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伴著炎炎夏日而來的,竟會是一記如此駭人的炸雷。連一直在部署的情傾也在一瞬間懵了腦子,潫潫就更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般發展。皇八子忽然就得了急症薨了。
其實,起初八皇子也只不過得個風寒,而後不知怎麼得越發嚴重,韓美人不知找了多少太醫,可就眼見著八皇子消瘦下去,跟著慢慢虛弱,直至在某一日午時,死於韓美人的寢宮,死時也不過剛剛15歲足,連正夫人都沒娶,更別說出宮開府了。
皇八子的死,對於韓家以及韓家一系的世家來說,可想而知打擊有多大,韓美人原本就已經死過一個兒子,現如今更是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這前一陣子,她還在幸災樂禍,看著六皇子與皇后交惡,只能縮在府中無所作為。還讓韓家在朝堂上佔了不少便宜,連許多朝中大臣都開始漸漸的動搖,心中的太平也壓向了,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皇八子。再瞧七皇子半死不活的吊著命躺在皇子府,多久都無人問津,甚至連兒子都給皇后,說不準哪日丞相就準備去父留子。
然而得意不過幾日,天就已然崩塌,韓美人與韓府似乎一瞬間就垮了,再加上韓良人那胎本就保的困難,前陣子還是早產了一位公主,且身體不佳。這皇八子的死就如同雪上加霜,打的韓家毫無招架之力,估計連原本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居然就這麼死了。」潫潫躺在床上,看著帳帷頂,禁不住又喃喃道。
「我也以為,他會是老六目前最好的對手,起碼能對峙一段時間,也能夠牽制住丞相。豈料……」情傾搖搖頭,原本的計劃幾乎都廢了,他明日還要找巧辯先生重新部署。
潫潫側過身,抱住情傾的胳膊,歎道:「還是太年輕了,再加上韓美人那麼強勢的一個女人,怕也曾是保護過度,即便再聰慧的孩子,畢竟是孩子,如此這般貿貿然推到前頭來,太操之過急了。」
說實話,情傾並未見過自己的兩個所謂的兄弟,他一直在裝病,一直忍耐著就窩在這正房後院中,不但兄弟沒有見過,連皇后丞相都沒有瞧見過,他所能接觸的,就是太醫和太監、宮女,以及各大臣派來的管家之流。至於兄弟們的性情,丞相的老謀深算,皇后的狠辣愚蠢,都是巧辯先生和其他幕僚講述給他聽的。
當然,立場不同,幕僚們回的話中,難免有些偏頗,可他這位八弟,卻是連巧辯先生都稱讚過的賢才。年紀不大,不但熟讀史書經文,且涉獵極廣,特別是對水利務農很有興趣。還記得當時先生說,若是日後,他能夠坐穩皇位,那麼這位八弟便是最好的賢臣。他不但可以幫助自己打理政事,還能為國家為百姓做些實事,再加上八弟身份高貴,日後就算做個巡察使,也能震住一方官員。只可惜……天妒英才。
「這事兒不簡單。」惋惜歸惋惜,情傾還不至於為個素未謀面的人如何傷感,他反而通過此事,更看到事後的端倪,「六皇子剛被訓斥,八皇子就死了,這讓人有兩種想法,一種是六皇子看不得八皇子正式從政,暗下殺手,畢竟他又不是沒有前科,另一種,是蔡家與韓家交惡,有可能為了之前的事情,投靠丞相,畢竟韓家對蔡家還未來得及設防。而丞相從開始錢家出事,到後來蔡家韓家交惡,丞相一直沒有出面,再加上這段時間皇宮裡一直有傳言,說是蔡良人當初早產,有韓家的影子,相對之下,丞相更能將自己摘出去。」
「所以說,這麼一連串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丞相從中作梗?」潫潫驚訝的抬起頭,她雖活了幾世,可畢竟都是在煙花柳巷,再如何有閱歷,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子,何況她每世都死的早,還到不了閱盡天下事兒的境界。
情傾伸手環住潫潫,用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先是親暱的蹭了蹭,而後接著道:「這些事兒,有丞相的影子,有我的影子,可最主要的是,錢家與韓家確有其事,若不是他們自己做的不端,別人也不容易拿住什麼把柄。怪只怪,他們太貪了……」
