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的黑暗,在黎明的到來時,那樣激盪與複雜的心情,潫潫算是體會到了,即便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即便宮中的情形依舊不明,可她還是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人就是因為不斷的希望,才能走到至今。
府裡與北軍剩下的人,打掃著府內的屍體,嚴紫蘇帶著棗葉做起了老本行,幫助治療傷員,潫潫將全府的傷藥都貢獻了出來,畢竟這時去找大夫,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出乎意料的,桑聲聲也帶著族人出手相助,雖然醫道與嚴紫蘇的路數不同,可效果卻一樣的令人讚歎。
北軍的那位百夫長,名叫李漢和,是舅舅原來的親衛,這一次帶的都是心腹的精兵,只可惜低估了周昌手中的勢力,雖然傷亡不及皇子府,可到底還是死了十多個,重傷也有幾十,此時都躺在皇子府的偏院裡養傷,據說,還有幾個就算傷好,也無法繼續待在軍營了。
那些黑衣人,除了有幾個為了報信,從皇子府逃走外,剩下的無一不孤注一擲,全死在了皇子府內,最後都被皇子府的人收斂,放在一處,準備事後集體掩埋。
潫潫有些心酸的看著葛懷仁傷重躺在床上,虛弱的樣子,若不是在去地窖的路上,因為要掩護她們這些女人和孩子,葛懷仁與福運福財也不會裝作目標,引開死士,葛懷仁被人砍傷了腹部,福運差點被人砍斷了胳膊,福財運氣好一些,只被削掉了半個耳朵,就被金盒帶回的皇子府親衛救了下來。
「夫人,府裡都安頓好了,天也快亮了,夫人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金盒一身疲憊的走進來,擔心的勸道。
潫潫搖搖頭,從葛懷仁床邊離開,邊走邊問道:「逐煙與春韶他們去皇宮了?」
「正是,已走了有一會兒了。」金盒雖在忙碌,可並不代表他不擔心跟在情傾身邊的銀盒,但墨淺與春韶公子還有那位姑娘,幾人實在不算多。
「你去讓廚房的婆子們多做點吃的,這麼長時間,大家都餓了,李大人和我舅舅的親衛記得多關照些。」潫潫帶著金盒走向回正屋的迴廊,現在大家都很疲勞,卻也不能忘記補充體力。
「諾!」
兩人剛拐回正屋,才提到的李漢和就從正院門口跑了進來,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對著潫潫恭敬道:「據探子前來報信,曾將軍來了。」
潫潫一聽,大喜,周昌留有後手,可情傾也並不單單只依靠宮中力量,何況宮中禁衛軍人員複雜,調動起來,危險也大,如今曾將軍一到,必是帶著兩江的兵馬,江惑此人果真不同一般,難怪巧辯先生如此倚重。
「那周昌那裡可有異動?」對軍事上,潫潫沒有什麼天分,但是誰都看出來,周昌不會束手就擒。
「暫且沒有,不過其人狡猾,怕是想大家一個弄個措手不及。」李漢和在瞭解了周昌的所作所為之後,立即派傳令兵返回大營,北軍即便已經被郝仁義控制,可周昌的人無孔不入,若是一個失手,怕是會給軍中兄弟,帶來滅頂之災。
潫潫抬起頭,看著遠處已經發亮的天光,怔怔的發呆,天已經亮起來了呢。
李漢和果真預想的沒錯,就在周昌進入皇宮之後,北軍大營就發生了一場軍事暴動,原本潛伏在北軍中的低級將領,出其不意的殺死自己的上級將領,欲要攪亂北軍的後方,以給郝仁義帶來壓力,迫使他放棄與曾何必聯合,不過好在郝仁義原就警醒,再加上情傾去皇宮之前也有一番部署,雖然死了一些人,可最後依舊被郝仁義的親衛鎮壓下來,重新恢復次序,只是時間上有些消耗,也拖慢了曾何必入都的速度。
周昌自然不可能只有這幾步小棋,隨著京兆尹被殺,皇城部分軍權旁落,許多世家也在當日受到了極大的迫害,就如同睿安皇子府一般,無數死士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各家大宅,彷彿屠殺一般收割著這些大族內眾多的生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讓周昌的名號強勢的鎮在世家們的面前。
於是,曾何必帶著的兩江兵馬與周昌領兵的南都三輔地區的兵馬在南都城外,激烈的碰撞了。
潫潫坐在院子裡,等待陽光灑在自己身上,她微微閉起眼,異常的寧靜,似乎聽不到府外馬蹄聲震天的響動,也聽不到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哭喊的聲音。
