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潫潫原本以為,丞相既然真的病了,那麼對於情傾來說,便會有更多地時間來部署日後的計劃,起碼不用擔心丞相時不時出來使個絆子,或是被他察覺到什麼,對情傾不利。按照潫潫理解,情傾收復勢力,與丞相對上,起碼還要需要半年,有這半年時間,丞相的身體會越來越糟糕,說不定不能情傾動手,他自己都要一命嗚呼,當然,這只是個美好的願望,不過若真等半年,情傾也算羽翼豐滿,到那時不論是打著清君側的名頭出兵,還是逼迫皇帝下罪己詔,禪位什麼的,機會都更大。

顯然,連潫潫這等女流都能想到的事情,丞相自然也能想的到,於是,近這一段時間裡,情傾明顯覺著周昌私下的動作更多了,而朝堂上人員的變化也變得更快,哪怕丞相一直抱病不出,也絲毫沒有阻擋他的影響力。

「那老匹夫到是動作快的很。」情傾今日一回來,臉色就很凝重。

潫潫放下手裡的絹紗詫異道:「怎麼了?」

情傾定定的看著潫潫,突然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又用力緊了緊手臂,才稍稍放開,隨即卻低頭狠狠吮吸潫潫的唇瓣,輾轉纏綿,直到將潫潫吻的雙唇紅腫,喘不過氣來為止,才依依不捨的放過她,只那雙手依舊沒有鬆開。

「丞相恐怕要對我出手了。」

潫潫咬緊了唇,愣愣的看著情傾,有些不太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麼。

情傾見狀,也怕嚇壞了潫潫,忙抱住她,在她耳邊安撫道:「你不用怕,我也早料到他會出手,只是提前了一些罷了……」

「他想做什麼?」潫潫的腦海裡,立刻出現什麼刺殺下毒,或者誣陷謀反之類的情節,再說前面六皇子和八皇子不就這麼被弄倒的麼。

情傾一向對潫潫沒轍,知道自己今日不說實話,她定不會罷休,也只好撿能說的說道:「無非不過利用我之前的身份,周昌那裡不可能沒有一點兒信,舅舅留下的人也不會完全向著咱們。」

潫潫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強制讓自己安定下來,再想想自己的兒子已經去了兩江,並不會被牽連,心中恐慌也慢慢平靜下來,隨即冷吸了一口氣,望著情傾道:「他能說你什麼?若說你是假的,那麼宮裡的大王子也是假的。莫非他又想立其他幾位皇子了?」

情傾卻搖頭道:「我看不像,畢竟那幾位年幼的皇子,背後都有世家,即便是曹八子,曹家也算新貴,並不是那麼容易拿捏的。」

「那……」

情傾扶住有些激動的潫潫,摸著她的頭頂,便將之前和巧辯先生商議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們懷疑,丞相是想將計就計,將我換了假質子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將真說成假,將假說成真,到時候再說大王子是假質子唯一的遺孤,所有的事情便能夠順利解決,而我的地位,也將不保。」

「他們怎可胡言!」潫潫急得吼了這一句,卻也蔫了下去,她歷世多年,怎會不知人言可畏,怎會不知三人成虎,話語權永遠是掌握在掌權人的手中,歷史永遠是勝利者譜寫的。只要丞相勝了,那麼他說情傾是亂臣賊子,李代桃僵,情傾就絕對要遺臭萬年。

情傾看出潫潫眼中的哀痛,心裡也不好受,將她靠入自己的懷中,不由有些後悔,若不是他,她會不會有更好的路走,萬一此事失敗,她會不會恨他,怨他。

「你明日去兩江看兒子吧。」即便心痛,可情傾還是強迫自己麻木的說道,下面的事情有多危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潫潫這一去,他們有可能一生再不得見。

「做夢!!!」潫潫突然跳了起來,一改往日淡然嫻淑的模樣,揪住情傾的衣襟吼道,她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意,可她怎又會如他所願,即便她再想念兒子,她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這是他們當初說好了的,誰也不離開誰,不論生死。

情傾先是微微驚疑,隨即竟是輕輕笑了起來,輕柔的拉過潫潫,依舊坐在原地,將她圈在懷中,只把頭靠在她的小腹上,舒服的閉上眼睛。少時,臉頰上感受著那滴滴滾燙的液體,從額頭滑過臉頰,再入頸脖,彷彿油潤的春雨,撒入他原是貧瘠的心田。

