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潫潫在車上自然沒有聽見,可她不是傻子,相反她比一般人都敏感,她猜測過,他們一路不可能一帆風順,當真無人追殺,可情傾將她保護太好,就如同他們真是來遊山玩水的,只是情傾不說,她也不問,她樂得將所有的責任都交給情傾,畢竟,孕婦是需要心情愉悅的。
等大家全部安排完畢,潫潫就被子戶扶著下了車,今夜夜朗風清,不見一片雲彩,閃爍的星星掛在天際,圍繞著如同被水洗過一般的明月。空氣中隱約飄來食物的清香,碧綠的樹叢散發著盎然的生氣。果然是古代,還未被污染。
「娘子,喝湯吧。」子戶從旁邊的爐子上拿過一碗溫好的湯,湯裡不但有野菜還有野菌,潫潫仔細一嘗,竟然還有魚的鮮味。
「附近有小溪麼?」潫潫端著湯看向四周,叔叔的商隊裡有不少幫工,他們坐的遠遠的,害怕衝撞了情傾與自己,再瞧他們大口大口吃的暢快,還以為是什麼山珍海味,其實,潫潫知道,他們吃的不過是豆飯加小米,再配上些鹹菜罷了。通常商隊路經打獵,也不過是先滿足自己這裡,然後有多,才會分發,叔叔商隊有上百人,那些獵物還不夠塞牙縫的。
子戶笑得曖昧道:「是阿郎讓尹大去抓的。」
尹大是情傾的馬伕,那些隨行暗殺之人,分別是尹一到尹二十二,尹為情傾母家的姓氏,他們都是原驃騎將軍手下的親兵和暗衛,據說他們分別被幾個副將管轄,而這些原驃騎大將軍的副將們,又相互牽制,上次來尋情傾的那人就是其中一個副將的親信。
潫潫手上一頓,又大口大口的喝起來了。
一夜好眠,在清晨時,商隊又重新套好馬車,整理好行裝,商隊的馬頭兒一甩鞭子,唱了聲號,後面的馬車便開始陸續啟程,車輪滾滾,緩緩的往前駛去。
慢慢的,連商隊的最後一匹馬都消失在遠方時,誰也沒注意他們原本待著的樹林旁有一座不高的山丘,此刻山丘上站著兩匹棕馬,馬背上坐著一男一女,男子身著淺白衣衫,廣袖隨風而動,仿若將要羽化升仙的仙人,女子身著黑色短打,長髮隨意一把,高高綁起,只手上一把彎刀,顯得格外煞氣。
「死心了?」女人低著嗓子,撇了男人一眼。
男子看著那商隊遠去,淡淡一笑,好半天才點頭道:「多謝了。」
女人面頰一紅,偏過頭去,假裝冷漠道:「那便隨我去吧。」
男子抿嘴偷偷勾起,隨即消失,淡然道:「自然。」
女人再不耽誤,一拉韁繩,馬兒嘶鳴,雙蹄抬起,利索的轉頭而去,不一會兒便只留灰土飄揚,那女人竟已跑遠。
男子又看了眼遠方,伸手拉韁,行雲流水般側身而去,身下坐騎不緊不慢,隨著主人追了上去,不久,也跟著不見了蹤影。只留下這山丘下,橫七豎八幾十號身著黑衣的屍體,等待著日後的風水雨打,或是化作污泥,或是吞入獸腹,再不留一絲痕跡。
馬車進入南落郡的保地縣後,車速漸漸變慢,潫潫撩開窗簾饒有興致的向外張望,車外人頭攢動,隨處可見小攤小販生意紅火,來光顧的不止當地的百姓,還有不少高鼻樑深眼窩的外族人,此外,潫潫還發現這裡的百姓很多穿著講究,有些甚至比都城的百姓穿的更好,更精緻。轉頭不解的看向情傾,情傾到是理解道:「南落與豈國相接,豈國很多東西都在這裡交易,也有不少技藝流到這裡,所以相對的,這裡更繁華。」
大概下午的時候,馬車漸漸離開保地縣,未作停留,他們今日一定要進入南落郡的邊城鎮河城,這裡是南落郡最大的城,也是主要的城池,鎮南將軍的府邸就在這裡,也是潫潫他們在宸國的最後一站。
咚咚咚!
