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一直都沒睡好,潫潫這夜卻難得的早早困了,一爬上床,沾了沾枕頭便昏睡了過去,她身邊的婢子們都很是欣喜,也都當她勞累多日,終是倦了,便只留下兩個丫頭職夜,就吹了燈,各自回房休息了。
潫潫是在一人的呼喚中逐漸清醒的,聽到這人的聲音,她先是一驚,因為她敢肯定,這不是府裡太監的聲音,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可男人為何會出現在她的房內,這便是一件很令人驚悚的事情了。
「夫人莫怕,還有我呢……」身邊還有女聲傳來,極為耳熟,潫潫將困意甩去,抬起手摸向帳帷裡擺放的油燈,火折子一點,屋裡終於有些光亮了。
潫潫微瞇了瞇眼,看著燭光中的女子,不由大吃一驚道:「紫蘇,你怎會在此?」
那姑娘十多歲的年紀,卻還似以往一般圓圓的臉,瞇縫著眼,不漂亮,卻很是可愛,可如今到滿臉憂愁,不負往日歡顏。
「夫人……」紫蘇還未說話,之前那吵醒潫潫的男人卻站了出來,潫潫定眼一看,也是熟人,正是前兒給府裡傳消息的墨淺,只是看起來他現下不太好,湛藍的衣衫上滲出大片的血花,整個人顯得又憔悴又狼狽,怕是來這之前也吃了不少苦頭。
潫潫見此,忽然慌張起來,起身拉住墨淺,急急道:「可是情傾出事了?」
墨淺早就料到潫潫會有此聯想,忙搖頭安撫道:「殿下早一步離開,現下定是安全的,我是因為孤身監視丞相府,不巧被人發覺,才一路逃了回來,好在遇上嚴姑娘,躲過一劫。」
潫潫深深看了看墨淺,確定他不是因為好心誆騙自己,也就洩了口氣,坐回到床上,可剛剛畢竟因為心焦而聲音略高,障子外的兩個丫頭,即刻便起來了,急沖沖走了進來,先是瞧見墨淺,就要張口喊人,好在棗葉隨後將嚴紫蘇認了出來,情急之下,一把摀住了桔葉的嘴巴,才緩了下來。
「嚴師傅。」棗葉見桔葉不再掙扎,才開口喚道。
嚴紫蘇看了看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徒弟,點點頭,卻沒空再多理會,只嚴肅的走到潫潫身邊,握住她的手道:「現在咱們要給墨淺先治傷,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潫潫想起墨淺說去監視丞相府,怕是有什麼發現,才會一時大意露了蹤跡,於是抬頭看著棗葉道:「別驚動別人,棗葉留在這裡幫忙,桔葉去叫杏葉、桃葉,還有錦鞘。」
桔葉拍了拍劇烈跳動的胸口,強制鎮定的點點頭,便轉身出去了,棗葉也跟在後面,準備燒水給墨淺治傷。
嚴紫蘇是大夫,將墨淺扶到外面的榻上,因為傷在胸口,墨淺要袒胸露背,潫潫不好跟著,只得隔著屏風與墨淺交談,可隨著墨淺越說越多,潫潫的眉頭也越來越緊。
「你說,情傾可能在宮裡?」
墨淺忍著痛,咬牙道:「應是如此,如今南都整個城都被丞相控制,宮裡雖然最危險,卻也最安全。」
「那麼你剛剛的意思,咱們府今晚可能會遭大難?」按照墨淺的觀察,丞相府最近侍衛頻繁進出,還有幾個武將也不再遮掩,青天白日的出入相府,怕是已經運籌帷幄,只等時機到來了,那麼此時擁兵,除了對付情傾外,丞相完全沒有必要,可是情傾他暫時尋覓不到,所以七皇子府便成為了最大的靶子。
墨淺悶哼一聲,撇開臉,不看盆中的殷紅,臉色慘白道:「必然如此,今日丞相府有人去了執金烏府上,我跟著前去,發現還有人去了離南都最近的順南大營,之後就陸續有兵丁往南都趕,我就是探聽消息的時候,被人發現的。」
「順南大營離我們有多遠,他們大概多久能到?」若光是執金烏還好些,畢竟舅舅在執金烏手下,這些日子也有運作,但若是順南大營派兵前來,王府就不一定能支持的住了,再說墨淺往這裡逃,速度就算再快,也沒有多少多餘的時間給王府準備了。
「軍隊需要部署,就算人數不多,也有軍營的章程,我估摸著,今夜子時怕是他們就會動手。」墨淺裹好了傷口,舒了口氣,一抹額頭,滿是汗水。
嚴紫蘇看著他無血色的臉,不知怎麼的,就情不自禁道:「雖然傷口不在要害,可畢竟深上許多,你往後莫要逞強了。」
墨淺嘿嘿一笑,帶著些戲謔的摸了摸嚴紫蘇的發頂,笑道:「小丫頭都快成管家婆了。」
