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德昌大藥行,是南都最大的藥行,在整個豈國也能排的上前三,他們家的藥材不但貨真價實,且價格公道,從不做欺世盜名之事,所以不但世家大族喜歡在這裡訂貨,連貧民百姓也因為東西物美價廉而頻頻光顧。更別說藥行的東家性格敦厚純良,每逢各大節日,都會有施藥的慣例,甚至在宮中太后或是皇后的壽誕那日起,還會約來南都最好的醫館大夫坐堂,連續義診三日,直讓百姓交口稱讚。

然而這些日子以來,有明眼人都能看出藥行東家以及親信的幾個掌櫃的,心情都不大好,甚至有人有傳言道,藥行東家的親弟弟不知因為犯了什麼事兒,關進牢裡了,而且犯的事兒還不小,一個說不准就要掉腦袋了。一時間,因為流言,藥行的生意都跟著下滑不少,有些害怕受到牽連的世家紛紛斷了交易,來藥行的平頭百姓也怕扯上官司,自然也跟著去往了別家,如此,藥行空蕩,倒更平添了幾分蕭瑟。

這日,剛剛過了午時,南都藥行正鋪的抓藥小童正趁著無人買藥,昏昏欲睡的時候,藥行門口來了輛馬車,馬車並不如何華貴,可如今豈國能用的上馬車的又有幾家。那小童被吵醒之後,忍著睡意,急急跑入裡間,叫醒了午睡的掌櫃的,掌櫃的轉身出來,正好瞧見從馬車裡下來的小丫頭。年歲不大,梳著雙髻,一身茶色的衣裙,配上棗紅的半臂,耳朵上碎玉的耳環伴著午後的陽光,來迴盪漾,倒是衣裙上的環珮不聽響動,想必是大家族的丫頭,規矩極嚴。

「喲,這位姑娘是買藥啊?」掌櫃的收了心思,滿臉笑容的走了過去,搓著手問道。

那丫頭只是得體的微微一笑,也不多寒暄,只直言道:「我家夫人聽說貴藥行有只千年首烏,可真?」

掌櫃的一愣,他不知道這丫頭口中的夫人,究竟是位家族娘子,還是真正上封的夫人,但光這丫頭知曉東家那只首烏,便不可小覷,於是忙笑道:「姑娘是從哪兒聽來的謠言,首烏千年,又不是話本異志。」

那丫頭也不生氣,只從懷裡掏出一枚玉珮放在掌櫃的面前,眼皮都不抬道:「我家夫人說了,讓掌櫃的只管將東西拿去給你家東家,他自會有決斷。」

掌櫃的將那玉珮拿在手中,只拿眼那麼一撇,心猛地一顫,好懸沒將手裡的東西扔了,那一隻四爪的金龍盤著一塊透水兒的紫玉球,那是金圈著玉,玉鑲著金,金玉相連,融為一體……這可是塊龍佩啊。

「麻煩掌櫃的了。」那丫頭似乎沒看見掌櫃的滿臉是汗,也沒看到他已然雙腿發抖,臉色慘白,反而一臉平靜的站在那裡,似還在等他回話。

「不……不敢……不敢……」掌櫃的拿著龍佩往店後去,一路踉踉蹌蹌,好幾次差點摔倒,一旁藥童看的莫名其妙,卻不敢跟上前去,只得留在店裡,還好心的給那丫頭上了杯茶。

那丫頭衝著藥童禮貌的笑了笑,只將杯子沾了沾唇,便放下了,藥童從未見過如此氣質的姑娘,被她這麼一瞄一笑,臉騰的紅了,只好低下頭,背過身去,假裝查看藥盒,實則一腦袋的漿糊。

又過了一會兒,店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掌櫃的帶著東家,兩人一前一後跑著來到前堂,等兩人瞧著丫頭未走,頓時鬆了口氣,而那位東家看著那丫頭的眼神,卻有些複雜,也說不上是悲哀,是恐懼,還是一絲隱隱的希望。

「這位姑娘……」那東家首先上前,抱拳說道。

但那丫頭卻搶先道:「這位便是藥行的東家?」

那東家自然稱是,卻又不敢問那龍佩的來歷。好在那丫頭此番前來,也並非是想為難人,所以直爽道:「我家夫人真心來求那支首烏,不過店中人多嘴雜,還煩勞東家讓出一個可靠的地方。」

那東家腿一軟,差點沒跪下,他本以為只是一府的丫頭前來傳話,或是有府中官家前來相談,或是傳他進府商價,卻沒想到,那位女眷會親自前來,不由得心中更是怯怯,反倒傻住不敢對答。

