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找我?」潫潫捏著針奇怪的抬起頭。
「是,那姑娘說,一定要見到潫潫姐才走。」隨心也鬱悶的回道,今天一早前院的小廝就跑來找他,說有人要找潫潫姐,可那人也不是潫潫姐的親戚,再問之下,居然是逐煙公子的心頭好,這算什麼事兒。
「說了什麼事情麼?」潫潫疑惑的問道,然後收好針,又剪斷了線。
「那姑娘沒說,只是讓潫潫姐你過去,見了便知。」隨心只是傳話的,具體的他也不清楚。
潫潫想了想沒回話,只是將情傾的中單疊好,收了起來。
「要不,潫潫姐別去了,那什麼女人,連逐煙公子都不願見。」隨心因為受情傾影響,也對那女人沒什麼好印象,今天又莫名其妙的來找潫潫姐,還不知要使什麼蛾子。
「公子呢?」潫潫想起情傾一早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說是有什麼事。」情傾今日出門一個人都沒帶,雖然有些古怪,可他身邊的人都不敢多問。
潫潫看著窗外的日頭,已經過了午時了。想來自從那日在逐煙那裡偷聽之後,情傾就有些不太對勁,時而慌神,還在偷偷摸摸準備什麼,這不得不讓潫潫想到情傾所說,要接管什麼,而接管的東西或者說是事情,竟可以讓一個官賣的小倌贖身自由。
「也罷,你去和她說,我一會兒就來。」潫潫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興起見一見的念頭,也許只是對於逐煙喜歡的人的好奇,也許也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手段,還是說對自己有什麼誤會,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躺著中槍。
「唉!」隨心答應一聲就去找前院的小廝了。
潫潫應了自不能穿著家居的服飾去見客,將箱籠打開,又仔細的翻了翻,裡面的交頸襦裙不用換,只換上那件胡袖的曲裾紅梅深衣,大方又得體,還很應景。摘下隨手固發的銀簪,重新梳了個環月雙髻,就是在小丫頭的雙髻基礎上,多了幾條盤起的麻花辮,雖然還是丫鬟頭,可觀看效果,要好看的多。髮飾上也不多累贅,環月上插起小小的珍珠釵,兩邊的雙髻則各搭一個珍珠流蘇金梳,走起路來,晃在耳邊,即有趣又美觀。同款的珍珠耳環配在耳朵上,再套上白玉的手鐲,最後上上脂粉,描畫出一個精緻剔透的美人。
照照那看的不太真切的銅鏡,潫潫勉強滿意,拿起一隻白兔毛的手爐,整了整石榴色的裙擺,就往外走去。
前院不太熟悉,不過好在也去過幾次,特別是情傾那次遭難,她也算把迴廊認了清楚,所以很準確的去了會客的跨院,那裡一般接待比較隱秘的客人,雖然不及上次那三個混蛋去的廂房高級,可也是園內比較好的屋子了。
「潫潫姑娘,客人在這邊。」門外有個眼生的小廝,年紀和銀盒差不多大,正搓著手站在雪地上,一看潫潫過來,忙迎了過去。
「去屋裡暖和暖和吧。」潫潫從袖子裡拿出幾枚銅錢放在他手裡,「拿去買糖吃吧。」
「唉!謝謝姑娘。」小廝眼睛一亮,小心的把錢塞進懷裡,招呼一聲,轉身就跑了。
潫潫淺笑,果然還是個孩子,轉頭按照那小廝指引的方向,慢慢走上階梯,來到一扇門掛傲竹小牌的門外,輕輕敲了敲,喚道:「裡面的客人,潫潫給客人請安。」
「請進。」很薄淡的聲音,到沒聽出什麼特別的驕縱之氣。
潫潫定了定神,伸手推門而入,在門外脫了鞋履,又將沾了雪水的斗篷脫下,都留在門口,這才抱著手爐往裡走去。
「潫潫姑娘。」春風竹葉的鏤空玄關旁,站著一個打扮秀麗的丫頭,梳著雙髻,看向潫潫時,微微一笑,露出四顆白牙,並無透露絲毫鄙夷之意。
「叫我潫潫就好,我只是公子身邊的丫頭。」潫潫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她原本以為會遇上一個囂張跋扈的下人以及一個驕縱愚蠢的主人,可如現在這般看,到出乎她的意料了。
「我們姑娘裡面請。」那丫頭一側身,低下了頭。
「煩勞了。」潫潫不再看她,只慢慢走了進去。障子的門是開著的,一張兩折青竹屏風放在眼前,遮住了會客的案幾,也遮住了裡面要見潫潫的人。
