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那個女人到有幾分本事。」情傾把玩著一件紫玉金豹的壓席,跪坐在巧辯先生身邊,似笑非笑的說道。

周大郎點點頭,也道:「原以為不過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卻不想到拉了六皇子一把。」

情傾捏著壓席有些恍惚,他記得他是見過榮玉的,可如今怎麼想,都想不起榮玉長什麼樣子,他現在唯一能回憶起的就是那日易言之拉著自己去了尋香樓,然後宸國寧遠侯世子帶著那個女人,以及跪坐在下面在陽光的照射下,稍顯稚嫩的潫潫,表情是那樣的恬靜。記憶是那樣的深刻,好似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他都記得。

「雖然一介女流,可殿下萬不可掉以輕心。」情傾不說話,巧辯先生卻開口道。

「是,謝先生指點。」情傾回過神來,趕忙抱拳恭敬道:「此女既然是我送進去的,自然有法讓她消失,何況如今我還要用她。」

「殿下,她知道本就不多,聽說只是在宸國南郡看到過夫人,才起了投奔之心,那時候估計她還想著用尋香樓之事威脅夫人。若不是此番她在六皇子面前出了一計,怕是六皇子也不會留她。」嚴正坐在對面,百思不得其解道。

情傾卻笑道:「本就知道她沒什麼底牌才將她順水推舟送給老六的,雖用處不大,可豈國質子在宸國什麼名聲,誰都知道,用這個女人的嘴,去撩撥撩撥老六,給丞相點膈應還是可以的。誰知……她還有別的用處。」

說完,情傾從袖袋裡拿出一塊絹帕遞給巧辯先生,巧辯先生一抖絹帕,鋪在案几上,一目十行,不由沉下臉道:「好個有城府的女子。」

情傾摸著那紫玉金豹的脊背,勾起唇,愜意道:「可不是,能從寧遠侯世子手上跑走,又得知了不少辛秘之事,卻沒有在宸國投靠五皇子,反而去了南郡,一直忍辱負重,直到見到了我家夫人……」

「那她可知殿下……」周大郎難免憂心道。

「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她都已經幫老六與宸國五皇子牽了線。」情傾直起身子,看向嚴正,肅然道:「盯著點,咱們務必要一擊即中。」

「諾!」周大郎與嚴正立時抱拳道。

情傾與幕僚們商談完後,從密道回了房間,剛一入室就聞到陣陣飯菜香,忍不住揉揉肚子,嚥了嚥口水。轉頭再看食案上,果然擺著三菜一湯,潫潫卻不再房內。慢慢走到食案旁,情傾用手指捏了一塊五花肉扔進嘴裡,軟糯鹹香,表皮似乎還被炸過,一點都不膩,再嘗,肉裡還有醬的味道,幾乎入口即化,直把他的饞蟲勾了出來,伸手又想去捏。

「怎麼用上手了?」

情傾手一頓,耳朵染上了一層粉色。

潫潫好笑的看著情傾羞惱的模樣,將手裡的象牙筷遞了過去道:「好吃也不能吃那麼多,小心吃多了積食,你的胃又不好。」

情傾拿過筷子,又見另外一個是醬色的排骨,味道帶著絲酸,還有一個是少見的炒扁豆,湯是冬瓜海帶湯。這樣的菜色,他之前幾乎都沒見過,所以忍不住問道:「可是換了廚娘?」

潫潫翻了個白眼,跪坐在他身邊,沒好氣道:「可不是,廚娘可貴呢。」

情傾眨了眨眼,細心的發現潫潫的情緒不定,又看了看桌上的菜,頓時恍然道:「可是潫潫做的?」

潫潫塞了一塊排骨進口,懶得理他,她終於可算是吃到與之前不同的炒菜了,要說這裡的燉菜,她都要吃吐了,雖然調料什麼的少的可憐,可至少比宸國要多了一些,再加上最近府裡已然清明許多,她才興致勃勃的去了廚房。當然,生火剁肉什麼的還要廚娘幫忙,可調料步驟確是她精心放置的,味道也不至於比前世差好多,應該說對比這裡的大塊煮肉要強太多了。

「潫潫,真好吃。」情傾屁股一點點挪到潫潫身邊,蹭了蹭她說道。

潫潫這次連白眼都沒給他,又夾起一塊五花肉,仔細品了品,不及前世味道豐富,卻勝在肉好火大,油煉的乾淨,以後這道菜可以教給廚娘,多做幾次。

情傾靠著潫潫,含笑的看著她一口一口吃著,被美食捕獲的潫潫,瞇著眼睛,嘟著油乎乎的小嘴,那享受的模樣深刻入情傾的心中,也只有這個時候,潫潫看起來才像符合她這個年齡的女子,二十未到,花季稚嫩,雖然,她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對了,六皇子那事兒,還有後續麼?」潫潫吃飽了飯,擦了擦嘴,喝了一口紅棗枸杞茶,滿足的歎了口氣,也不過就是隨便找個話題聊聊。

