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天涯呀海角
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
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愛呀愛呀郎呀
咱們倆是一條心
哎呀,哎哎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歌聲飄揚在官道上,四、五輛掛著藍色粗布的馬車和一輛掛白色粗布的驢車排成一隊由遠而近,打頭的馬車上坐著一個憨厚的馬伕,馬伕身邊坐著個俏麗的小丫頭,一手捋著髮梢,一手拍著大腿打著拍子,小腦袋晃來晃去,得意的唱著,車上的簾子半撩開,另外一個小丫頭探出頭來,笑嘻嘻的看著她,眼眉彎彎,聽得入迷。在她們後面一輛車上,則早就大開了簾子,車架上坐著馬伕和一個10多歲的少年,少年的身後卻坐著一個少年帶兩個孩童,紛紛勾著頭,想要聽得更清。

他們的馬車後,還有一輛馬車和一輛驢車是並排著的,那輛馬車車架上只有一個車伕,簾子也沒打開,可窗簾卻被人從裡面打上,兩個少年的腦袋湊在一處,笑得開懷。驢車上奇異的掛著「妙手回春」的小幡兒,一個小眼睛的姑娘靠著一個白鬍子老頭坐在車架上,跟著旋律也是搖頭晃腦。最後兩輛看起來更舊的馬車上,卻是一群奴僕,帶著東西,瞧著前面,湊著熱鬧。這一隊人,以外人看,就像是一大家子出來遊山玩水,領略初夏風光的。

「家山呀 北望
淚呀淚沾襟
小妹妹想郎
直到今
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愛呀愛呀郎呀
患難之交恩愛深……」

第一輛馬車內,一個20多歲的女子端著碗湯藥送向一旁靠在枕靠上的女子。那女子看起來十五六歲,可一頭長髮卻已梳起了婦人髮髻,頭上未著髮飾,連臉上都是清清爽爽的,只是此時她臉色有些發白,即便她勾唇而笑,卻仍讓她身邊的男子擔憂的皺起眉頭。

「你莫慌,我無事的,紫蘇說了,害喜過了便會好了。」潫潫端過藥碗,安慰著身邊的情傾。

「你吃苦了……」情傾摸著潫潫又瘦弱了一些的臉頰,歎了口氣道。

「女人都是如此的,阿郎莫要憂愁。」潫潫身邊的女子也跟著勸道。

潫潫一口氣喝下苦澀的藥湯,這只是為了路上保險起見,孩子才兩個多月,只要是穩妥,湯藥再難喝,她都能喝的進去。喝完之後,將碗遞了過去,看著身邊女子嫻靜的模樣,潫潫有些眼熱,她再沒想到,蘭夫人會將子戶給她,而子戶也願意跟隨她去往豈國,這一路有時風餐露宿,全靠她和桔葉桃葉照顧自己,她們全然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危,考慮過這趟旅程是否會遇上危險,這份情,她領受了……

「你也別忙活我了,昨日露宿,你定未歇好。」潫潫接過熱水,沖了衝口中苦澀。

子戶卻搖頭道:「婢子性粗,不礙的,到是娘子教的小曲兒真好聽。」

潫潫看向車簾旁的桔葉,笑著點點頭。這首《天涯歌女》也是她前世喜歡的,如今路上無事,還不如當做小曲兒拿來消遣,桃葉的年紀小,唱出來更有趣,不像她唱,總有股深閨怨婦的味道。

「阿郎,前面有驛館,可去否?」前面的車伕眼裡極好,老遠就看到了驛館的長幡兒。

情傾急忙道:「自然,車架穩些。」

潫潫也不由面露喜色,要知道他們一路過來,除非換馬,存食,很少去往驛館,常常風餐露宿,只為消除蹤跡,不讓仇人發覺,情傾帶著的20多名刺客,也謹慎非常,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潫潫他們就不得不連夜兼程,好在一路有驚無險,已是入了銀海地界。

馬車驢車漸漸停在一座木製的小院前,小院四周還堆著土籬笆,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只是院內那兩層小土樓上掛著河清縣的幡兒,小院門口來往客流不多,只有零星幾人過來補充糧草和更換馬匹。潫潫一行,無疑讓驛館的小吏樂花了眼。

「喲喲,各位娘子、郎君可是乏了?這般風塵僕僕。」一個穿著灰布短打的小吏跑了出來,滿臉堆笑。

「我家阿郎和娘子出來郊遊,路經此地,可有客房?」桃葉從車架上跳下,一改在尋香樓的謹慎靦腆,反倒活潑起來。

那小吏一看這雙丫髻的小姑娘,雖然穿著不打眼,可那神情卻毫無怯意,生怕是哪家微服而出的官眷,忙搓手道:「有的,有的,裡邊兒請吧,正好渣子溝送來一頭野豬,才殺好的,各位可以嘗嘗鮮。」

