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法老的寵妃Ⅰ》第十六章 內奸

  自從那天起,底比斯城中瀰漫的不僅僅是那種不言而喻的悲慼,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氛,漸漸地出現在宮中,並慢慢地擴散到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

  「與赫梯的戰爭就要開始了吧。」

  「害死禮塔赫大人的赫梯人怎麼處置的?」

  「法老身邊的內奸到底是誰?」

  ……

  雖然已經下令禁止議論,然而這些使人疑慮的消息依然隨著人們日常的交談傳播開去。各種流言也出現在日常洗衣、打水、紡織的女子口中,隨處都可以聽到這樣的八卦消息。

  「聽說了嗎,那個馬特浩倪潔茹王妃,居然與禮塔赫大人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真沒想到,不過這也難怪,法老從來都把她關在冷宮裡嘛。」一陣曖昧的冷笑。

  「我還聽說,其實這次禮塔赫大人的死與她也有關係!其實馬特浩倪潔茹王妃就是與赫梯使者串謀好的,她就是內奸!」

  「肯定是這樣!天下最毒婦人心!禮塔赫大人太可憐了!」

  不知是怎樣興起的傳言,漸漸地形成了一定的規模,不明事理的民眾,聽了,久了,就慢慢地將之當作了事實。底比斯,乃至其周邊的城市數日內飛快地興起了一股請願的熱潮,然後那一封封措辭恭敬誠懇,語氣同仇敵愾的請願書就蜂擁而至地到達了暫時代理禮塔赫日常事務的孟圖斯手裡。

  紅發的年輕人每打開一封這樣的信件,俊挺的劍眉就微微地攏起。民眾請求法老處死馬特浩倪潔茹王妃,請求與赫梯開戰……底比斯陷入了一種並非完全樂觀的主戰熱潮。而此時,陛下卻把自己幽閉在深宮裡,許久沒有出現面對朝臣。即使是他三番五次地上前求見,得到的回答都是「陛下身體不適」或者是「陛下有要事處理,暫不見客」。

  究竟在處理什麼,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這種浮躁不安的氣氛更加需要處理……孟圖斯感到自己的頭疼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才又一次地感到禮塔赫的重要性。一直以來處理內政的他,擁有著絕頂的智慧、異常高明的政治敏感度,這些是西曼、梅那些老臣所遠遠比不了的。而自己雖身為與禮塔赫地位相當的重臣,這些內政的事情,他一樣不知如何是好。現在誰都見不到陛下,所以平時歸禮塔赫處理的事務就自然地交給了同為「帝國雙璧」的孟圖斯處理。這雖是理所應當的舉措,卻並不算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在戰場上叱咤風雲、無堅不摧的孟圖斯將軍,對於內政和寺廟的管理雖然不算是完全外行,但是比起長年經營此道的禮塔赫來說,還真是差了不少。

  但是在法老久未出現的這種反常時刻,他也只好出來充一下門面。時常有大臣跑過來焦急地問他個中內情,他也只好苦笑著搪塞,故作鎮靜地安撫他們道:「法老正在籌劃非常詳盡的計畫,請安心地等待最後的指示吧」,但是會不會有指示,會是怎樣一個指示,連他也不知道。這恐怕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自己完全見不到拉美西斯、完全不清楚接下來會怎樣吧。這種摸不到頭腦的感覺比任何挑戰或者巨變都更令人懼怕。

  此時,在宮殿的深處,艾薇也在經歷著內容不同但是程度相同的煩惱。當孟圖斯在外面頭疼不已的時候,她正坐在荷花池邊上,用雙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眉頭皺成一團,撅著嘴,看著天空令人炫目的藍色倒映在荷花池中略微渾濁的水面之上,「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從那天起,彷彿周圍日常出現的人,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沒事就出現一下的禮塔赫自是不用說,那熟悉的笑容真的就宛若陽光流水一般,彷彿隨著冬夜的來臨,轉瞬就消逝了,傷感之餘,艾薇才驟然發現自己也已經有數日沒有見到拉美西斯了。想起那個霸道的人,平時在身邊倒是不覺得,甚至還有幾分心煩,但是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卻真的讓她有幾分不適應,感覺心裡空空蕩蕩的。

