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潫潫坐在馬車上,輕輕歎了口氣,想起剛剛大舅舅知曉自己身份時臉上的惶恐,以及發現自己是他外甥女時的潸然。心中不知怎麼的,就湧出一種難言的酸楚。雖然她自認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秘艾寶,也沒打算認娘家的親戚,但也會在一個不經意間,偶爾琢磨,為什麼當初滿門抄斬,叔叔都會想方設法親自來接,可自己母親的哥哥弟弟卻彷彿毫不知情呢,莫非真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自嘲一笑,潫潫覺得自己糾結了,無論如何,事情算是辦妥當了,大舅舅也應該知道日後該怎麼做了。

素手撩開窗簾,潫潫剛想吸一口氣,驅散心中煩悶,忽聽外面一個男孩,正扯著前面一輛馬車嘴裡不知喊著什麼。

「棗葉,你讓人去前頭看看,那孩子在做什麼?」若在平日裡,潫潫這樣性格的女子,是不會管那閒事的,只今日看那男孩便想起自己年幼的兒子,不覺心軟,也就隨口說道。

馬車未停,只是緩了下來,棗葉便從外面進來,回道:「那孩子說,在不遠的五步亭裡,有個人昏倒了,想借馬車送去醫館,可前面幾家都不願幫忙。」

潫潫有一瞬的遲疑,可再見到那個男孩後,她便又心軟了,總覺的很有些面善。他個子不高,大概與隨心差不多的年紀,臉龐上帶著嬰兒肥,大大的眼睛仿若盛著汪汪的泉水,純淨的能看進人心裡去,一身湛藍錦緞的短打,碧玉的髮冠,應該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再往五官上看,眉清目秀,居然還能找出自己兒子的影子,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緣分。

「小子給夫人請安,還請夫人行個方便,發發善心。」那孩子就站在車外,還不如馬車的輪子高,可舉止教養,到瞧著不錯。

潫潫又瞧了他一眼,沒問什麼,便道:「找一家酒樓,要個包間,讓這孩子帶著車伕過去接人吧。」

「夫人也別忘記帶上侍衛。」子戶坐在一旁,雖然也很喜歡那個孩子,可還沒忘記潫潫的安全。

潫潫點點頭,算是允了,畢竟就算學雷鋒做好事,也得防著壞人惦記不是,她可不想才剛剛出來沒幾次,就被人算計了去。

原本此事,也不過就是個插曲,那邊將人送去醫館後,也就自然的回來接了潫潫一行人返回皇子府。很快,潫潫除了不經意間想起那個男孩外,這件事已然被她拋到腦後去了,直到一日午後,情傾匆匆從外面回來。

「怎麼了?一頭的汗。」潫潫剛哄睡了兒子,一見情傾進來,忙伸出帕子給他擦擦,又叫人送來一杯養胃茶,讓他解解渴。

「墨淺回來了。」情傾呼出一口氣,眉頭卻沒鬆開。

潫潫一愣,也想起那時候情傾說,墨淺因為不適宜入府,所以就在外面放著,想必是前一陣子又被情傾弄出去辦事了,這不過,看情傾的樣子,似乎事情並不順利。

「我讓他陪著張桓去了一趟兩江。」情傾也不賣關子的說道:「誰知道遇見了江惑,周昌的謀士,原來也是我舅舅的幕僚,對我舅舅也算是忠心耿耿。只是張桓遇見他的時候,他居然是被人追殺,墨淺為了讓他能順利回到南都,便將人引開,由張桓領著江惑走另一條道回來。」

潫潫緊了緊帕子,擔心的問道:「墨淺可是受傷了?」

情傾歎了口氣道:「被人堵了路,好在傷的不重,又被個男孩救了,這幾日養的好了,才回來。」

男孩?潫潫腦袋劃過一個瞬間,疑惑道:「他當時可是昏倒在五步亭?」

情傾奇怪的點點頭,看著潫潫道:「你如何知曉的?」

潫潫無奈一笑,坐到他身邊道:「當真是緣分,我那日從大舅舅家回來,正遇到一個孩子到處找車,說是有人在五步亭昏倒了,想將其送到醫館去,我當時瞧著那孩子面善,心一軟,便應下了,只等了馬車送了人去醫館後才坐車回來。沒想到不過舉手之勞,竟是救了咱們自家人,果然好事就是要多做做。」

「那果真是巧了,墨淺也說是有人借了馬車將他送入醫館,只是當是那孩子光留了銀兩,並未留名,他還讓我幫著找找,不說報恩什麼的,起碼上面也要說聲謝謝。」情傾眉間郁氣稍稍散去,也露出了些許笑意。

