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紛紛行禮,跟著何嬤嬤進了潫潫曾住的小樓,潫潫熟門熟路進了樓後的廂房,這間廂房一般時間都是鎖著的,今日到是打開了,門口還站著另外一個熟人——江嬤嬤。
何嬤嬤將眾人送到門口,並不進去,和江嬤嬤交換了眼神之後,便帶著眾公子的隨侍小廝們退下了,江嬤嬤也瞧了眼潫潫,卻並未說話,只很有禮數將眾人讓了進去。這套廂房與蘭夫人住的有些相似,但不及那套奢華,也是拱門,可花樣更為簡單,多寶閣上也沒放什麼新鮮物件,到是榻後一整面牆上都打了架子,全是書簡,到讓潫潫略有驚訝。
幾個月未見,蘭夫人似乎還是老樣子,她跪坐在裡屋的長榻上喝著茶湯,看著眾人,似乎並不驚訝,只瞧了眼逐煙和蓮音後,對著江嬤嬤道:「送那兩位公子去旁邊隔間暫時休息一下。」
蓮音因為上次人參的事情,一直病著,此時確實吃不消了,逐煙是大病初癒,心神耗損的厲害,兩人也不推辭,一同跟著江嬤嬤去了。
「好了,怎麼回事?」蘭夫人端著杯子讓眾人落座後,看向墨淺,應是與他相熟的。
墨淺也不繞彎,直接道:「那邊出事了?」
蘭夫人手中的茶盞一抖,目露厲色道:「何事?」
墨淺看了看情傾,歎了口氣道:「郎君失蹤了。」
蘭夫人身子一晃,差點丟了茶盞,一臉的不可思議道:「怎會?我怎麼不知,你們何來的消息。」
情傾見狀,少不得將那日寧遠侯府來邀,醉酒仙遇襲之事再說一遍,跟著沉重道:「郎君恐怕是被馬賊擄去了,如今……」
蘭夫人定了定神,原本看向情傾不善的目光,微微遮下,反倒顯出幾分落寞道:「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卻不知如此之快。」
潫潫坐在一旁,到是能理解,即便蘭夫人和冬郎君都是花街數一數二的人物,可他們又各自代表著各自的勢力,作為主人們培養細作的基地,總有失手的時候,想她剛一進來,便想著多賺錢,日後與蘭夫人商榷入股的事情,著實天真了些,這樣的樓子,太不單純了,也不是她小小官妓可以攪合的起的。
「關於隱藏的細作,我也查出來了。」情傾也不怕別人問他的途徑,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每個細作的手下都有說不清的路數,蘭夫人和墨淺都不會管他,他們要的是結果,而非過程。
墨淺果然側頭問道:「是誰?」
情傾譏笑道:「楊管事與逐煙身邊的恆影。」
潫潫吃了一驚,楊管事她接觸後就覺著奇怪,所以他是細作不意外,可恆影從來只接觸逐煙的衣物之類的,食物都是恆渺在做,卻沒想到那般不顯山露水的竟然是個細作。
蘭夫人垂著目,摸著茶盞的花紋,語氣平平道:「知道了。」
潫潫愣是從這句話裡,聽到了肅殺之氣。
「還有……」情傾看向蘭夫人,嘴角又是面對外人時,那樣玩世不恭的笑,「逐煙和墨淺最後一件事也已經完成,賣身契還他們吧。」
潫潫到不奇怪情傾會提出這點,如今那份名單在他們手上,只要交出去,逐煙和墨淺就能自由,可她再看向墨淺,他居然也是不露驚色,想必他之前就已經猜到了,不然他不會去試探逐煙,他去侯府,也只是想要確認罷了。
蘭夫人反而驚疑道:「東西在你手上。」
情傾含笑點點頭。
蘭夫人冷笑一聲,卻是點點頭道:「規矩就是如此,東西若是真的,那麼他們可以走,但是你麼……我聽說你是近期才答應進來的,你的事兒可沒完呢。」
情傾絲毫不在意蘭夫人的態度,他也知道當初他贖潫潫,打了蘭夫人的臉,但他完全不後悔,反而感激自己的一時衝動,如今想著潫潫腹中的孩子,他笑得更艷麗了。
「這個不勞煩夫人操心,我到是有事要夫人幫忙。」
蘭夫人越發看不上他,撇撇嘴,不悅道:「我有什麼可以幫上公子的?」
「夫人只需要給我牽個線。」說罷,情傾緩步走到蘭夫人身邊,彎腰用手遮住嘴巴,在蘭夫人身邊耳語了幾句。
那蘭夫人猶如被驚雷炸耳,愣了幾秒之後,才猛地抬頭道:「你說的可是真?」
情傾優哉游哉的走回潫潫身邊,瀟灑的坐好道:「自然。」
蘭夫人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鄭重道:「好,我會和主子說。」
這個主子,自然是太尉府,也同樣是太子。
情傾很滿意,笑著拱手一禮。
話都說完,情傾看出潫潫臉色不好,就提出要找個地方休息,蘭夫人看著情傾扶著潫潫的模樣,又瞧出潫潫已非完璧,只是目露可惜,卻再沒說什麼,叫來江嬤嬤帶著眾人去往臨霞院旁邊的獨立小院,那裡較偏,又靠著雜役房,來往人多,卻極易隱藏,到是個好去處。