門房的吳六今兒剛喝了點酒,正想趴下歇會兒,突然聽見外面有人敲門,不覺心生惱怒,但又害怕誤事,不得不噴著酒氣,吸著鞋子走了出來,嘴裡嚷嚷道:「誰啊,不知已經晚了麼?不能明日再來麼?」
「大哥,麻煩通傳一聲,說是舊友來尋將軍。」門外高音傳來,甚是客氣。
吳六氣消了一些,又喊道:「姓甚名誰啊?」
門外又道:「我家阿郎姓木,麻煩通傳,就說舊友木家阿郎攜夫人來訪。」
吳六雖然貪酒好杯,可倒不是眼高手低之輩,聽得回話,自不敢怠慢,邊往裡跑邊拔上鞋子。直跑進外院正房門口,才緩過氣,慢下腳步,雙手交握,低頭過去。
外院正房門口站著兩個小廝,一看吳六過來,便將他攔下,其中一個藍衫短打的小廝皺著眉頭道:「吳六,你今日又飲酒了?」
吳六憨笑的摸著腦袋,不好意思答。
另一個小廝冷著臉,瞪了眼吳六道:「小心給大人知道,趕了你出去。」
吳六心慌,忙擺手求饒道:「兩位小哥可莫要通稟,僕再不敢了。」
「好了好了,這麼晚了,有何事啊?」那藍衫小廝不耐煩道。
吳六急忙回道:「夜深月高,有人喚門,自稱家中木姓阿郎,是大人的舊友,特來叨擾,僕不敢攔,只好前來求問。」
那藍衫小廝與另一人對視一眼,雖未聽得此人,但不敢擅作主張,只那藍衫小廝對著吳六道:「你且等著,我問問去。」說罷挑簾而入。
吳六點頭哈腰老實等著。
不一會兒,那藍衫小廝又從門裡走出,衝著吳六喚道:「大人說確有此事,你速去開門,大人片刻後就來迎接。」
吳六一聽,大人要親自迎接,便知這木家阿郎來頭不小,乾笑著點點頭,用袖子擦了把冷汗,轉頭就跑,但因為酒氣沖頭,腳步踉蹌,有幾次差點跌倒。
那藍衫小廝看著他的背影不屑道:「這麼個討懶的傢伙,留著何用?」
這話,吳六自沒聽著,他跌跌闖闖的跑到大門後,喘著氣,顫著手,擺弄幾下才將門閂搬下。跟著深吸一口,臉上堆出假笑,拉開了門。
門外停著幾輛馬車,看樣子都是豈國的樣式,站在門外的是一身灰色葛衣的車伕,手裡提鞭,年紀三十上下,眼小鼻闊,身板挺拔。幾個眼神過來就將吳六駭得的垂頭。
「怎來的這般慢。」那車伕語帶不滿,到沒為難吳六,只讓他將門檻撤去,引了馬車一輛輛往裡走。
吳六站在一旁,微微抬頭,眼神不避,偷瞄著馬車車窗,忽看得一輛馬車的窗簾掀開一角,裡面的人還未看清男女,就被一個眼刀打的下盤虛晃,額前落汗,再不敢放肆了。
馬車剛往裡進,得到消息的馬房管事就趕了過來,一邊給他們指著路,一邊委婉提到,前方就是將軍的正房。可還沒等情傾等人下車,就聽正房方向傳來幾人的腳步聲,隨後一個粗獷的聲音熱情的喊道:「在下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恕罪。」
情傾不緊不慢的撩簾而出,迎了過去,拱手回道:「不敢不敢,是在下打擾了。」
「哎哎哎,萬萬不敢。」鎮南將軍疾步而至,連連回禮,「舟車勞頓,大人辛苦了。」
情傾擺手,回望車上一眼,有些為難的說道:「在下細君身懷有孕,恐怕……」
鎮南將軍眼中亮色忽閃,而後衝著身後小廝道:「速速通報夫人,說是家中來了貴客,女眷就麻煩她了。」
「諾!」小廝得令,轉身就往內院跑去。
鎮南將軍又招來另一小廝,讓他領著馬車去往專門給情傾等人準備好的院子,他自己則陪著情傾往正房走去。
潫潫在車上知曉情傾將要會客,便讓子戶叫來金盒銀盒以及兩個豈國護衛相隨。這才重新坐好,等著馬車入院。她原想撩開窗簾瞧瞧,後想起自己的身份,到不好出格也就忍下了,直到馬車停穩,潫潫才扶著子戶下了車,環視四周,發現這裡只有她和情傾以及下人的馬車,其他人都沒跟上。
子戶見她尋覓,趕緊道:「這是主院,還有其他小院,其餘幾位郎君都去那裡了。」
潫潫想起都城曲字型的大院,也能理解,便也沒再多問,提著裙子走進了正屋。正屋看起來要比情傾曾經的正屋大的多,除了正廳外,有兩間寢室,還有一個內室的淨房,以及一個隔間一個耳房,隔間臨靠的居然還有一間較小的會客廳。再瞧房樑上的承塵,眼色鮮亮,不似舊物,恐怕是他們來之前剛換的新的。
再往裡走,障子上蒙著絲絹的新布,上繪點點紅梅,看著新鮮,原本尋香樓她的閨房就比較舊,沒繪圖畫,後情傾也不愛在障子上繪圖,以素色為主,再後來一路都是小店小驛,誰也不會花這個價錢。所以潫潫除了在父親還活著的時候看過這種障子畫外,就只有在這兒才得見了。
「娘子小心落腳。」子護扶著潫潫往裡去,桃葉在一旁推開障子小心伺候。
潫潫抬頭一瞧,內室竟是雕花的大床,而非臥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