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等待了多日的質子儀仗終於到達了南落郡,在邊城鎮河城的一處別館停留了下來,大部分儀仗的兵丁都去了附近的軍營休息,只留一部分心腹守在別館,專門用來保護受傷的質子,以及質子的親眷。而與此同時,在前一天便得到消息的情傾等人,已經連夜收拾好東西,準備在當天下午就趕去別館,與別館中的親信會和,完成在宸國的最後一步。

「那麼……大人日後可要保重了。」劉將軍拱手抱拳,今日是他與面前這位高貴男子,最後一次以平輩相交,日後再見,便是兩國人了。

「劉將軍也要保重身體。」情傾同樣一拱手,他現在還不能稱為皇子,如今想要重歸真正的身份,只差最後一步了。

劉將軍雖然只與情傾相交較短的時間,可他不敢小覷眼前的年輕人,此人膽大,心思,頗有心計,性子裡看似溫柔,實則透著骨子邪氣,偶爾露出的狠辣,連他這個出入殺場多次的老戰士,都覺著脊背發涼。其實若按他設想,太子殿下根本不應放此人回國,可事到如今,太子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兩害相較取其輕,雖然這個男子日後怕是會成為宸國勁敵,可那畢竟不是眼前,太子現在最需要的也恰恰是眼前男子能帶來的國外助力,否則,別說警惕豈國的威脅,就是是否能順利登基都是問題。劉將軍暗歎聖人昏庸,眼看著就要放虎歸山,還不得不舉手一助,也不知這個男子與太子殿下,誰會更快的接手江山。

男人們相互告別,女子也不例外,潫潫院子裡停著輛將軍府的馬車,潫潫站在馬車前,朝著韓夫人和劉似嫣行了一禮,感激她們的收留和照顧,而此後再想一見,恐是難了。

「你沒有根基,跟著去了之後,自己多加小心。」劉似嫣在寒暄一陣後,實在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潫潫心一暖,也同樣誠懇道:「你日後的路同樣不好走,我知你耿直,可那種地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且記住,永遠要讓男人以為,你一直都沒變過,都是他當初愛上的模樣。」

劉似嫣心頭一緊,看向潫潫瞭然的眼眸,便知她也是知情的,當下不做扭捏狀,拉住潫潫的手點點道:「正是如此。」

韓夫人看著兩人相交的情形,不由歎了口氣,又想起潫潫死去的生母,眼眶微紅,卻是什麼都沒說,只讓丫頭遞給潫潫一盒子,而後便帶過劉似嫣,口稱時候不早了。

潫潫也怕情傾等的著急,當下再不多說,感激的看了眼韓夫人,就在子戶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其餘的婢子、奴僕們都朝韓夫人等人行禮別過,匆匆上了馬車,慢慢的朝院外行去。

「夫人,要打開麼?」在馬車上坐穩,子戶拿過那個盒子請示道。

潫潫接過盒子,想了想,還是親手將盒子打開,隨後吃了一驚,上面一層居然都是紅色的寶石,有大有小,即便劉將軍吃穿不愁,韓夫人也不至於有如此大的手筆。跟著潫潫再打開盒子的第二層,裡面一張絹布,潫潫隨意的打開一角。接著臉色一變,隨即放好關上了盒子,鄭重對子戶道:「隨身收好,絕不可丟。」

子戶看潫潫的表情,也知此事重大,謹慎的放在貼身的包袱裡,藏在不顯眼的地方。

車輪稍停,潫潫就覺得眼前一晃,竟是情傾撩簾跳了上來。

「無事了?」潫潫從子戶手裡接過水杯,親手遞給情傾。

小小一杯,情傾一飲而盡,轉而握住那遞水杯的小手,笑著道:「無事了,下午就能到別館,如此……也能放下大半的心了。」

潫潫用力點了點頭,眼睛發亮,隨後靠近情傾的懷裡,伸手摸著自己的突出的小腹,心中卻在想著盒子裡的東西,而情傾只以為她早上起的太早,精神不濟,便動了動身子,讓自己顯得更柔軟些,也讓潫潫可以靠的更舒服些……

幾輛馬車毫無阻礙的從將軍府出發,一路均速前進,前往的道路前一日就被將軍秘密派人掃清了障礙,所以正午剛過,情傾的馬車就悄悄地來到別館的後門,別館後門的守衛早就被人交代過了,一見是情傾的馬車,二話不說就放下了門閂,情傾等人暢通無阻的進入了別館內院。

「僕恭迎主上,給主上請安。」

剛一下車,潫潫就看見地上跪著幾十號人,全是男子,想必就是情傾舅家的殘餘勢力了。

「都起來吧。」

情傾似是都見慣了,一抬手,眾人紛紛起身,躬身份立兩排,低頭不敢逾越。

「曾將軍可在?」情傾掃了眼眾人,低聲喚道。

潫潫眼前一晃,一個粗黑的大漢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咕咚一聲極用力的跪在情傾面前,大力抱拳,那張紅黑的臉微微低下,聲大如鍾道:「末將在!」