等到大家都安置好了,蘭夫人卻聽得孫大夫一家到訪,不由暗奇,見面之後,孫大夫將潫潫懷孕一事說出,蘭夫人也奇的說不出話來,親自帶著孫大夫和他的外孫女來到小院,還看了潫潫好幾眼,直看到潫潫臉頰發熱,心中暗惱,才告辭離去。
夜色已深,潫潫睡在陌生的炕上,貼在情傾懷裡,舒服讓她想要歎息,心中那點點期待又讓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她終於就要離開花街了,她很快就要變成良家子了,她這輩子似乎真的就要脫離前幾世的陰影了,如此美好的未來,如何讓她不激動,如何讓她不雀躍?她彷彿能聞到自由空氣,看到燦爛的陽光,以及幽深的遠山,她那顆渴望自由的心,終於被釋放出來了。
「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你願意聽麼?」摟著潫潫的情傾忽然開口道。
潫潫訝異,隨後便知情傾要講自己的身世了,於是點頭,看向情傾。
「豈國與宸國,一南一北,宸國兵強馬壯,物資卻不豐,豈國土地肥沃,氣候良好,物資豐富,卻重文輕武。宸國這代天子,年輕時並不如此昏庸,反而勵精圖治,將一直互相牽制的豈國,打的落花流水,相反豈國的這代國君,卻只懂文墨,勵志做天下第一大詩人,不通俗物,不理政事,唯一能讓豈國與宸國僵持多年的,便是他後宮除皇后外,夫人之首——賢夫人的兄長。」
提到賢夫人,情傾頓了一下,有些晃神,但仍繼續說道:「賢夫人的兄長,是曾經的驃騎大將軍,文武雙全,每逢戰亂,他都一馬當先,守護著豈國的一草一木。賢夫人自然也是賢良淑德,她因為貌美,被國君很是寵幸了一陣,還生下了一個男孩,但好景不長,皇后看不慣賢夫人受寵,而她的父親是當朝丞相,又與驃騎將軍對於戰事意見相左,所以就從豈國四大家族中選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送於國君,那女子極有心計,很快迷惑了君王,甚至挑撥君王與驃騎大將軍的關係,埋下暗刺。」
「跟著,兩國又是開戰,驃騎大將軍親自上陣,與宸國殊死搏鬥,宸國當時派來的是如今孝廉侯的父親,也是位名震四方的男兒,尤其是他的容貌清秀,談吐斯文,被宸國人稱為儒將。但哪知上陣刀槍無眼,驃騎大將軍又更勝一籌,結果那位宸國的儒將居然中計身亡了。」
黑夜中,情傾帶著不屑的冷笑道:「你當這儒將是何人?他可是宸國太后的舊情人,若不是當初太后的家族非要送太后入宮,如今這位太后便是那儒將的老妻了。那儒將也愛太后愛的深刻,自從儒將的髮妻生兒子時不幸去世後,就再未娶妻,甚至連通房都沒有。」
潫潫沉默,難怪太后那般看中孝廉侯府,孝廉侯是太后情人的兒子,再加上孝廉侯的母親早逝,恐怕孝廉侯還在太后身邊待過,在太后心裡,說不定還變態的認為孝廉侯是太后和他舊情人的孩子呢。
「原本是場勝仗,可豈國的國君卻在新美人的挑撥下,心裡恐懼,想要向宸國示好,宸國太后得知情人身死,頓時發怒,用盡手段瘋狂的報復豈國,豈國國君又是個蠢的,相信美人所言,只要驃騎大將軍死去,那麼宸國就能息怒。而後,驃騎大將軍被國君秘密賜死,賢夫人也在宮中投繯自盡,只留下一個尚未到5歲的孩子,孤孤單單,戰戰兢兢的活著。」
「可即便驃大騎將軍已死,將軍一家被滅,也還是無法抵消宸國太后的怒火,最後雙方和談,宸國太后惡毒的要求豈國,將賢夫人的兒子送來宸國作為質子……於是,未滿5歲的男孩就被送到了宸國。」
潫潫聽著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忽然覺得心中泛堵,難受的想哭,忍不住將他抱的更緊。
情傾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吻了吻潫潫的頭頂,接著道:「太后不是好人,她要來賢夫人的兒子,也並不是為了做質子,她在質子的儀仗進入宸國之後,就秘密派人將質子和一個從花街帶來,同歲的孩童換過,還殺了所有對質子忠心的人,跟著,假質子被送入宮裡,而真質子……哼,流落花街,太后就是要看到仇人的孩子被千人枕,萬人騎。」
潫潫摸向了自己的肚子,不禁覺得有些發冷,原來她曾經那一世做的還不算最狠,她可以打殘別人,可以殺了別人,卻沒像太后這般,兵不血刃,卻想要害了人家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