子戶撩開車簾,衝著外面喚道:「這位大人,可否敞了大門?」

「哎哎,這位女郎稍等。」說罷,那小吏轉身而去,喚了來人開了正門。

馬車再動,緩緩駛入庭內。

簾子再撩,子戶站在車外,伸出手來,潫潫動了動身子,給情傾扶著,慢慢下了車,腳剛一落地,竟有些虛弱,不得不靠在子戶身上,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暗道還是外面更好。

情傾也跟著下了車,從後面喚來金盒,讓他問好了住店補給的價格,又去安排了大家的房間,這才走到潫潫跟前道:「委屈你了,這兒離京都甚遠,偏僻的緊。」

潫潫看著院裡的柴垛和馬圈,笑著搖頭道:「這裡很好,比都城好。」

情傾知道她的意思,也贊同的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

大家早就累了,日頭又快到正午,奴僕們幫著收拾了東西,進了屋子,主子們住了上房內臥,貼身的僕婢們則睡在外間,那些粗使的奴僕卻睡在一樓的通鋪,只等歇上兩日,再換馬起程。

潫潫剛躺在炕上,外面就有人敲門,桃葉出去開了門來,卻發現一穿粗布衣衫的婦人,大約40來歲,低著頭,有些拘束。

「這位大娘子是……」桃葉不識此人,只能將其攔在門外。

那婦人甚是靦腆,揪著雙手,歪歪斜斜行了一禮道:「奴是李氏,伙房曹大的細君,特來問問,可要水否?」

「先燒兩桶吧。」桃葉望了眼裡頭的障子,回頭說道。

「諾。」那婦人還算懂規矩,轉身回去了。

裡頭潫潫也聽見了聲響,子戶只將剛才之事稟報,便拿過包袱出了內室,在外間找了個小榻放下,他們只需在此居住兩日,箱籠倒不必開封。

潫潫先叫了桔葉出門看看其他人可安頓否,而後拉著情傾非要讓他躺下陪著自己。情傾被她鬧的沒法,只好脫落粗布厚底鞋,上了炕,順便拉了帳帷下來,擋住了外面。

「還要再走幾個月才能到南落郡?」躺在炕上,身子舒展開來,不用跟著馬車顛簸,潫潫舒服的模模糊糊快睡著了。

情傾也累了多日,閉上眼睛,摸著潫潫的發回道:「大約中元節。」

「那不是要七月?」潫潫睜開眼,苦惱的問道,他們可都已經走了1個多月了,七月的話,立秋都過了。

情傾也想早到,可怎奈路途確實遙遠,潫潫又懷著身孕,好在他們先行,那假質子還有眾多儀式,怕是速度更慢,等他們到了南落,再等半個月才能等到那人,也夠他們佈置的了。

「情傾……」潫潫欲言又止,她其實心裡一直有事藏著,雖然已經派人通知了姐姐,可總怕叔叔沒收到消息,還因她被人盯上。

「這個名字,以後只能你喚我。」情傾沒有追問,只是抱緊了潫潫,低喃道。

潫潫心悅,也道:「潫潫這個名字也只能你喚。」

從他們離開都城之後,便再沒有小倌情傾與官妓潫潫,他是質子樓言卿,而她是他的秘夫人。

所有人休整了一天半,年紀尚幼的隨侍婢子們到是玩的瘋了,對一切都極為新奇,年歲稍長的小廝們則陪在一旁,指認作物和牲畜,傳授曾經的經驗。春韶好玩的性子,也不例外,剛到那日,便出去玩到夜幕降臨才回來,還好有人陪著,不然情傾早派人去找了。同樣不見蹤影的還有孫大夫,他聽說越靠南邊,這裡的大夫分類就越細緻,什麼食醫,疾醫……分門別類,極大的挑起了他的好奇心和好戰心。連續兩個晚上都在別家的過的爺,到是留下嚴紫蘇照看潫潫。

「行勒,啟程!」

馬鞭一甩,打頭的車伕駕著馬車往外行去。潫潫坐在馬車上,向外望去,驛館正一點點的向後移動,她只在這裡住過1日半,充其量兩個晚上,認識的人,也不過引路的小吏和幫工的李氏,按理說,她根本沒有什麼好捨不得,可不知為何,她卻想再停一停,因為她有預感,恐怕這一去,便再回不來了。

「喜歡這裡的話,日後我們再來?」情傾習慣於猜測潫潫的心思,見她不捨,忙說道。

「不必,留下個好回憶吧。」潫潫閉上眼,窩進了情傾的懷裡。

「你個小賊,休走!」
恍惚間,像是有人在後面喊道。跟著是春韶催促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又做什麼。

「無礙的,快行吧。」情傾沒在意,只以為是孩童間的吵鬧,便衝著前方車伕喊道。

潫潫沒出聲,又困的迷糊過去,漸漸的,什麼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