「這位可是要見我的姑娘?」潫潫站在屏風後,沒有上前,只是躬身問道。
「進來吧,是我找你。」如風過雲散,那女子的聲音有些飄忽,就像是一切都要不存在了一般。
潫潫走過屏風,低頭看向那坐在大榻上,正喝著白水的姑娘,一身錦鍛青綠,圓圓的臉龐,一雙杏眼垂著長長的睫毛,嘴唇扁薄,據說有這樣唇的人,薄情寡義。髮髻梳的較為簡單,髮飾也不複雜,一點沒有顯露貪財之象。
「給姑娘請安。」潫潫如今是官妓,這位姑娘再不濟也是良家子,她需得給她躬身屈膝。
「坐吧。」那姑娘放下茶杯,勾起唇道:「別老姑娘姑娘的叫我,只喚我蕭如兮便是。」
潫潫跪坐在她對面,到又有些意外,這人竟不是個矯情的,反而有些直爽。
也許是潫潫的眸子透露出幾分疑惑,那蕭如兮苦笑說道:「沒想到我這樣一個攀附權貴的女子,會是這樣吧。」
「如兮姑娘是很特別。」潫潫也沒掩飾。
「我知道你們怎麼想,尤其是你那位公子……」蕭如兮喝了口水,搖頭笑道:「恨不得殺了我。」
潫潫不搭言,這不是她能夠解釋的。
「逐煙他……還好麼?」沒聽到潫潫回話,蕭如兮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
「傷口不少,可好在沒傷在要害上。」潫潫對她也沒有故弄玄虛,只是直言相告,因為她覺得,其實她並不討厭眼前這個,目露落寞的姑娘,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個姑娘絕對不像情傾所說,對逐煙只是利用,卻沒有感情。
「那便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長長出了口氣,蕭如兮唇邊含笑,如同放下心中大石。
潫潫看她這般,竟有幾分心悸,總覺得這姑娘像是心願已了,再無可戀一般。
「我知道,我今日叫潫潫姑娘來,有些唐突了。」親手替潫潫倒上一杯水,蕭如兮淡笑著看向潫潫,目光清澈,「我知道他不會再見我,這也好,我不是個好人,我對不起他……所以最後,我只能來找你。」
那個最後,讓潫潫心中又是一動,隨即看向蕭如兮,她面色如常,應該只是自己心裡過敏吧。
「你找逐煙公子有事?」看起來,蕭如兮並不打算說她和逐煙的故事,而潫潫又不喜繞圈子,便直言相問。
「嗯,有東西,麻煩姑娘一定要親手送到他手上。」蕭如兮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疊的四四方方,整整齊齊,而後放在桌子上推向潫潫。
「你……為什麼會找我?」潫潫沒有接東西,而是看著蕭如兮,她與她並不相識,她不懂,她有什麼值得這個女人信任的地方。
「因為你是情傾公子身邊的人,既然他會那般費心的討了你,姑娘一定不會是平庸之輩,起碼在情傾公子那樣謹慎的人心裡,姑娘是最值得信任的。而對於逐煙來說,情傾公子又是最值得他信任的。所以……我信任姑娘。」蕭如兮伸手再將東西推了推道:「這個東西,是逐煙一直想要的,裡面還有我的一封信,他看了就會懂了。」
有些被那一長串信任的人弄暈的潫潫,看向桌上那個小包,又看了眼對面的蕭如兮,沉吟片刻,便將小包收入懷中,小心放好。
「我會親手送到逐煙公子那裡的。姑娘放心。」潫潫既然答應,就絕對不會食言,她相信蕭如兮眼中的情意,那不是刻意的,而是隱隱流露的,她覺得蕭如兮不會去害逐煙。
「若姑娘心存疑慮,也可以交給情傾公子。」蕭如兮略帶調侃的說完這一句,見東西已經送出,便站起身來,潫潫趕忙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送我了,我自去了……」蕭如兮那身青綠的衣裙,竟是極適合這個房間的,那般淡雅不俗。她素手交握,竟是給潫潫行了一禮。
「如兮姑娘不必如此。」潫潫慌忙去扶她,兩人一同走到了門口,那小丫頭自然緊跟其後。
「我走了……你就跟逐煙說,忘了我吧,這樣……我也能夠放心了。」
下了階梯,那身青綠站在雪地當中,身傲如竹,仿若就要乘風而去。再回眸,那人嘴角淡淡的一抹笑,讓潫潫直到很久以後,都不曾忘記。潫潫站在雪地上,遙看那姑娘帶著小丫頭越走越遠,直到那抹綠成為一個黑點,漸漸消失在潫潫的視線裡,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