潫潫覺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隻珍惜的大熊貓,由於坐胎不穩,她又有些貧血,孫大夫讓她最好近期臥床休養。情傾怕她受不了屋裡的血腥,便重新打掃出一間廂房,將炕燒的熱熱的,以防四月的余寒傷了他的寶貝兒。因為潫潫的孩子來得奇特,對醫成癡的孫大夫還有他的外孫女嚴紫蘇都強烈要求從旁照顧,情傾自然樂得如此,只是潫潫總覺得自己更像是研究室的白老鼠,膈應的很。
春韶、蓮香、逐煙都紛紛跑來對潫潫的肚子表達強烈的好奇,逐煙更是目露羨慕,心情低落,但他得知蕭如兮的婢女因為受傷也在此療傷時,眼中突然就迸發出無限的希望。潫潫看他那發亮的眸子,有些難過,真希望那婢女能夠帶來好消息。
情傾拜託了墨淺照顧自己的小院,又吩咐了所有人,不得將潫潫懷孕的消息傳出院外,現在情傾的小院已經住滿了人,似乎隱隱與享君園的其他院子分割開來,自成一體。但好在冬郎君也沒回來,園子一時也未開業,其他人也頂多以為他們關係密切,想在郎君回來之前再好好聚聚。不過,楊管事是如何想的,情傾他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目前他一直未說什麼。
那蕭如兮的婢女果然如嚴紫蘇所說,兩個時辰之後漸漸甦醒,可她一醒來便驚得縮成一團,整個神經都高度緊張,別人如何問話,她也一概不說,只是大滴大滴的落著眼淚,連逐煙都不讓靠近,最後無奈之下,只得情傾扶著潫潫走了過去,緊張兮兮的護在一旁,警惕的看著那婢女。
「你……可認得我?」潫潫站在炕邊,低頭問道。
那婢女緩緩抬起頭,眉頭皺起,雙手一下摀住臉,哭得更大聲了。
潫潫看了也不好受,於是再問:「你怎會被人追殺,你家姑娘呢?」
那婢女一聽自家姑娘,頓時邊哭邊喊道:「姑娘……姑娘怕是活不成了……」
逐煙在潫潫身後,聽到此話,腦袋嗡的一聲,倒退幾步,若不是墨淺一邊攙扶,幾乎摔倒暈厥。
潫潫眼眶一熱,也有些難過,不由軟了聲音問道:「你是看到你家姑娘出事的麼?她現在何處?」
那婢女哭哭啼啼了一陣,卻將情緒慢慢穩定下來,跟著擦著眼淚詳細回道:「我不太清楚我家姑娘的事情,那日我家姑娘來見過潫潫姑娘之後,便回了侯府,原本準備找個機會離開侯府回老家去,可沒過幾日,姑娘就說出了意外,逐煙公子身邊定出了細作,於是,次日中午姑娘就帶著我以買東西為由,坐著馬車偷帶著細軟銀錢出了侯府。路上,姑娘仗著武藝,打暈了那車伕,我與姑娘自駕馬車,就想往南去,姑娘說,宸國已經待不下去了,只能想辦法去往豈國。可哪知……哪知……」
潫潫呼吸一緊,不自覺握緊了情傾的手。
那婢女緩了口氣,憋住了悲痛道:「咱們剛出都城就被人發現了,一路追殺我們,似乎是要什麼東西,姑娘為了分散目標,就與我走了不同的路,我跑的不快,就給人砍傷了,虧了有人救我,但小姐……她那個方向可是官道,四處無避,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聽她的,我該捨了命拖住那些人的。」
「就算你留下,也拖不了什麼人,白白送了命,你家姑娘是個聰慧又有武藝的,你不在身邊,她說不定更好脫身,你莫哭了,還是想想辦法,再去尋尋吧。」
沒看到屍體,那就是最好的結果,說不定就有生還的希望,逐煙和蕭如兮的事情,說起來好像挺多人知道,但實際上,也不過是逐煙要好的朋友以及與他一起做細作的同伴清楚,外人是根本打探不到的,這也是蕭如兮為什麼會敢來享君園,而不怕被人揭發的原因,可恰恰的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出了奸細,恐怕很快侯府的人就會明面上來找逐煙,之前他們之所以不敢明目張膽,首先是園子後面錯綜複雜的勢力,而後就是他們沒有證據,也怕打草驚蛇。可現下知道那名單是蕭如兮所拿,那麼與她有關的人,都不會放過搜查。
「逐煙,你立刻離開這裡。」墨淺扶著臉色煞白的逐煙,嚴肅道。
逐煙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只是動動嘴皮,難受的說不出話。
情傾看了眼逐煙,又看了看潫潫,果斷道:「馬上收拾東西,咱們都走。」
「都走?不會吧。」潫潫想不到情傾居然那麼有魄力,要知道這個院子裡的人,可都是享君園的頂樑柱,這都走了,寧遠侯府的人不瘋了麼?