情傾喝著萬年不變的蜜水,回道:「聽說丞相發作了不少官員,連京都都沒放過,還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京都執金吾牽了進去,可誰都知道,他不過是想把京都的掌兵權弄到自己手裡,如今時局混亂,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執金吾啊……」潫潫對這個時代的官名印象不深,她只是知道,這個官員似乎是保衛京都的,也是個實權,而且他下面還有中壘令與中壘丞……

忽得,潫潫手一抖,好像想起了什麼,然後臉色微白道:「我記得執金吾下面有個中壘丞的……」

情傾轉回頭,看向潫潫微白的臉,皺起眉頭,卻還是答道:「此次也牽連進去了,據說已經收監了。」

潫潫一閉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將手中的茶盞穩穩放回案几上,再一睜眼吸一口氣道:「情傾,你等等。」

說完起身來到內室床頭邊,從床幾里拿出一個木盒,又將木盒打開,拿出一塊絹帕,這才將東西都收拾歸位,重新回到榻上。

「原本,我不想瞞你,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與他們相處,後我又見你並沒打算牽連上我的叔叔,於是,我就做主瞞下了。」潫潫將絹帕送到情傾手邊,她心中微微緊張,雖然確信情傾並不會因此責怪自己,可心中就是不由自主的忐忑。這個男人,即便是從小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也極有自己的主意,甚至因為曾經的自卑生出了如今的自尊,他也知道潫潫對於家人即便不親熱,也絕不漠視,所以就算知道潫潫的叔叔在豈國的商場上很有份量,也絕沒有生出利用之心,反而隔開他們之間的接觸,變相的保護起來。

情傾用兩指拈起那絹帕,默默打開,默默看了起來,而後,輕笑道:「放心好了,小舅舅會沒事的。」

沒有疑問,沒有遲疑,潫潫能想到情傾的任何反應都沒有出現,哪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還倒過來安慰她……潫潫眼眶濕了……

「沒事的,他不過就是中壘丞,連執金吾都不一定會有事。」情傾湊過來,摟住了潫潫,將她按入自己的懷裡,小聲安慰道。

潫潫瞇著眼睛,摟住情傾,難受的問道:「你不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情傾摸著潫潫的腦袋,好笑道。其實若說一點不在意,那倒是假的,可潫潫沒說,說明她根本沒準備認回自己娘親家的親戚,既然她是這般盼望的,那麼他也會替她做到,他永遠不會讓她為難。

潫潫抽了抽鼻子,壓下眼中的淚意,帶著鼻音的說道:「我原以為你至少會冷臉,畢竟當初家姐的信被你翻出來之後……」

情傾當然也沒忘記那日的事情,那種焦躁,那種害怕失去的冰冷痛楚,直至今日,有時候還會在夢中出現。然而,一事歸一事,他之前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潫潫瞞著他,可能會跟別人離開他,而眼下潫潫瞞著他,卻只會和那些人疏遠,更靠近自己,何況,有沒有潫潫的這些親戚,對於他的大事來說,並不會有太大的不同,所以,他尊重她的選擇,只要,她不會離開他。

「只要你在我身邊……」情傾用力抱緊潫潫,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一直都在……」

潫潫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將鎮南將軍夫人給她的盒子忘在了腦後,當初接手盒子裡的東西,即便迷茫了片刻,也很快下定了決心。畢竟她不是真正的秘艾寶,那時候她接手這副身子,也不過1年有餘,她也許都沒弄清楚,曾經的武衛將軍府裡到底有哪些人,更別提那個早逝的便宜老娘,在這世上會不會有什麼親人了。而且她之所以讓子戶將東西收妥,也不過是怕被有心人看到,在往後牽扯上便宜老娘的家屬,因為就算她再沒良心,也不可在這種大事上,連累無辜的人。

然,眼下的情況卻不一樣了,不是她想要讓舅舅家的人投靠自己,而是小舅舅忽然深陷囫圇,也就是說,就算她不願意讓舅舅們牽扯到奪位之戰中,他們也不一定就能安然無恙的過下去,那麼……處於她和情傾的利益著想,處於舅舅們的將來著想,還不如孤注一擲,也許大家都會有所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