「等我好嗎?」情傾的聲音有些低啞。

潫潫紅著眼眶,有些委屈的哼唧一聲。

「我出去幾日,在我沒回來之前,哪裡也別去,就在府裡等我,別怕……我一定會回來的。」情傾用自己的小指勾住潫潫的小指,輕輕晃了晃,帶著一絲撒嬌的說道。

「我等你,不論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等你。」潫潫支起一隻手背擋住自己的眼睛,想要蓋住外面的光線,更想阻隔那氾濫成災的淚水。

「哎……」一聲歎息,潫潫就覺著身旁的人站了起來,重新將自己抱入懷中,那不明的花香氣一下將自己的靈魂都包裹住了。

「傻丫頭……」

這是潫潫,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潫潫總覺著後面的日子,過的跟做夢一樣,她一樣是每日按時起床,按時用膳,在與丫頭們一起說話,處理中饋,然後品品茶,弄弄吃食,再看著夕陽西下,等待夜晚來臨。差別只在與晚上缺少了那溫暖的懷抱,用膳時少了身旁體貼的眼神,遇見有趣的事情,少了分享快樂的人。

潫潫在情傾走後,曾一度認為,自己是一定可以適應的,她在那麼多那麼多年的生命中,都是這樣一個人走來的,甚至比之更惡劣的環境,她都度過了。可是,眼下潫潫卻想,她是真的錯了。

她在算賬的時候,時常算錯,她在與管家交代事務時,常常愣神,她在吃東西的時候,常常會不經意的喊出情傾的名字,甚至在空閒的時候,她最喜歡在情傾的書房裡,坐在那扇可以看著門外人由遠而近的窗口旁,亦如曾經情傾也這般坐著,等待著她尋來。

潫潫深深的覺著自己的狀態不對,她雖然每日都在按時按量的吃飯,卻完全無法阻止自己變瘦,而表面看起來她尚算正常,卻經常產生情傾就在身邊的幻覺。那種寂寥的痛苦,就像一種毒,在一步步侵害潫潫的身體與精神,即便潫潫明知自己要振作,卻還是在這種毒的面前束手無策,仰頸待死。

錦鞘與丫頭們都很擔心她,連蓮香與春韶也因為擔心,而撇開男女大方,來到正院看她,安慰她。雖然收效頗微,可有人陪著,特別是與情傾關係極好的朋友,總能讓潫潫稍稍平靜一會兒。

「天越來越冷了,殿下讓夫人一定要多保重身子。」

這是每日潫潫最期盼的時間,銀盒、嚴正與周大郎都跟著情傾走了,只留了貼身太監葛懷仁與金盒在此掌局,金盒因為能夠接受到外面的消息,所以每日固定會來情傾的書房,將他得到的消息遞給潫潫,不論好壞,這是情傾臨走前特意吩咐的。

「他現如今怎樣了?」潫潫知道情傾對外是說,那位世外高人將情傾帶走療毒了,實際是在暗處準備對付丞相。

金盒看著臉色蒼白的潫潫難得露出一絲笑,心下暗歎,面上卻揚起笑道:「殿下自然安好,還望夫人不用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啊……」潫潫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用自己都快聽不清的音調說道。

「殿下還說,不論宮裡如何宣召,都不要入宮,若真有什麼事兒,還請夫人走密道先走。」金盒知道的東西比潫潫還要多一些,也清楚如今的局面既然展開,便沒有回頭的可能,他是被情傾看中,留下來保護夫人的,便一定要完成殿下的囑托。

潫潫似乎沒聽到這句,反而問道:「宮裡如何了?」

「皇上最近很寵信一位少使,甚至不惜為她,與皇后有了爭執。」金盒低頭回道,心下卻有不屑,皇權都快旁落了,這位皇帝老爺居然還有心寵信美人,若不是為了嬌滴滴的美人,他連與皇后說話都不敢,自己的兒子死了那麼些個,也不知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潫潫抿了抿唇,眼眸冰冷,如此也算順利。

「丞相的身子呢?」

「殿下說,最近不敢打草驚蛇,所以暫時還打探不到。」丞相府如今是重中之重,原本早埋下的釘子,不能為了這一點小事,就折損了,說不準,留在往後,會有大作用。

潫潫點點頭,也深以為意,此時情傾已是被動,再不能有一絲行差踏錯,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滿盤皆輸。

「我聽說,宸國的老皇帝已經不行了?」潫潫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葛懷仁從外面聽來的消息。

金盒也聽過這個傳言,只是情傾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宸國有心人放出的謠言。

潫潫剛剛說完,卻有些後悔了,以宸國太子的性格,能幫著情傾歸國已是極限,她不該奢望什麼的,即便宸國太子真的登基為帝,他似乎更願意希望豈國大亂,民不聊生。

「讓殿下小心些,我……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