這話正說著,外面的金盒進來回話,說是之前情傾讓查的孩子有了下落,情傾原本並未放在心上,只準備尋來方便告知墨淺一聲便可,然而此番既然是潫潫所助,瞧著她又對那孩子上了心,也就拿過金盒手裡的小竹筒,從中抽出布條,當著潫潫的面,看了起來,只是越看,表情越發古怪。

「怎麼了?」潫潫看著情傾,不解道。

情傾斟酌了片刻,怪異的看向潫潫,卻不回答,反而問道:「潫潫,你除了一個姐姐外,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潫潫本不在意,剛想點頭,卻覺事有蹊蹺,模糊間好似想起當初在武衛侯府,有誰提起過什麼小郎,然而那時她剛剛到此,心情還無法平復,又對周圍環境很是陌生,連下人都不敢如何深交,更何況是家人,經常是獨自躲在屋內,若不是爹爹來尋,或是姐姐回門,她連家裡有什麼人都不知道。

思及此,潫潫也不敢斷言,只好迂迴問道:「可是有什麼消息?」

情傾見她眉間游移不定,便以為她不好開口,於是遣下金盒,執起她的右手,緊緊拽近自己的心口處,語帶落寞的說道:「你這般可是要傷我的心了。」

潫潫被他用話一刺,就知情傾誤會了,趕忙湊了過去,帶著甜笑哄他道:「你如今障礙重重,又被人掣肘,我不想你太過思慮,並非有所隱瞞。」

「那也不能置於你弟弟不顧啊,雖說他如今在你叔叔家尚好,可你也不必為我,當真不去理會了。」因為介於潫潫一慣的表現,情傾就以為潫潫不想他為難,才將弟弟之事瞞下,卻不想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事情在潫潫心裡打了個圈,她還真沒想到,她除了姐姐外,還有個弟弟,因為她在武衛將軍府那麼長時間,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弟弟,想是在那之前,這個孩子就被送到叔叔這裡了。只是,若是以往不知也罷,如今知曉了,當然不能裝作毫不知情,也顯得過於涼薄了。

「我只想著一路過來,本就簡單了,他跟著叔叔比跟著我強,再說,我也許久沒見他了,指不定他也不記得我了。」將淚逼到眼眶,潫潫用空著的那隻手捏了帕子沾沾眼角,偷眼觀瞧情傾的表情,見他只是一臉疼寵,卻不見一絲責怪,心底不由鬆了口氣,但又忍不住生出愧疚之意。

「好了,好了,我最怕你在我面前掉金豆豆。」情傾無奈的笑了笑,將潫潫摟入懷中,小聲哄道:「你一哭,我可當真渾身都難受,胃都跟著疼。」

潫潫紅著眼眶,給了他一個白眼,卻知他心中疼愛自己頗深,聲音自然軟了幾分,歎道:「這果真是緣分,我當時隔著窗戶瞧他,便覺著面善,沒想到卻是自家弟弟,也是怪我不好,他在車外,看不清我,我倒是沒將他認的清楚,若不是墨淺,怕是真要錯過了……」

「胡話,他是你親弟弟,又在你叔叔那裡,日後想如何親近不行?你若想見他,過幾日我讓人將他領來便是。」情傾從來都是以潫潫為先,心中那麼小的一塊地方,除了給了自己的兒子,大塊都給了懷中這個女人,對他來說,所有的困難,只要潫潫想要,他豁出命都可,何況見個弟弟。

潫潫暗自舒了口氣,不然她還真不好解釋,怎麼親弟弟在路上見了,她還沒認出來,她弟弟沒認出她來,到好解釋,畢竟他是男孩,又在車外,許久不見,聲音怕是也記不太清了。但她不同,到底年長,又見了人,如何解釋都差點,好在是混過去了,只是日後少不得多多關心那個弟弟了。

事後,潫潫還是因為事態緊張,並未將弟弟接入府中,只是讓墨淺帶著東西,親自去了一趟叔叔的宅院,也算是讓叔叔與弟弟心裡明白,自己也是在惦記著他們,不過眼下不是團聚的好時機罷了。

春日剛過,夏日臨來,潫潫的兒子已然能坐起來了,且白白嫩嫩正是長牙的時候,潫潫每日弄點蒸雞蛋或是肉糜給他吃,看著兒子健康可愛的模樣,即便外頭再有多大的風浪,情傾也能坦然面對,心中無懼了。

只是,老天顯然不想讓大家都那麼平淡的度日,這幾日,原本還算是風平浪靜的朝堂又開始變得詭異莫測,丞相與六皇子、錢家經過之前之事,已然有了隔閡,韓家與蔡家、孟家依舊站在一處伺機而動,張家曹家李家則在一旁觀望。看起來到是有著平衡之勢,只可惜,一件並不牽扯前朝的家務事,卻成為了日後一系列事件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