潫潫想起那日在皇后殿中,看見的兩位皇子,此時一位被皇后厭棄,一位還是青蔥少年,便已魂歸九天,不由擔憂的抱住情傾道:「這是要把你推出去啊……」
情傾側身緊緊抱住潫潫,看著帳內燭台上呼呼搖曳的燭光,什麼話都沒說……
八皇子的喪事辦的很隆重,因為身在宮中,並未開府,所以潫潫也是帶著孟氏前往皇宮弔唁,順便也去看看那位情傾特意吩咐,想要交好的曾八子,皇四子的母親。潫潫一路坐著馬車,心情也有些低落,稍稍撩開窗簾,想著上次入宮時,那錢家的馬車是多麼的威風,連她這個皇子庶夫人的面都敢打,可如今呢?六皇子式微,錢家被打擊大半,錢良人變成了錢八子,連韓家生了公主的韓良人都不如。可韓家對比錢家呢,雖然位置尚在,但唯一的依靠卻沒有了,也許將來錢家還可以憑著六皇子重新振作,但韓家即便現在再生一個皇子,也來不及了。
潫潫放下簾子,低下頭,看著車中案几上擺放的乾果,其中一味是兒子最喜歡咬的,他小小軟軟的身子,最喜歡在毯子上爬來爬去,然後爬到她的身邊,抬著頭,瞪著大大黑黑的眼睛,嫩嫩粉粉的嘴角翹起,笑得傻乎乎的,只小手亂抓著,想要讓自己餵他一個乾果,乾果甜甜的軟軟的,是某種棗子曬成的,每次都能吃的他一臉黏黏的,可他偏偏不喜歡讓人用水給他洗臉,一洗便要哭不哭的模樣,看起來好生委屈,直軟到她心裡。
情傾一定會讓他們一家都好好的吧,潫潫暗暗的想,這個世界變化太大了,稍一不慎,就沒有回頭路了,原來她是不怕的,因為她只有他,而他也只有她,即便黃泉路上,兩人也能手牽著手,可如今呢?那麼小小的一個孩子,她怎麼能捨得……
心情越發沉重的潫潫,不用裝,也讓人覺著心緒不佳,入得後宮,便帶著孟氏隨著宮女來到皇后寢宮的偏殿,此時時間尚早,可已然坐了不少官家親眷,甚至連蔡國公的老母親,蔣老太君也在其中,據說今年都有八十高齡了,但瞧上去依舊健朗,潫潫進去的時候,她正和自己的兒媳趙夫人說著悄悄話。
蔡國公家很奇特,他們雖然身為世家老族,有將近幾百年的歷史,可他們不論嫡子庶子,很少有娶高門大戶的姑娘為妻子,卻大都喜歡迎娶新貴或書香人家,性情品貌俱佳的女子,蔡家的男子,從不依靠女子與岳家,他們更相信自己的才華和軍功,也更相信品性好的媳婦,可以提攜子孫,延續後代。顯然,這也是蔡家至今不倒的主要原因。
潫潫又給幾位起身給她行禮的親眷回以一禮,她現在的位置很微妙,曾經一度被人看低的七皇子寶庶夫人,卻因為六皇子的暫時失勢,八皇子的塤落而變得有些尊貴起來,畢竟現在皇后手裡捏著的,是七皇子的兒子,先不說丞相有沒有可能去父留子,就光說七皇子還未死,還依舊是皇帝的兒子,且沒遭厭棄,也就不得不重新入得眾人的眼了。
潫潫來到蔣老太君面前,行了一禮,又給國公夫人行了一禮,她們年長,且位分比自己高,雖然自己佔了皇子庶夫人的位置,可畢竟七皇子沒有參政,就算掛著個封號,在外也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她暫時還沒有張狂的資本。
「快快!可折殺了我這老婆子。」蔣老太君伸手一抬,急急的說道,趙夫人忙走過來拉住潫潫的手。
潫潫心下暗暗撇嘴,話說的好聽,兩人的禮都行滿了才說此話,怕是蔡家也不看好情傾這個七皇子。
「您和趙夫人都是長輩,哪有小輩不給長輩行禮的?」潫潫輕笑著,偷偷抽回手,一身的素衣倒又增了其兩分顏色。她本就年紀不大,生完孩子恢復的又好,讓本就純淨的表面,不但染上了成熟女子的妖嬈,還摻入普通母親應有的柔情。說起來似乎複雜,可在氣質上,真正的奪人眼球。
「你這孩子也是個多禮的。」蔣老太君沒說話,趙夫人反而一副長輩的模樣,讓潫潫暗嘲。
等著潫潫又給宗室的幾位長輩行完禮,屋裡的其餘人也上來給潫潫行禮,對於她們,潫潫到是端起了架子,她現在不想給情傾惹麻煩,可她的身份在這裡,嬌氣也不是一天的了,她自然沒那麼賢惠,免了禮。其餘那些大臣親眷,此時都在觀望階段,畢竟就算只有七皇子有希望,可他不是病著麼,若是哪日不在了,這位寶庶夫人也沒有什麼值得巴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