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天際剛冒出一絲光亮,嚴紫蘇終於一臉疲憊的從帳帷裡出來,接著指揮墨淺拉開帳帷,推開窗戶,散去屋內濃重的血腥氣。墨淺做完之後,回到炕旁,看著已經昏睡過去的姑娘,擔心的問道:「她沒事了吧?」
嚴紫蘇擦了擦額頭的汗,信心滿滿的說道:「那是自然,俺一出手,閻王都要怯步!」
墨淺沒有說話,眼光卻透著懷疑。
嚴紫蘇憨直,卻不傻,一眼瞧見,便急道:「怎麼?你不信俺?」
墨淺摸摸鼻子,違心的搖搖頭。
嚴紫蘇更惱,洗乾淨了手,放下捲起的袖子說道:「你不信俺,還能不信俺姥爺?俺姥爺內傷是高手,可外傷卻不及俺捏!」
墨淺被那這小姑娘清澈的眸子窘住,覺著自己這般抬槓,真有些不知好歹,何況不信這姑娘,便是不信孫大夫,若是給孫大夫知曉了,怕是自己有傷,日後都別想找他治了。
好在,墨淺性格也不矯情,拱手一禮,滿含歉意道:「是在下失禮了,還望姑娘大量。」
嚴紫蘇一聽,剛剛還鼓著腮幫子,瞪著圓眼,這會子卻洩了氣,絞著手指,羞紅了臉,乾咳兩聲,擺手道:「沒……沒什麼,你別擔心這位姑娘,她再睡兩個時辰就能醒。」
墨淺再揖道:「受教了。」
情傾懶得看兩人傻里傻氣,只衝著嚴紫蘇喚道:「煩勞嚴大夫幫忙看看我家潫潫,她好像受了血氣,眩暈了。」
嚴紫蘇反應極快,擦了擦手,就轉身走了過去,低頭看了看潫潫,又將手摸向潫潫的脈門,嘴裡說道:「俺學的是外傷,把脈不是特別的精通,不過……」
說著,她卻瞪大了眼睛看向情傾,然後居然有些結巴道:「這……這是位嫂子啊。」
情傾原以為嚴紫蘇只是看出潫潫破了身子,便笑道:「嗯,她是我媳婦兒。」
嚴紫蘇原本張開的眼睛,瞪得更大,嘴裡似乎能塞下一顆雞蛋,她反覆摸著脈門,搖著頭道:「你……你不是……不是這裡的小倌兒麼?」
情傾看她說話淳樸自然,未有歧視之意,便點頭道:「然也。」
嚴紫蘇手指微抖,就又道:「你身上有引香丸的味道,按理來說她不可能有孩子啊?」
情傾先聽出引香丸的名稱,到覺著這嚴紫蘇確有幾分本領,他身上的香氣,還是8年前郎君讓他吃的,原本5歲就應該服用了,可他剛被轉手到這裡,以前身子也不好,就調養了幾年,才開始吃。這種藥丸並非所有的小倌都能食用的,雖然都是致人不孕,可這種明顯高級的多,吃多了身帶異香,而且不同的人,散發的香氣還不同,連帶膚若凝脂,不易變胖,面貌越加嬌艷,如同女子一般,相對的,這藥丸成分極其昂貴。這個園子除了之前的那位頭牌,就他和另外一人食用過,那人如今是王府的男寵,格外受寵。這藥丸連逐煙他們都沒用過。
想及此,情傾才反應到後半句,整個人如同雷劈了一般,看著嚴紫蘇,顫抖著聲音問道:「嚴大夫……可否再說一次?」
嚴紫蘇也有些傻,她人小心實,還以為情傾懷疑這孩子不是他的,便忙解釋道:「這孩子肯定是你的,胎裡有帶引香丸的成分。」
情傾原還是震驚過度,到被她這句話逗樂了,潫潫是什麼樣的女子,他如何不知?何況他自從那日與潫潫共患難之後,他們日日一起,就算他不在,也讓隨侍或是小廝陪著,潫潫哪裡有機會和別人一起,若真是有孕,那麼孩子肯定是自己的。
靠在情傾懷裡的潫潫也傻了,本還昏沉沉的腦袋,一下清明了許多,情不自禁的摸向自己的小腹,眼神呆愣,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孩子,她那麼多世,從來沒有過孩子,而且眼下這個情況,那麼危險,她怎麼能安心生下這個孩子。可若是讓潫潫提出打掉這個孩子,她卻又捨不得了,首先,她愛著這個孩子,她渴望做母親的心情即便平時看不出來,可一旦被翻出來,那便是驚濤駭浪,止也止不住。其次,她也聽到嚴紫蘇說了,情傾身上的香氣是避孕丸與身體產生的奇異變化,所以,情傾有可能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孩子了,她怎麼能硬生生掐斷情傾的後代,抹殺他對未來的希望?