墨淺與情傾對視了一眼,竟也點點頭道:「沒錯,我們都與逐煙關係甚好,若是逐煙走了,指不定那些瘋子會做什麼,我與情傾還好,身有武藝,可春韶、蓮音不是太小,就是太弱,潫潫姑娘還懷著孩子。」
已經不能形容心中的震驚了,潫潫不知道他們哪裡來那麼大的決心,他們都是賣了身的人,都是有賣身契的人,如果他們都走了,那麼官府不會抓他們麼?寧遠侯府以及太子不會找他們麼?別已經樹了五皇子那般強悍的敵人,又將背景深厚的太子給得罪了,那才叫做自找死路呢。
墨淺似乎也看出潫潫的顧慮,便道:「姑娘莫怕,太子胸襟寬廣,定不會怪罪,何況我與逐煙都差最後一件事,只要我們將事情辦成,就可隨意離去了,春韶與蓮音都非官賣,咱們湊些銀子就可贖了出去。只是情傾……」
情傾即刻接口道:「我更無礙,你們莫憂。」
潫潫對太子到是稍有好感,畢竟能定下約滿釋放這般條約的人,一定不會是什麼小雞肚腸的人,甚至還是個相當自信,運籌帷幄之人,不然之前如果有放出的人到外面胡說八道,或者偷投敵方,那便也夠他喝一壺了。
「我們還未問過蓮音和春韶的意見。」潫潫曾經是現代人,經歷多世,也用慘痛的過往,學會了尊重自己的朋友。
墨淺卻笑道:「不用問,定是走的。」
情傾也點頭,小心攙著潫潫的胳膊,歉疚道:「本還應讓你靜養,卻沒想到又要奔波,等出去之後,我定會為你尋得好的大夫從旁照顧。」
哪知還沒等潫潫說話,一旁站著的孫大夫不幹了,吹著鬍子罵道:「怎麼?老夫不行麼?還要換人?你小子過河拆橋不成?」
這話說完,屋子裡的人都愣了,看著孫大夫,就像看到一隻怪獸。
情傾忍不住問道:「你要跟著我們走?」
孫大夫臉皮極厚的冷哼一聲道:「錯,我是跟著這個丫頭走。」
墨淺見狀,難免蹙眉,小心問道:「可太子那邊……」
孫大夫搖搖手,摸著鬍子抬著下巴不屑道:「老夫來此,完全是為了解決疑難雜症,不是看誰的面子,老夫想走就走,誰都管不著。」
「那是當然了,姥爺,俺們先回去收拾東西吧。」嚴紫蘇顯然就是個行動派,背起藥箱就往外走。
孫大夫落後一步,盯著墨淺道:「小子,一會兒哪兒等?」
墨淺哭笑不得,只好答道:「尋香樓。」
潫潫先是一愣,隨即瞭然,跟著對著孫大夫說了聲謝,看著他們祖孫二人出了臥房。
「墨淺,你帶著逐煙通知其餘兩人,然後讓金盒去門房,給川兒一筆錢帶著門房大叔,趕緊離開此地,往南方去,告訴他,全家都走,下午就去!」情傾將潫潫扶到榻上坐好,緊接著便開始發號施令。
墨淺應聲,帶著逐煙出了房門。
看著人都走了,情傾跪坐下來,直視潫潫,摸著她的臉頰,依依不捨道:「你先收拾東西,我要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回來之後,咱們就走……」
潫潫一把抓住情傾的手,憂心忡忡道:「既然他們都盯上了蕭如兮,你又說咱們這裡早就有人盯了,那你怎麼出去,出去會不會有事?」
情傾捧著她的臉,愛戀的吻了吻她的面頰,輕聲道:「無妨,門房大叔會幫我。」
潫潫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難怪隨意和川兒關係那麼好,難怪門房大叔對她很和氣,難怪情傾要走,也會安排好門房大叔與川兒一家。
潫潫鄭重的點點頭,用力的抱了抱情傾,在他耳邊說道:「我會保護好自己和我們的孩子。」
情傾鼻子一酸,重重的點頭,使勁回抱住潫潫,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一句話不說,決然的轉身離去。
潫潫看著情傾的背影,摸著自己的小腹,原本忐忑的心,逐漸安定,那顆將要做母親的心,此時格外的堅強,渾身充滿了勇氣。
「潫潫姑娘,我也要和你們一起走。」炕上的那個婢女,小心的探出頭,受傷的疼痛讓她的小臉有些扭曲。
潫潫扶著案幾慢慢站起,走了過去,笑道:「這是很危險的。」
那婢女仰起頭,目光爍爍道:「我留下更危險,而且我要找到我家姑娘,我不能丟下她不管,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看著這婢女的決心,潫潫似乎被感染了一般,淡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婢女回道:「我叫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