情傾笑了笑,上前將其攙起道:「每次都說不必多禮,你仍是如此,真是頑固不化。」

那曾將軍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到透著幾分憨厚,卻並不回嘴。潫潫見狀,到對此人有了不少好感。

「安排的如何了?」情傾稍一揮手,其餘的人立刻散去,各司其責,他則拉著潫潫,邊走邊和曾將軍交談道。

那曾將軍聽罷,立即肅然道:「全部安排好了,保證都清理乾淨了。」

情傾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巧辯先生可來了?」

曾將軍摸了摸黑大的腦袋,垂下眸子道:「先生說,路上時日太長,更易生變,所以就在南都等我們。」

情傾沉默片刻,應道:「也好,其餘的人,確實應該多看看。」

潫潫跟在情傾身邊,只是靜靜的,連曾將軍都幾乎沒發現她的存在,直到入了院內,曾將軍才發現情傾身邊跟著個女人,還是個孕婦。他不由瞪大了眼睛,驚訝道:「這便是夫人了?」

情傾看他傻氣的模樣,不由好笑道:「自然,你家主上也只有這麼一位夫人。」

「甚好,甚好,娘們多了可聒噪了。」

曾將軍似是迎合的話,讓潫潫哭笑不得,卻能看出這人心實嘴笨,到不是巧言令色之輩。

如此,情傾又大概問了幾句,便讓曾將軍退下了,然後拉著情傾的手繼續往裡去。

「你莫看他傻頭傻腦的,可為人極為忠心,他是舅舅麾下的將軍之一,如今卻只混了個牙將,可見丞相等人對他的忌憚,他雖說話不靈光,可打仗是把好手,以後堪有大用。」

潫潫聽著情傾的介紹,嗯了一聲,眼睛卻被屋內的擺設迷惑了,這裡只是別館,沒有殿堂,但主院中的擺設還是很讓潫潫吃驚的,紅柱樹立,紫紗懸起,地上繁複的番邦長毯連接著門外和塌前,兩旁則是幾個小小的案幾和蒲席,看樣子是情傾日後辦公之所。

榻後屏扆相隔,只留兩側的通道朝後面去,再回看那屏扆上繪著白色猛虎,腳踏怪石,半藏在竹林深處,雙目炯炯,爪厚鋒利,虎口微張,露出尖銳獸牙以及猩紅的肥舌,一眼錯開,到真有幾分駭人。屏扆前面也不算空,鏤空的多寶閣上放著幾卷竹簡,還有幾個不同材質的小爐,再往前是包絹的蒲席,壓著黃金的虎嘯壓席,直靠在前面雕刻祥雲紋的卷柱書案旁。最後,書案兩邊各擺了一個半人高的青銅爐鼎,也不知是不是要和屏扆配套,那爐鼎四周滿是獸面,連三足都是獸腳,好不威風。

「我身邊還有位巧辯先生,他曾是我舅舅身邊的謀士,後舅舅身死,他便隱退了下去,如今尋得了我,他要為舅舅報仇,便自薦助我,雖只通信,可我隱約覺著,此人乃大才,不可多得也。」情傾拉著潫潫的手撩開屏扆旁的南珠掛簾,往後走去。

「這麼說,咱們一路走來,很多事情都是他給你出的主意?」潫潫到真是希望有位可以出錦囊的「諸葛先生」。

情傾勾了勾潫潫的鼻子,笑道:「潫潫聰慧。」

潫潫皺皺鼻子,又看向裡間,這裡也掛了紫色鑲著明黃刺繡包邊的帳子,右邊是一扇直欞窗,左邊還是一個靠牆的榻,後有博古架,一側放著一個花幾,上面擺著一叢綠油油不知是什麼品種的植物。這裡整個看起來雖小,卻更加溫馨。

「從這兒去,後面是我們的內室。」情傾推開房門,這裡用的並非障子,而是一般的雕花木門。

潫潫還沒進去,目光就被那張雕琢狩獵圖的大床看去,大床四面起架,掛上深紫色的帳帷,從床後的屏扆開始,圖繪仕女騎馬圍獵的場景,獵物多為兔、鹿,這等乖巧可愛的動物,連仕女帶著的獵犬也是那種靈巧輕盈型的,然而難得的是,獵物們彷彿是從床後屏扆中跳脫出來一般,延伸到床架的每個角落,不經意間還能看到床頭處,雕刻著一隻蹲著的狐狸,潫潫從未看過有人在床上雕刻這種圖案,那樣野趣,生動,雖然她也喜歡那種繁複的花卉鏤空技藝,可瞧著面前的狩獵圖,卻更是由心歡喜。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捏了捏潫潫的手掌,情傾得意的笑道:「日後,我們的府上也會有這種床,還會帶那種可以拖動拼接的床幾。」

潫潫喜的眼都彎了,再看那紫色的裝飾,也不覺得打眼了,畢竟,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真正使用這些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