  更加古怪的卻是艾薇內心那幾分揮之不去的擔心。那天在大殿上拉美西斯孤寂的身影,就彷彿一個烙印,印在了她的心裡,怎麼樣都難以忘記。每次回想起那天他幾乎失去理智的喊聲,艾薇心中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疼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艾薇從來沒有過。那一剎她就是希望他不要再顯露出那種脆弱、那種絕望,希望到連自己都跟著難受起來了,於是因為埋怨自己失去了日常的理智,她才遷怒一般地故意為難了他。

  但他沒有殺她,狂怒之下依然聽了她的話。

  想到這裡,艾薇心中一時湧現了難以明述的溫暖感覺,熱乎乎的。她盯著水面,不自覺地傻笑了一下,然後猛地搖了搖頭。傻笑什麼!真是愚蠢。

  停止了搖頭,冷靜了下來,驟然間覺得荷花池邊格外靜寂,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音,彷彿更顯孤獨。那天與拉美西斯、禮塔赫等人在這裡一同用餐的情形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仔細想想,禮塔赫對自己間或的敵意,不過是因為馬特浩倪潔茹吧。如果不是因為艾薇,也許拉美西斯不會將那個可憐的公主打入冷宮,一呆就是五年。他為了證明他對她的感情,卻把另一個人的名譽、人生視為草芥。

  恐怕這件事上,最難過的並非馬特浩倪潔茹,而是禮塔赫。深愛著公主,卻把對君主的忠誠放在了第一位。這究竟是應該被讚頌,還是應該被看做是一種悲哀呢?馬特浩倪潔茹一定很希望禮塔赫帶她走,但是那個忠誠的祭司卻僅僅是不停地關懷她、安撫她,從沒想過帶走自己君主的妃子,即使她在君主眼中一文不名,一定是……艾薇出神地看著眼前的荷花,或許她應該去看看那個可憐的公主。

  站起身來,感覺腿腳有微微的酸麻,她移步向冷宮慢慢走去,突然另一個人的身影蹦進了腦海裡,使她改變了主意。

  塔利。

  自那天起,塔利就被關進了大牢裡,不過把自己鎖在深宮久未露面的拉美西斯應該是一直沒有抽空去理會他的。既然如此,塔利的生命應該就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那天他確實是不想傷害自己的——艾薇撫了撫自己的脖子,那天的傷口,甚至連淡淡的疤痕都沒有留下,但自己卻大大地傷害到了他。

  如果等到拉美西斯想起還有這麼個人關在大牢裡,恐怕他會死得很慘。雖然能理解拉美西斯的心情,但實際上,塔利並沒有殺害禮塔赫,從他的反應來看,甚至是不知情的。想到這裡,艾薇改變了行走的路線。她要去看看塔利,那個和哥哥擁有相同水藍眸子的男人,不知怎的,她不想看著他死。

  話說回來,這次去,她也要問個清楚,塔利,你的身份究竟為何?

  「這些小意思,請拿著。」

  「噢噢,這個,這麼漂亮的珠寶,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肥頭大耳的埃及士兵滿臉堆著惶恐的神色,而貪婪的笑容卻抑制不住地從眼裡流露出來。他一邊推辭著,一邊用眼睛不住地瞄著舍普特手上的各色珠寶。奶奶的,每一塊都夠他幾年的俸祿了。

  「別這麼說,這次有勞了。」舍普特假意笑著,把手裡的珠寶往那胖得幾乎轉不過身來的士兵手裡推。兩個人做戲一般前後推搡了幾次,那士兵終於把珠寶收下了,裝進隨身的袋子裡,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臉頰上的肥肉彷彿都要擠到鼻樑上去了。

  「怎麼,舍普特姑娘,這可是王宮的秘獄,讓你進來這麼一趟,我可是擔著要被殺頭的危險,你們可千萬別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士兵看了看袋子裡的珠寶,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