倒是掌櫃的及時起了作用,腦袋一轉,皮笑肉不笑道:「後院有一處涼亭,原本是買鋪子的時候帶的院子,本應拆掉的,可我家東家娘子偏又喜歡,不如去那裡談談吧。」

那東家被話一激,到也轉過彎來,一邊點頭,一邊招來藥童,讓他去將自己的娘子接來,怎麼說也是一家主母,也好過讓他一個大人在一旁陪客。藥童得令,即刻跑了出去,那丫頭也滿意的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一番折騰,店後涼亭也算收拾妥當,又拆了掛在涼亭四周的懸紗,好在天氣轉暖,此時又是下午,陽光充足,到不會顯得寒冷。前堂站著的丫頭,見諸事適宜,便返回馬車,又讓那藥童領著走了後門進入了藥行後院。

「夫人,事情都妥了,那東家的娘子一會兒就來。」棗葉剛坐穩,就和潫潫回話道。

潫潫撩了撩窗簾,像是才回過神一般嗯了一聲,看似隨意,實際上她也不知道她該說什麼,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便宜娘早就不在了,家姐也不過見過幾次面,舅舅這個稱呼,在武衛將軍府就算不是禁忌,也鮮有人提,只聽身邊嬤嬤偶爾間說起,好像自己的外公曾經在宸國當過太醫,外婆也是醫藥世家,本是家世豐足,可豈料居然在多年前被人陷害,牽連進當時的成王謀反案,一門都被充軍了,後也有人傳言,外公家幾個兒子都在充軍的路上被人殺死了,外公外婆也因此驚嚇過度,不久也離了人世,這具身體的便宜老娘,更因為這件事壞了身子,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那麼,她的舅舅是如何逃到了這裡,還弄到戶籍,重新開始,不但大舅舅成了藥行的老闆,連小舅舅都坐上了中壘丞的位置。這其中,莫非還有鎮南將軍府的影子?不然他的夫人怎麼會知道的如此詳細。

「夫人,下車了。」棗葉的聲音讓潫潫回了神,一旁子戶為潫潫帶上面紗,這才撩簾而出。

一下車,外面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眼,潫潫微微瞇了瞇眼,簡單的掃視了一下四周,這個時代園林藝術也只存在與初期,那些所謂大氣磅礡或是玲瓏柔婉的風格尚算萌芽,所以這裡自然沒有什麼好看的,不過一個亭子一片花圃,以及幾座平房,連皇子府的前院都不如。

「給夫人請安。」聲音微啞,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原來如此,潫潫轉頭看向躬身的幾人,那個站在首位的應是自己便宜的大舅舅郝仁德,而他身後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大舅媽梁氏了。

「二位請起,萬萬不要多禮。」潫潫憋了憋氣,假意眼眶微紅,子戶適時上去攙扶。

幾人站定後,一時間有些尷尬,潫潫的大舅母出身一般,只是一縣府主簿之女,平日裡看起來牙尖嘴利,常常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與小舅母蔣氏紅臉,可真正到了頭裡,她反而蔫了起來,原本丈夫交代的話也不記得了,只能搓著手抖著身子站在丈夫身後,連眼皮子都沒法抬,潫潫的大舅暗歎一聲,無法,只得自己上前,將潫潫等人讓進了涼亭。

潫潫客隨主便,上了涼亭找到一處坐了下來,郝仁德早就吩咐人送上了茶點,自己卻不敢坐,只能帶著媳婦兒站在一旁,低頭不敢亂瞧。

潫潫觀察了一陣,便知道消息上說的沒錯,自己這個大舅母不堪大用,雖然對銀子有些執著,可畢竟太小家子氣,小錢敢貪,大錢到是都聽丈夫的,即便與小舅母為了家產的事情有些不對付,可畢竟,沒有壞心,不過一個普通的婦人罷了。

「郝老闆可是本地人士?」潫潫沒動那些茶點,也沒提那支首烏,只是看著外面的花圃問道。

郝仁德被她問的一個激靈,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媳婦兒,見她還是那一副畏縮的窩囊樣,心中更悶,只好自己答道:「不是南都人,是平昌郡何家莊人。」

潫潫想起了蔡氏的那位平昌公主,那裡也確實是個採藥的好去處,也是因為那裡年產的藥材多,稅收高,皇帝才會將那一圈都劃給蔡夫人的女兒平昌公主。不過那地方似乎離宸國邊境較遠,想來也不過是舅舅們用來掩人耳目的戶籍罷了。

「我有些話,想單獨和郝老闆說說,可否行個方便?」潫潫已經知曉梁氏的為人,便不好再留她在此,畢竟此人勢力且淺薄,萬一走漏了什麼消息,日後恐對兩方不利。

郝仁德也覺著媳婦兒在這兒如同樹個樁子,根本沒有一絲用途,心中難免後悔,還不如叫來家中的管事嬤嬤,到要比這個婆娘得用的多。所以自然順水推舟,讓自己的老妻回去歇著了,反正這位夫人是帶著人來的,接待也是自己妻子接待的,日後也說不出什麼閒話來,也算是放下了幾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