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站在踏跺前高昂著頭,不屑的看著前面的門簾,她才剛剛出月子沒幾個月,微微有些發福,可卻掩蓋不了她的雍容的氣質,以及姣好的容貌。王氏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有大富貴的人,即便她的族姐成為了宸國太子妃,她也只是暗地裡譏笑,太子妃日後還不定會不會成為階下囚。
所以,當她領旨送入豈國質子的宮殿時,有一瞬她居然不願再活下去了,她覺得那簡直是辱沒了自己的風華,但不甘的憤恨又讓她存了口氣,得以繼續存活。而現如今看來,她果真命中有貴,質子不但沒有繼續留在宸國,反而回到了豈國,即將過到皇后名下,成為嫡子,甚至將來更有可能成為一國之君。然,最最要緊的,是她生下了皇子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念及此,王氏嫉恨的咬咬唇,那屋裡的人明明只是個罪臣之女,曾經一直被皇子養在宮外,只是回國的路上才想起接了過來,卻不想也懷了孩子,如今到是爬到她頭上來了,如何不讓她憤怒。一隻鴉雀也想爭鳳凰的光輝,可惡!
「給王庶夫人請安,寶庶夫人有請。」簾子一挑,裡面出來一個小丫頭,屈膝行禮後,規矩道。
「有勞了。」漫不經心的翻了個白眼,王氏走了進去,滿肚子的火,就是這個「寶」字,壓的她幾欲吐血。
潫潫看著那個滿頭金釵的女人,搖搖晃晃的進來,也不起身,摸著自己的指甲蓋,涼涼道:「何事?」
那種不屑的語氣,那種鄙夷的態度,讓王氏恨不得上去抽上幾巴掌,可她卻不敢,如今又有所求,所以不得不強忍著低下頭,機械的行了一禮道:「給寶庶夫人請安。」
潫潫懶得搭理她,只是點點頭,鼻子嗯了一聲。
王氏在袖子裡掐著自己的虎口,深吸了一口氣,又瞥了眼榻上的女人,精緻淡雅,眼眉卻透著妖媚,果然是那種地方出來的下賤女人。
「殿下傷勢不知如何了?」
潫潫挑眉,心中好笑,這才生完孩子就想著要爭寵了?
「還需靜養。」
王氏咬咬牙,這句話她一路都聽了好幾次了,她之前懷孕也就罷了,如今她都出了月子,宋氏那個女人又死了,她怎麼可能還會老實的窩在後面,等著殿下將她遺忘?
「妾如今大好,卻已是多日不見殿下,心中憂心難耐,夜不能眠,且大郎出生至今尚未見父,還望夫人憐憫他一片赤子之心。」王氏躬身作揖,雖不見跪,到也算是大禮了。
怎奈,潫潫只是揚手揮了揮,換了個姿勢靠在憑几上,連上前扶都未扶,慵懶的回道:「七郎身有不適,咱們做女人的,理應體恤,莫不該應子而驕,你且退下吧。」
「你!」王氏如此做小伏低,就是希望能見皇子一面,不料這個女人不但不許,反而還如此親暱的稱呼皇子,當真可惱。
「子戶,我乏了。」潫潫冷笑一聲,抬起頭,伸手遞給子戶,子戶忙躬身將她扶起,就要往內室去。
「送王庶夫人出去吧。」
「諾。」桔葉躬身應是,轉身來到王氏身邊,也不說話,只是躬身低頭,站與一旁。
「你!你好!哼!」王氏廣袖一甩,氣得滿臉通紅,轉身就往外去,桔葉則退後幾步跟在她身後。
「夫人……」子戶側頭看向潫潫。
潫潫歪著腦袋,微微勾唇,似有困惑道:「七郎給我那麼大的麻煩,我該不該給他點教訓呢?」
子戶縮縮頭,沒敢言語。
翌日,前院傳來消息,責令王氏庶夫人驕縱難訓,行止不規,從即日起禁足,包括返回南都途中,都不得離開馬車半步,違者重罰。
「夫人……用力啊……」
「再加把緊,就要看到頭了……」
情傾坐在產房旁的內室裡,緊緊揪住自己的衣袖,焦躁的雙腿來回蹭動,彷彿蒲席上生了蟲子。原本細白的臉龐滿是汗珠,表情嚴肅得有些猙獰,嘴唇微微抖動著顯出他內心的恐慌。情傾從來沒有見過別人生孩子,就算是路上那幾個假質子的女人生孩子,他都沒有去看過,都是女人生完,僕婦前來稟報,他知道結果就行了,哪像眼下,潫潫痛苦的聲音,猶如針扎一般,刺入他的心中,居然讓他生出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就好了的奇怪想法。