嚴紫蘇翻了一個白眼,剛要回嘴,卻似想到什麼,嘟囔了兩下,便轉過身端盆去了。
「棗葉,你忙完就迅速去找葛懷仁,讓他馬上過來,如果遇上錦鞘,讓她親自去蓮音公子的院子裡,將人帶過來。」潫潫自是沒看到之前兩人的動作,她先是被墨淺帶來的消息慌了神,隨即想起如今生死未卜的情傾,以及府裡這麼多一同與她共患難的僕從朋友,她只能再一次拿出自己強悍以及果斷的一面,來對抗未知的危機。這裡是她的家,是她與他幸福的愛巢,沒有誰,可以肆意的破壞,也沒有誰,可以輕易傷害她身邊的人。她確實是一個女人,可也是一位皇子的夫人,她與她夫君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
大家都在分頭做著自己的事情,墨淺穿好了衣服,又將劍重新抱入懷中,三人在房中沉默片刻,潫潫理好了深衣,走到窗口,輕輕推開,感受著陰冷的夜風,看著黑漆漆的遠處,從未如此確定過。
「我要在府裡等情傾回來。」
墨淺迷惑的抬起頭,不解道:「你明明知道子時皇子府說不定都保不住了。」
「我不能丟下府裡的其他人,再說,若是府中所有人都走了,會是一個巨大的目標,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找到。」潫潫也考慮過,將人都從密道中帶走,但如此一來,怕是會牽扯到尹家的產業以及更多無辜的人,再說,跑出去也不一定會比在府裡更安全。
墨淺卻並不贊同,試圖勸解道:「你又何必,情傾說了,只要過了今晚,塵埃落定,是贏是輸便在此一舉了。」
「你也說,只要一晚……」潫潫即刻笑了起來,大眼微彎,稍稍露齒,身影在燭光的襯托下,有些朦朧,可那笑卻是那麼的真實,彷彿從心底延伸出一種希望,將之前所有的迷茫打碎,將人引導向無比光明未來,讓人深刻的意識到,只要過了這一夜,一切就會變得美好。
外面的人陸陸續續的來了,潫潫首先讓管內院的孫嬤嬤與周嬤嬤將內院封死,不許內院的人往外去,更是讓她們派遣幾個管家娘子與粗使婆子專門看好內院那些女人,以防出個差錯,混入什麼細作來,隨即又叫人將那位猶如隱身的大王主送到正屋來,畢竟這個孩子沒有母親,對潫潫的將來也沒有阻礙,她身邊也都是潫潫派遣的人,曾經的真相早已埋沒在歷史裡,潫潫還犯不著為難一個孩童。
之後,潫潫又叫來葛懷仁以及那兩個貼身的小太監,情傾身邊的那兩個小太監已經在前些時候,以皇子回府的名義,迎了出去,如今大約是跟在情傾身邊了。
「葛懷仁,事情剛剛我已經說過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雖說咱們不可能真的與軍隊什麼的抗衡,可這畢竟還是皇子府,當今聖人也沒有降旨獲罪,那麼即便丞相有什麼打算,來的人也不會太多,只要咱們守好了門,堅持一夜,明天白日,他們必會離去。」
葛懷仁似乎並不驚訝,情傾在走之前,估計也有料到,只是對於潫潫的留守,他也與墨淺意見相同,他不能看著女主人在如此惡劣危險的情況下,還守在此處,於是道:「夫人貴重,怎可逗留在此,常言道,刀槍無眼,萬一夫人有個閃失,奴婢如何與殿下交代,真是萬死也不能恕其罪啊……」
其餘幾位紛紛點頭應聲,都期望潫潫能夠改變主意。
可潫潫就如同鐵了心一般道:「只要我留在此處,丞相就會相信,他所有的部署,殿下毫不知情,才可殺他個措手不及。但若是我走了,給丞相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那麼最危險的不是我,而是殿下,我既然在外幫不了他,可我也不能做他的絆腳石。」
屋內頓時一片靜寂。因為潫潫的話,他們不可否認,丞相一向是隻老狐狸,若沒有份量極重的餌,他很快便會溜走。
「好了,都不必爭了,反正最後若是府門被破,我自不會束手就擒。」潫潫說完,便不再解釋,而是接著吩咐道:「錦鞘,你與蓮香一起去家人子與青客的偏院,他們也該出來練練手了。」
潫潫看著除了葛懷仁、金盒之外,都露出驚駭狀的眾人,意味深長的露出一絲笑容,她可不是會坐著等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