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兩人閒聊片刻,卻聽門外傳來不大的敲門聲,一下一下的,極有規律,好似某種暗號一般。情傾將那敲門聲全部聽完之後,才走到門邊,也輕叩了幾下,不一會兒門外便沒聲音了。

潫潫看了眼情傾,又轉過頭看向八寶櫃上的擺著的各色漆繪的漆盤,形狀不大,可花紋新穎,多是飛禽花卉,色彩亮麗,要比潫潫在宸國看過的漆器精緻許多,也難怪別人都說豈國是富貴之鄉了,相同的,恐怕情傾的舅舅家也不是那種朝廷新貴,反而更有世家的模樣。

「你若是喜歡,就都拿回去擺著。」情傾走了過來,看潫潫正盯著漆器瞧,便隨意拿了一個塞進潫潫手裡。

潫潫好笑的看著手裡的紅黑色漆盤,上面繪著菱格紋,只比她手掌稍大一些,盤中淺顯,微微側一側漆盤,盤內一片油光,果然是好東西。

「不必了,我對這些並不太懂,何必學人附庸風雅,不懂裝懂呢,再說也就這屋子適合這盤子,若放在我們屋裡,到顯得突兀了。」潫潫沒有絲毫不捨的將漆盤放回原處,她一向對這些沒什麼興趣,就算前世也更喜歡玉器,更別說那些模糊往世,那樣的年代那樣的環境下金銀更和她的心意。

情傾垂目拉過潫潫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摩挲著她的手背,似是鄭重似是感歎的說道:「潫潫,你不用想太多,我帶你回來,雖說現下有些辛苦,可那必定是暫時的,你要記住,我和旁的男人不同,我所做的一切,並非為了野心,也並非為了什麼富貴榮華,我只是想為咱們出一口氣,更想讓你挺直了腰站在我的身邊,我想為我的孩子謀求最好的。但……即便如此,我也絕不會委屈你和孩子。潫潫,不論你想要什麼,只要說,哪怕我沒有,搶我也給你搶到手。」

潫潫聽著他好似土匪一般的言論,內心發燙,她再一次發覺,也許老天讓她帶著記憶穿越來此,可能真的不是為了再折磨她一次,反而是在教她,慢慢的懂的什麼是愛,也慢慢的,讓她感覺到愛。無論前幾世如何痛苦,無論未知的將來如何艱險,但她還是覺得,此時此刻什麼都值得了。

「你居然還想搶別人的……」笑得快要落下淚來,潫潫將頭埋入情傾的懷裡,她是在高興,她不想讓情傾看見她的眼淚。

情傾回抱住他的心上人兒,輕笑道:「只要我們擁有彼此,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你真會把我寵壞的。」潫潫悶聲悶氣道。

情傾卻是大笑道:「寵壞才好,以後你習慣了我寵你,你便再看不上別人了……」

潫潫捶了他一把,還想說什麼,卻聽得外面有人殷清的說道:「客官,這邊兒請,咱們這雅間內院,在豈國也是頭一份兒的,平日裡,這裡根本不讓進……」

情傾抱住潫潫的手臂一緊,潫潫竟覺著他有些緊張,忙拍了拍他的胸口,小聲道:「可是約的那人?」

情傾點了點頭,稍稍鬆了口氣,可雙目難得露出興奮期盼之色。

「我可要迴避?」豈國比宸國風氣嚴謹一些,雖男女可一同出遊,但且不可單獨行事,即便情傾在一旁,可來人怎麼說都是陌生的外男,潫潫迴避反是應該。

「無礙的,來者是我夫子,也同是你長輩,不必避諱。」情傾說著拉開潫潫,兩人相互整理了一番,便恭敬的站在內室等著。

少頃,外門忽而一開,幾人踏步而入,潫潫忽然覺著自己也跟著緊繃起來,也隱隱猜到來者何人。如今能稱的上情傾夫子的人,恐怕只有豈國巧辯先生一人了。

這裡內室的房門並非障子,而是一鏤花彫空的梨花木門,隨著房門被人從外打開,情傾幾步過去,看清來人,壓住內心激動,深施一禮道:「先生安好。」

潫潫自不停留,也跟其後,屈膝低頭。

「像……像啊……實在是像……」門口傳來一中年男子的聲音,微微顫動,似也同情傾一般,情難自禁,反覆不停的自語。

他身邊之人到是瞧見了潫潫,忙解圍道:「果真是夫子心中之人,平日到沒見夫子對小子這般疼惜。」

巧辯先生也只是一個晃神,畢竟驃騎大將軍離世已久,而外甥像舅,情傾竟與驃騎大將軍有七分相似,若說情傾並非賢夫人所出,恐怕巧辯先生第一個不會同意。如今驃騎大將軍身死,賢夫人也香消玉殞,原本偌大的尹家也不得不從明轉暗,折損了不少氣數,再加之驃騎大將軍並無子嗣,若真論上血脈,怕是這世間也只有情傾最為貼近了。

