,像一隻餓急的小狗。

「春韶公子。」眾人一看,忍住笑後,都紛紛上來見禮。

「真的很香呢。」春韶剛一進來,潫潫就看到他身後的情傾,臉色略有蒼白,可精氣神要比前幾日好的多了。

「我燉了骨頭湯,晚上做鍋子的底湯。」潫潫拿過廚房掛著的枰,又將蒲席鋪了上去,想了想最後拿起自己的斗篷也蓋了上去。

「你別忙活了,我站著就行了。」情傾一拉潫潫的手,不捨得她在這裡轉來轉去,頭上都冒了汗了。

「不行,你這身子還虛,還是好好坐著吧。」潫潫推了推情傾,情傾無奈,點了點她的鼻子,就老實的坐了下來。

「嗯……潫潫姐就疼傾哥哥一人。」春韶看過所有的肉食之後,皺著鼻子,不滿的嘟囔道。

「春韶公子也坐便是,只是沒了斗篷了。」潫潫看他好笑,叫來金盒擺好枰,讓他坐下休息。

「是啊是啊,有坐就成啦。」故作大度的春韶一邊笑一邊坐了下來,只是那大大的眼珠轉了又轉,悄悄瞄了瞄潫潫,又私下瞅了瞅情傾,竊笑的模樣,跟狐狸似的。

潫潫沒注意春韶的小動作,而是讓銀盒將凍好的各類肉拿了過來,她曾經注意過這裡鍋子需準備的肉類,基本上都是肉片,只是厚薄不同罷了,所以她之前就拜託門房的川兒幫她尋過鐵匠,做了一把小小的刨刀,專門用來刨肉卷,雖然沒有前世機器刨的那麼薄,那麼好,但也勝在刀口鋒利,用順之後,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

其實做刨刀前,潫潫也詢問過這個時代,這個國家的鐵製品行情,即便她們平日的日用品都多用銅器之類的,可不代表宸國的鐵器落後,正相反的是,宸國除了戰馬精良外,就屬礦藏眾多,其中鐵礦就佔大半,自然的,宸國在冷兵器方面,也就有著令人吃驚的技術。更為宸國這個國家帶來巨大的利益,甚至幫助他們稱霸諸國。

「隨意,記得等會兒把肉帶去給川兒,他們要回去過年。」潫潫想起之前和門房大叔說好的事兒,禁不住又提醒道。

「恩恩,川兒說等會來取。」隨意吃完了芝麻團,舔著手指哼哼道。

「我聽說川兒他老家今年遭了災了,所以他大舅今年過年就沒來一起過。」隨心有時也挺八卦的說道。

「也不光他家,我之前去大廚房,還聽說咱們東邊挺多地方遭災的,那雪都下的老厚了。」金盒被隨心一提,也想起來了。

「那如果莊家都凍死了,來年,咱們還有的吃麼?」隨意有些害怕的問道。

「再餓也餓不著咱們。」金盒不在乎的搖搖頭,他們是什麼地方,是都城,是都城最大的一家男院,誰沒吃沒喝,也不會輪到他們。

「那東邊的那些老百姓,不就餓死了麼。」銀盒性格雖然憨厚,但是不傻,心地更是軟和,此時更是忍不住替人擔心起來。

「那也沒辦法,哎,只希望我老家那裡別受災了,我還有爹媽弟妹呢。」金盒順著他的想法,也想在他遠方的親人,即便他們賣了自己,他也很想念他們,這一旦饑荒,日子可就難過了。

「別想那麼多了,咱們先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潫潫現實的很,她如今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只是這天老不見晴,雪也越下越厚,小叔叔來的路,恐怕不那麼順利了。

忙忙活活,情傾也象徵性的搭了把手,大家樂呵呵的準備好所有的東西,天也暗了下來,春韶留下了他唯一的隨侍,又等來扭扭捏捏的蓮音,一群人嬉笑著在院子裡最大的那個雅廳裡擺好了食案,又將大炕燒熱了,再擺上幾個火盆,暖暖的圍坐在一起。

食案中間放著燒炭的銅鍋子,周圍又上了一圈熱菜,冷盤擺在最邊上,一旁小食案上還放著酒和生食,隨時準備涮完換盤。情傾和潫潫一個是不許喝,一個是不想喝,其實潫潫前幾世還是挺能喝的,但如今她既不從事那個職業了,再加上反感喝酒後的反應,便只是小嘗了點屠蘇酒,便換了白水了。

「哎,也不知道墨淺跑哪裡去了,老是不見人影。」蓮音喝了幾口酒後,人也不那麼拘謹了,反倒多了些話,與潫潫幾人聊了起來。

「嗯,是好久沒見他了,自從冬郎君走後,他就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不用他接客,他能去哪裡?」春韶也注意到了這點,奇怪的說道。

「不會是有什麼相好了吧。」情傾眼饞著蓮音杯中的酒,可又瞧了瞧潫潫,只好低頭喝他的蜜水了。

「逐煙公子今日也沒回來。」潫潫吃了口魚,想起那個看上去病弱,可清淡如水的少年,略有擔憂的說道。

「他?八成又去找那個女人了。」情傾一聽就來氣,冷哼一句,撇過臉去。

「你又沒資格說別人,之前誰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由於有了那次「親密接觸」,潫潫越來越放肆了,原本還挺怕得罪自己的主子的,現在完全跨越了障礙,果然神秘感除去了之後,原本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少年,就在一瞬間淪為鄰家男孩。

情傾敢怒不敢言,只能討好的趴了過去,噁心的蹭了蹭潫潫,潫潫和春韶對他這招早已免疫,只有蓮音咬著筷子,傻傻的看著這位往日風華絕代的頭牌,跟著覺著自己眼光太過放肆,不由的低下頭,又紅透了臉。

「好好吃哦,這個羊肉卷……」沒心沒肺的隨意雙眼冒光的用筷子夾著一片羊肉,努力的往嘴裡塞。

「慢點,慢點……還有很多呢。」即便覺得有些丟臉的隨心,仍是拿著帕子做著好哥哥的工作,但事實上,他也覺得羊肉卷很好吃,只是沒說出來罷了,有些事情,實際行動比說出來更有用。

金盒銀盒就是貫徹這一方針的最好實踐者,他們此時早已吃的滿頭大汗,一句都懶得多說了。

「等到午夜,咱們去放炮竹吧。」看著眼前或是聊天,或是埋頭苦吃的眾人,情傾靠在潫潫身邊,替她夾著菜,小聲的說道。

「嗯。」潫潫低著頭,感覺到情傾的手正握住自己的手。

「新年快樂,潫潫。」情傾看著潫潫假裝正經的模樣,低聲笑道。

「新年快樂。」潫潫的頭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