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捏著帕子哭哭啼啼,彷彿將要暈厥一般的送走了太醫,順手扔掉了寫著藥方的絹帕,潫潫一抬頭,除了眼眶有些紅之外,臉頰上連一滴淚都看不出來。稍稍撇了撇嘴,潫潫走向床邊,一手拉開床上的帳帷,看著一臉青白的情傾,頭上忍不住冒出幾道黑線。

「走了?」情傾胸前纏著麻布條,還做出沾染膿血的樣子。

潫潫看著他突然一下變得精神極好,手腳靈活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走了,還被你嚇的不輕,差點就要和我說,讓我給你準備後事了。」

情傾擺了擺手,不在意道:「若這傷是真,那麼久還反覆沒好,一般人早就已經變成黃土了。」

潫潫點點頭,歎了口氣跪坐在情傾身側,拉住他的手說道:「虧好有孫老和嚴紫蘇幫我們,不然這關還真是難過。」

情傾反握住潫潫的手,忽然有些擔憂的看向潫潫,斟酌了許久,直到潫潫疑惑的抬起頭看向他,他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孫老和嚴紫蘇剛剛走了。」

潫潫握住情傾的手一用勁,隨即又放開,情緒微微低沉道:「怎的都不與我告別?」

情傾伸手摸向潫潫的臉頰,愛憐道:「就是怕你不捨,嚴紫蘇說,就當她出去遊玩,總有回來的時候。」

潫潫畢竟是活過幾世的人了,就算有些離別的惆悵,可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這天下哪裡有不散的宴席,兜兜轉轉,總有相會的一日,誰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相伴一輩子,連自己的兒子都是,能陪著自己的,終歸只有面前這個滿眼寵溺的男人。

想著,便覺得胸口微酸,支著身子躺了下去,靠在男人的胸膛,感受著那胸膛裡強烈的心跳聲,潫潫用力擁著他,眼底閃過一絲堅決,猶如一隻想要保護領地的母獅。

「太醫這次是來試探咱們,今年宮宴去不去宮裡的。」情傾自是敏感的感受到了潫潫突如其來的鬥志,心情極好的說道。

「需要我去麼?」若是說她對去皇宮一點都不緊張,那純屬是騙人的,對於什麼背景都沒有的潫潫來說,她若入宮,絕對是羊入虎口,別人想如何拿捏她,都不會手軟,只能憑藉著皇后對情傾的幾分忌憚當成依仗。然而,若真說對入宮視如洪水猛獸,到也不盡然,她畢竟有過風光的前世,雖然那一世成為了亡國之君的私生女,在亡國之前,好歹也做過公主,宮裡的那些手段,她也不算是眼盲心盲,完全抓瞎,只是,要是她真去皇宮,是絕對不會帶著兒子去的,她的兒子就是情傾與自己的命根,光在暗處守著兒子的護衛,情傾就派了三男三女,可見其重視。

情傾卻是摟住潫潫,唇角帶著譏諷道:「寶庶夫人都被禁足了,如何去得,不如讓王庶夫人代去,還可帶著大王子同去,也讓皇后殿下看著放心才是。」

潫潫聽罷,便遮住眸中複雜的神色,她知道,恐怕王氏和那個孩子此去,暫時是出不了皇宮了。

次日,睿安皇子下令,因寶庶夫人不敬皇后,此番禁足,期限不定,又因皇子傷勢反覆。故,睿安皇子令長子以及長子生母王庶夫人代其進宮參加此次元旦宮宴,特賜南珠一盒,胭脂水粉若干,貢品綢緞三匹,首飾頭面三套。

消息傳來,府內之人又是一陣議論,大家都原以為此次元旦宮宴,必定會讓寶庶夫人一同前去,卻沒想到殿下居然會為了一個皇后送來的僕婦削了寵夫人的面子,反而讓生了長子的王氏庶夫人進宮隨宴,難道說,這府中的風頭又要變了不成?畢竟王氏和寶庶夫人雖然都是生了兒子,可王氏畢竟生的是長子,再加上她在宸國的家族勢力不俗,要比滿門抄斬的寶庶夫人強的太多了,這若是王氏得了皇后的青眼,怕是想要再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不論府內的下人們如何私下議論,王氏這裡,卻是一片興高采烈,王氏本人覺著是殿下沒有忘記自己的好處,再加上她有兒子傍身,何愁將來不能籌謀,而她的丫頭下人們也是極高興的,畢竟她們這些人都是王氏從宸國帶來,那場刺殺有幸未死的,她們在異國他鄉能依靠的就只有王氏,同樣的,王氏如今可以信任的,也只有她自己親自帶來的人,她雖心比天高,卻並不真正愚蠢,因為刺客之時,後來補入的僕婦,她壓根沒放在身邊,都是遠遠打發著,還讓心腹時時敲打觀望。

「如今這般可真算是好了。」珍珠為王氏試著深衣,因為並不需王氏祭祖或者祭祀,所以並未準備吉服,只是在深衣上多做了點功夫,顯得更為奢華。

王氏看著深衣上的纏枝紋,嘴角止不住的上翹,眼中卻還仍保留一絲清醒道:「那還不是那個女人愚蠢,居然一來就仗著得寵得罪了皇后的人,要知道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皇后,咱們殿下可是皇后殿下一手拉拔上來的,否則咱們現在還窩在宸國的宮殿內呢。」