「你這臭小子,平日裡老夫可待你不薄,怎的今日在殿下面前,反而編排起我來。」巧辯先生拈了拈羊須,笑著點了點他身邊從小看大的孩子,搖頭道。

情傾也壓下心中激動,讓了個空擋,將兩人引了進去,邊走邊道:「還不是先生想著我,嚴正這小子便吃醋了唄。」

眾人又是一笑,嚴正原本只是想打個圓場,卻不想竟賠上了自己,到底還是個毛頭小子,被眾人一樂,到是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轉過頭,不敢言語了。

「都坐吧。」即便巧辯先生再是老師,可情傾身份在此,若他不發話,自然無人敢動,所以情傾也不矯情,伸臂讓座道。

潫潫見狀,自然攬過上茶的活計,他們三人私下見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不可能派什麼人專門在這裡煮茶,所以潫潫就按照情傾的口味調了點蜜水,又簡單的煮了個茶餅,到是嚴正覺得失禮,急急起身,取了潫潫手上的器皿,為老師煮上茶來。

「以往常聽殿下說,夫人靈秀通透,蕙質蘭心,今日一見,果真不凡。」巧辯先生並沒施禮,到是如長輩看媳婦的眼神,滿意的瞧了一眼潫潫,這非但沒讓情傾潫潫覺得失禮,反而更添一份親近。

「七郎慣是個護短的,再不好的,得了他的眼,怕是落地的野雞也成了鳳凰。」潫潫將蜜水送到情傾面前,自謙的說道。

豈料情傾還未發話,巧辯先生卻搖頭道:「非是奉承,可殿下的眼光很少遺漏,那敏銳的直覺,怕是老夫都難予一比。何況夫人高義,原是可平平安安的隨著家人回到豈國安穩度日,如今卻自願深著泥潭,與殿下一同面對,就這份心性,就足夠老夫欽佩的了。」

潫潫聽了這話,卻低下頭道:「先生怎知我不是那貪慕富貴之人?」

「哈哈哈哈……」潫潫一說完,巧辯先生忽而大笑起來,坦蕩的說道:「以夫人聰敏,自知這不是好走之路,若以夫人所想,那隨著家人找一戶好人家,做那家中正頭娘子,主持中饋,相夫教子那等平靜生活才是最妥當的,不是麼?」

潫潫不吃驚巧辯先生知曉自己叔叔一家的事兒,卻吃驚他能看出自己當初心中所想,要知道其實這個時代對女子並非十分嚴苛,有些嫁了人的女人為了富貴還會和離,重新高攀,連皇帝後宮都有得寵的再嫁女,何況她當初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若是一般女子,也會尋了她一樣的路,誰不願給皇子做女人,那對女人來說,簡直是滔天的富貴。只是其他人可能看中權勢,她卻確確實實是為了情傾這個人,不然,她也定會如巧辯先生所說,隨家人一同返回,待字閨中,平穩出嫁,恬淡一生。

「先生慧眼。」潫潫深覺佩服,起身一禮道。

哪知,巧辯先生竟也起身,回了一禮,口中道:「忠義之家,必有忠義之女。」

「先生知道家父?」潫潫疑惑的問道,她可沒忘記自己的父親是宸國人。

「無緣相見,卻是耳聞。」巧辯先生坐了回去,有些感慨的說道:「你父親素來耿直,雖說在戰場上與我國曾是仇敵,可他剛正不阿的性子,實在讓人欽佩,連大將軍也讚過令尊,怎奈宸國皇帝昏庸,大好的人才只得了個武衛將軍,後來還為不肯站隊,不負摯友,落得如此下場。」

雖說這個父親不是潫潫真正的父親,可潫潫每聽人提過一次,便覺得他在自己心中又充實了幾分,彷彿曾經那些笑容也更清晰了起來。若是……若是他尚在,她定也會與他相處融洽,如真的父女一般吧。思及此,潫潫難免紅了眼眶,低下了頭。

「說來,不過是聖人無道。宸國與豈國不是一樣?」情傾接過話來,案幾下卻伸出手,緊緊握住潫潫的手。

巧辯先生也是一歎,看著情傾那熟悉卻陌生的臉龐,歎息道:「若你舅舅當年如你一般,看的清楚,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了。」

這話,情傾到不好接了,他確與舅舅不同,他對什麼忠君之事,像來嗤之以鼻,更多的是混身煙花之地,看得自然比世家出身,接受孔孟教育的舅舅來的更為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