「成了!成了!!!夫人!!!!」
潫潫張開雙目,看著金盒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陽光將他染成了金色,可他眼中的淚珠,卻比陽光還要閃耀。
「夫人,周昌被活捉了!他被抓了!!!」金盒幾步跌倒,正跪在潫潫面前,激動的手都在顫抖,「原來他最大的計謀是想挑動南胡發兵,想要讓咱們殿下內憂外患,可四皇子,四皇子殿下帶兵親征,將其擋在邊境之外,已經半個月了,今日才收到消息,夫人!夫人,我們勝了,我們勝了夫人!」
「勝了?」潫潫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生銹,只能楞楞的看著金盒。
「是!周昌原本還在猖狂,可戰報一到,他就徹底沒戲了,哈哈哈哈……」彷彿瘋了一般的金盒跪在地上,笑著落淚,也不知是因為興奮過頭,還是為了昨夜裡無辜逝去的人們。
「情傾呢!情傾呢!!!」潫潫一瞬間跳了起來,就往外走去,其他她什麼都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她的男人怎麼樣了,她想要看看自己的男人是否安好。
金盒用袖子很沒形象的擦了一把眼淚,爬起來跟在後頭,激動的說道:「殿下一切安好,還請夫人不要擔心。」
潫潫好似聽進去了,也好似沒有聽進去,她已然忘記了正屋與大門很遠,更忘記了,她們家還有一種交通工具,叫做馬車。她只記得,她想要快快的看到那個人,也想要撲進那個人的懷抱,大哭一場。
「夫人……咱們去哪兒?」金盒擦乾淨臉,興奮之餘,也傻乎乎的回想起來。
潫潫一回頭,喜笑顏開道:「我要去找情傾!」
陽光正好照在迴廊的廊頂上,一陣的刺眼,潫潫的笑容還掛在嘴角,可雙腿已經軟了,而後,黑暗慢慢吞噬了她的神智,身體滑落下來!
「夫人!!!」
好像做了很久的夢,每個夢裡都有一個她,每個夢裡的她都是不同的人,她們做著不同的事,擁有著不同身份,卻過著同樣寂寞,同樣痛苦的生活,她覺著自己其實一直在尋找,第一個她覺著自己有可能找到了,可到頭來,卻是無盡噩夢的開始。潫潫知道自己深陷在噩夢裡,可她來回回找不到出口,她看著自己在噩夢的哭,在噩夢裡發瘋,在噩夢裡放蕩,最後在噩夢裡死亡,她冷冷的看著,默默的守候,她在等,等那個真正屬於她的人,等那個擁有無比溫暖的人,向她伸出手……
「潫潫……潫潫醒一醒!」
潫潫長舒一口氣,他終於……還是來了。
努力睜開眼睛,潫潫稍稍偏過頭,費勁的瞧著身邊的男人,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用著乾啞的嗓子道:「你怎麼才回來?」
情傾被她如同平日一般的問話,刺的眼中一痛,難受的勾起唇道:「啊,對不住了,回來晚了。」
「那……沒事了?」潫潫什麼都不想問,也什麼都不想知道,她只當情傾就是在外辦公了一天,只是遲了一點回家罷了。
「沒事了!」情傾顫抖著手握住潫潫的手,將她的手貼在額頭上,緊緊的,彷彿只要用這樣的方式,就能消散掉昨夜那極度的恐懼,若不是……若不是逐煙和春韶來的及時,他恐怕,恐怕已經中了周昌的圈套,再也回不來了,可是他沒有辦法,他一聽說潫潫在周昌的手上,就止不住的戰慄,有什麼可以抵的上他的潫潫?江山?生命?不,都不行,這些東西,他從未想過長久,他只有潫潫,而潫潫只有他,沒有了潫潫,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就永遠也別離開我了……」潫潫回握住情傾的手,低低的說道。
「行了行了,夫人需要休息,她可還懷著孩子呢!」幛子被人從外面打開,門外站著嚴紫蘇,墨淺、逐煙、春韶還有桑聲聲,以及那一位許久不見,如竹般的女子。
潫潫瞪大了眼睛,可淚水卻順著眼眶滑落,她懷孕了,她又有了與情傾新的血脈。
情傾雖是滿臉是淚,可還是得意的揚起頭,衝著門外那幾個男人喊道:「我可又要做爹了!!」
「諾!太子殿下!」
嬉笑的聲音,彷彿很久之前那般,潫潫緩緩閉上眼睛,時間流逝,但他們的內心都沒有改變,即便生活讓他們越加成熟,即便不公平的命運讓他們比一般人艱辛,可他們還是他們,還是那一群,聚在享君園裡等著蹭飯的少年,還是那一群,不言理由,互相信任的摯友,她,感激他們。
「過幾日,兒子就要回來了,咱們就要一家團聚了!」
潫潫的笑容越來越大,幸福,終於來了……
《胭脂尚華》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