「可不是。」一旁珍翠拿來頭面中的花簪配在王氏的髮髻上,隱隱有些得意道:「畢竟不是大戶族出來的姑娘,哪裡有咱們夫人高貴聰慧,光想著迷惑住殿下,卻不知殿下也是要靠著皇后殿下的。」

王氏心中雖深以為意,卻還是口中呵斥道:「住嘴,此話也是你能說的。」

珍翠臉色一白,忙低頭道:「諾,是婢子逾越了。」

珍珠最能揣測王氏心意,到也不懼道:「夫人一向知道,她慣是個嘴沒把門的,何必與她置氣,倒顯得她貴重了。」

珍翠心知珍珠替她解圍,也緊跟著苦著臉,湊到珍珠跟前,挨著她歎道:「姐姐你心裡明白也就罷了,還當真說出來,傷了我的心。」

王氏捏著帕子掩口而樂,剛剛裝出來的氣勢一下子洩了出去,竟而點著珍翠的頭,沒好氣的笑道:「你們這兩個鬼丫頭,就想著法兒編排你們主子吧。」

珍珠乖覺的接口道:「還不是夫人疼惜我們。」

珍翠這時倒顯得有些低落,看著外間收拾東西的另外兩人,忍不住道:「如今跟著夫人的,也就咱們幾個了,其餘那些合的來的小丫頭們,卻是再不能見了。」

聽罷,王氏和珍珠也是多了幾分惆悵,她們一路跟著殿下從宸國到豈國,吃苦到是還好,就是遇上了那場行刺,她們幾人已經算是幸運,且不說跟著她們的丫頭和嬤嬤,只留了珍珠、珍翠、珍佩、珍環。其中珍佩、珍環還是原來的二等丫頭,年紀尚小,嬤嬤中也只留了一個顧嬤嬤,如今其餘的嬤嬤都是後來殿下給配給的,不能重用。就說與王氏同等級,甚至比她更高等級的妾侍們,到了這裡的,除了寶庶夫人和孟良悌,剩下的都死了,寶庶夫人還是從未入過宸國皇宮的。

這番想來,王氏更是冷靜了些許,也更加堅定了想要出人頭地的心思,沒道理她大難不死,卻沒有後福。

「即便這次宮宴對咱們來說,是個好事,卻也不可過於驕傲,怠慢了。」王氏摸著梳妝台上的翎羽金釵,低聲鄭重道:「咱們都是皇宮裡淌過水的,裡面渾不渾,都是門兒清的。別到時候在這麼個戰敗國的皇宮裡,踢上石板。此去也不一定就是榮華富貴了,畢竟咱們是宸國來的,敵意絕不會少,可這就是一把雙刃劍,咱們耍的好了,便能扶著皇后那棵大樹,扶搖直上,若是耍的不好了……」

聲音微沉,珍珠和珍翠都跪了下去。

王氏冷著臉,看著二人,繼續道:「富貴險種生,咱們王子能否得了皇后的青眼,連帶著日後的大富貴,就看咱們的了。」

「願為夫人和王子肝腦塗地!」珍珠和珍翠急急跪下,雙手抵額,匍匐在地,行大禮言之。

王氏捏著那翎羽的金釵,聽著二人的誓言,眼中彷彿瞧見了手中的翎羽變成了鳳凰……

「姑娘,咱們可怎麼好。」另一個院子裡,一間內室緊緊關著障子,周圍的人都遣了出去,一個丫頭梳著雙髻,穿著青色碎花的半臂,站在榻下來回轉悠,面露憂色。

「你慌什麼?」一戴著素銀簪子的婦人到是絲毫不慌,端著茶盞小口小口的吃著,噴香噴香的。

那丫頭一轉頭,一瞧主子的模樣,急得上火,恨恨道:「我的姑娘啊,你怎麼就不急呢?那王氏若是入了宮,這回來之後,府裡還不知怎麼個變法兒呢,姑娘你與她本就不合,若是她得了上面的青眼,咱們日後的生活可怎麼過。」

那婦人卻搖著頭譏笑道:「綾素,你當她真能回來?」

綾素一愣,傻乎乎的反問道:「良悌何出此言啊?」

孟氏端著茶盞,將手遞給綾素,綾素恍了下神才走了過來,將她扶了起來。

「殿下雖然好色,可這一路走來,我瞧著卻並不糊塗,王氏即便善於算計,卻不容易沉得住氣,又是個急功近利的,她想扒著皇后,就勢必不會得到殿下的寵信了。」孟氏靠在窗口,看著窗外乳母正帶著女兒曬著太陽,眼眸不自覺的就軟了下來。

「良悌的意思是……」綾素還是糊里糊塗的,誰都知道殿下只有緊緊拉攏皇后,將來才有好日子過,可如今孟氏這般說,到有些不同了。

孟氏喝了口茶,咀嚼了一下才幽幽道:「咱們這個身份,想要過的好,只需給皇后殿下露點善意,卻要將全部賭注壓在殿下身上,才能有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