情傾咬了咬乾裂的嘴唇,心中發狠,無論如何,誰也不能將他的潫潫從他身邊奪走,哪怕他的孩子也不可以。潫潫是他的,這輩子甚至永遠,他都不會放手。情傾目露執著的光彩,下意識的用手按住胸口的位置,那裡的衣物裡被縫了個口袋,裝著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東西,只是,這樣東西只有他自己知道,連潫潫都不甚清楚。
「啊!!!」
一聲慘叫,讓情傾差點暈了過去,他再顧不得什麼,就要往外衝,卻被他隨身的侍從周大郎攔住了。
「主上,現在院中人多嘴雜,如今主上應是在休養傷勢才是。」
情傾看了周大郎一眼,卻沒有一絲想要留下的意願,他的理智告訴他,周大郎說的沒錯,即便他們再如何整頓,釘子總會有的,他如今的能力頂多護的上自己的周圍和潫潫的周圍,可現在院中因為潫潫生產有些混亂,誰也難保不會有誰家的細作混身在此,他若是出去了,日後就不好給皇后和丞相交代了,說不定還會讓他住進皇宮內,就近監視。可他再如何理智,也抵擋不了,內心的慌張,他害怕他如果現在不去,將來會後悔一輩子。他怕他如果不馬上抓緊潫潫的手,那潫潫就會離他而去,再也不復返了。
「讓開。」情傾雖說學過功夫,可當時畢竟是按照細作的標準去學的,再則他當時對此並不用心,即便有武傍身,也不夠精細。幾下就被曾將軍派來的周大郎制住,怒目而視。
「還望主上三思。」周大郎不為所動,他就是一根筋的性子,之前原有官職,後被貶黜,其中自然有他曾是原驃騎大將軍麾下的原因,但是更大一部分卻是他本人耿直,不懂官道,得罪了不少權勢的緣故,這才會被判全家流放,被巧辯先生所救,一家送至情傾處,忠心效力。
情傾這次話也不說,赤紅著眼睛,硬要往外衝,力道之大,差點將周大郎推個跟頭。周大郎不得已撒手後退,情傾得了自由,當然不會回頭,眼看幾步就要出得門去,周大郎要攔也攔不住了,剛要懊惱,就見旁邊閃過一道人影。情傾眼前居然一黑,就軟了下去,正被那人影攔腰抱住。
「你瘋了不成?」周大郎心一驚,一身的冷汗,剛要發難,才發現此人不是外人,正是他一同辦差的情傾另一位隨從——嚴正。
嚴正年紀與春韶相仿,當年他爹是驃騎大將軍帳下的親衛,後驃騎大將軍遇難,他也成了遺腹子,他娘生下他不久,便也過世了,只留他給年邁的奶奶照顧,巧辯先生不忍遺孤困苦,便將他接到身邊,想要將他養育成才,日後成為情傾的一大臂膀。嚴正到正是巧辯先生所想的好苗子,一身的武藝能耐,在學識上也可舉一反三,可謂文武雙全,又因巧辯先生從小教育使然,他早將自己的性命放與素未謀面的情傾手中,若不是當時,嚴正正在外有事,哪裡輪到章岫手下的煞仲前往宸國,還因此驚了女主人。所以周大郎見嚴正出手擊昏情傾,便覺著他今日是否發了瘋病。
「瘋到沒瘋,不過主上醒來,我定討不到好。」嚴正尷尬的抱著情傾回到榻上,將其放平,這才轉身道:「剛接到消息,那周老頭的遠方親戚,最近和丞相府的人有所牽連。」
周大郎雖然心思不會拐彎,但是卻並不呆傻,嚴正這般定是南都有了消息,說起那周老頭並不是情傾敵對,反而恰恰相反,驃騎大將軍手下,曾有一文一武兩名屬官,文的就是嚴正的老師,情傾的謀臣——巧辯先生。而武官就是這位嚴正口中的周老頭了。周老頭全名周昌,原是也山村野夫,後因沙場兇猛,對人仗義,被驃騎大將軍看中,一路走來,也過了不少春秋,驃騎大將軍也對其極為信任,甚至破格提拔成了長史屬官,又請封得了將軍的頭銜,手掌一路兵權,連丞相都不敢小覷,當年驃騎大將軍受難,還特別將他調去邊關守城,卻未動他手中兵權分毫。他也是曾經驃騎大將軍手下,在目前的朝堂中,實權最大的人。
當然,除他之外,驃騎大將軍還留下三位雜號將軍,一位是如今的奉義將軍——章岫,只有封號,並無實權,一位是如今的建武將軍——句馳,雖有兵權,可兵力積弱不說,人數也少,最後是曾經的越騎將軍,現如今的牙將——曾何必。
然,對於驃騎大將軍留下的人,情傾並不完全信任,除了巧辯先生與曾何必外,情傾都有所保留,甚至暗中觀察。也許是他兒時的經歷,也許是他在小倌館時練就的一套識人本領,再加上他彷彿天生就對人有種洞察力,以及敏銳力。這麼一路走來,除了易彥之外,他還當真沒看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