「我……我身上的香氣對孩子沒妨礙吧?」情傾激動的紅了眼眶,扶著潫潫,抱也不是,放開也不是,腦袋裡就跟一團漿糊似的。
嚴紫蘇還停頓在不可思議之中,但仍是很有職業道德的說道:「無礙的,這藥只對男子,對孕婦和普通女子都無礙。」
潫潫到底是做母親的,虛弱的仰起頭問道:「胎裡含著引香丸的成分會不會對寶寶不好?還有,我不太舒服,孩子穩不穩?」
嚴紫蘇也耐心回道:「無妨,避孕的成分都停留在這位哥哥身體裡,至於胎裡的成分,可能會讓寶寶生出來天生體香,卻不會影響健康,至於你的身體,似乎心有鬱結,而且休息不好,所以才會那麼早顯現害喜的情況。」
聽到寶寶無事,還有可能天生體香,潫潫慘白的小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又問道:「寶寶多大了?」
嚴紫蘇再次摸脈,還是有些吃驚道:「孩子1個多月了,真是神奇……好神奇……」
情傾聽著兩人一問一答,思緒都不知道飄到何處去了,只是腦海裡不停有人高聲歡呼,他有孩子了,他不會絕後了,他將會有一個軟軟的,可愛的孩子。他有家了,他有妻子,有孩子了……他是一個正常的人了……
情傾的眼角不知何時,居然落下淚來,一顆顆順著臉頰落下,可他卻絲毫不在意,愣愣的轉過頭,看著嚴紫蘇問道:「可是真的?」
那嚴紫蘇心下也是忐忑,即便那滑珠的感覺那樣明顯,但這孩子的父親是那樣的體質,會有孩子麼?當機立斷,嚴紫蘇起身就往外走,甚至忘記了她的藥箱,邊走還邊道:「等俺,俺去尋俺姥爺來,他肯定不會錯。」
情傾看她走了出去,反身一把抱住潫潫,臉貼在她肩頭,小聲的抽泣,潫潫摸著他的背,心慌慌道:「應該不會診錯吧。」
她不願承受這般大喜大悲。
情傾只是抱著她搖頭,眼淚怎麼都止不住,胸口猶如塞了個布團。
屋內一下安靜,墨淺站在炕邊,也傻的說不出話來,他也是這個園子的,而且他見識的東西更多,他還從未聽說過,吃了引香丸,還能生孩子的。他們是小倌,也是人,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他和逐煙一個是太子直系的細作,一個是寧遠侯府選出的細作,因為他們簽了契約,做滿任務便會離去,所以他們才能躲過避孕丸的摧殘,只為將來找一處僻靜之所,生兒育女,不然幹嘛如此拚命。
他是見識過那些年老失寵的小倌的,不論他們是不是真的愛上男人,他們都會想要選擇娶妻,然後生子,但事實殘酷,不論哪家小倌館,都會為了省事,賜下避孕丸,以防小倌私會女子,弄出事來。他也同樣知道情傾,情傾與逐煙同一批來,也同樣跟著一個師傅學習,但情傾姿色出眾,寧遠侯府不願失去這枚絕好的棋子,便將引香丸賜了下去,意在用的長久。
情傾其實也是知道的吧,不然他為何不願領事兒,只想要安安分分做個頭牌小倌,伺候好易二少呢?這也許也是情傾變相的控訴寧遠侯府吧。
「不會真的有了吧。」墨淺緊張的看向潫潫的小腹,猶如看著一件稀珍奇寶。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潫潫和情傾同樣都想知道答案。
孫大夫來的極快,一看他帽子歪了,衣服扭了,剛進門還大口喘著粗氣,便知道他是跑著來的,嚴紫蘇也好不到哪裡去,扶著門框張大著嘴,瞇著眼睛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抖著手,指著潫潫。
孫大夫也不含糊,衣服也不整理,就走了進來,潫潫看著他那雙原本古板無波的眼眸,此刻竟然迸發出駭人的光芒,忍不住往情傾懷裡縮了縮。情傾到是平復了一些,擦了擦眼角,忐忑的看著孫大夫。
孫大夫瞧都沒瞧情傾一眼,二話不說摸上潫潫的脈門,接著陷入沉思,眼珠微動,跟著雙目越睜越大,潫潫都怕他眼珠會在下一秒掉出來。
「真的……真的有了,怎麼可能?」孫大夫自言自語道,手指仍是沒有離開潫潫的脈門,「是引香丸沒錯,居然那麼厲害……怎麼會這樣?」
「孫大夫……是真的有了?」情傾用哭的乾啞的嗓子,緊張的問道。
孫大夫放開脈門,心思仍未回轉,只是鼻子嗯了一下,又繼續思考。
但這一聲,著實讓情傾心都跳躍了,他有了孩子,一個他和潫潫的孩子……
誰也不能傷害他的孩子,情傾激動之餘,眼露寒光,他的身世,就算不是真的,現在也一定要是真的!他的孩子,不能生在小倌館,他要給他的孩子,最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