  「怎麼會呢,我和我的姐妹,兩個女孩子,怎麼可能給您惹出什麼亂子。我們進去一下,您在外面幫我們守著,等我們順利出來後,還有些禮物要送給您呢。」一聽說還有禮物,士兵的眼睛都擠成了月牙形,他四處張望了一番,便打開了拴著厚重青銅大門的鏈子,用力一推,門就開了一個小縫。

  「算你們運氣好,現在換班,就我一個人在這裡守著,下去,走七十七級台階,直走到裡面最深處的牢房就是了。你的姐妹居然要看那個要犯,這件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以後出了什麼事情,你們也千萬別把我供出去。」士兵不停地說著,誰都知道那個牢房裡關押的是赫梯的使者,她們在這麼敏感的時期來看這個政治要犯,出手又如此闊綽,恐怕也不是簡單的探監。當了獄卒這麼多年,他也清楚各中的利害和王宮的規矩,總之他就不聞不問,拿到金錢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年來,靠著這個原則,他居然也撈了不少暗財。

  舍普特強壓著心中的蔑視,點了點頭,便揮手叫遠方蒙面的女子過來。那女子身材嬌小,體態輕盈,但是卻被厚重的面紗遮得嚴嚴實實,甚至連半寸皮膚都見不到。她輕輕地走過來,經過那獄卒的時候,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雖然是半垂的眼瞼,怎麼他卻好像看到了一抹奇異的藍色。可是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快步走進了門去。

  「別盯著我的姐妹看,她早就許了人家!」舍普特凶巴巴地衝著他喊道,然後又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儘量穩重地說,「那就請您在這裡守著吧,我們進去了。」

  舍普特一側身,就擠進了那青銅鑄成的厚重大門。士兵看兩個人走了進去,撓了撓頭髮,不明所以地關上了門,嘴裡還嘟噥道:「搞什麼嘛,神神秘秘……看多一眼就發了這麼大脾氣……」

  艾薇順著陰冷的樓梯往下快步走了約五十級,舍普特才在後面跌跌撞撞地趕上自己。

  「奈菲爾塔利殿下,奈菲爾塔利殿下……等等舍普特……」小侍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跟了上來,話沒說完,一件厚重的紗布就扔到了她的頭上,她慌忙摘下來在手裡拿好,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艾薇正一邊往下走,一邊把身上層層圍裹的麻布或薄紗一一拆下,隨手扔給舍普特。

  「舍普特,幫我拿一下,時間有限,這些東西實在是礙手礙腳!」艾薇一邊叫著,一邊快速地往下跑,舍普特在後面手忙腳亂地追著,不時還要彎腰下去撿起落在地上的紗布。

  「舍普特,你就在入口處等我,我很快就出來!」一眨眼,一身輕快的艾薇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舍普特一個人在後面收拾她丟下的重重紗布。

  艾薇走在長長的迴廊裡,四周牆壁上的火把將她嬌小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隨著火光的跳動而變得搖曳不定。這裡是底比斯王宮的「秘獄」,是位於宮殿後方地下的一個矩形的地下建築,用於關押機要重犯或者是王室欽犯。這裡是一個神秘的牢獄,若不是舍普特想盡辦法打聽,艾薇是找不到這裡來的。秘獄裡充滿了各種秘密與傳說,歷朝歷代以來自殺的、被害死的、枉死的囚犯數不勝數。

  青銅重門便是這間秘獄唯一的入口,下行七十七級台階就到了秘獄的外廊,這裡共有十八間囚室,列於迴廊兩側,可以關押五十幾名囚犯。由於秘獄的特殊性,犯人也格外的少,因此外廊的囚室,多半是空著的。

  往內側行走約五十米,便進入了內廊,此處共有七間囚室,一字列開,牆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刑具,令人不寒而慄。從外經過看不到囚室裡的情況,艾薇一路走過去,並未聽到半點聲音,應該也都是空的吧。

  再往裡走,是一條幽深曲折的通道,艾薇的腳步聲在空蕩的通道里迴響著,走了有一會兒,前面就逐漸出現了火光。火光的下面映著一個空曠的屋子,屋子後牆的正中綁著一個年輕的男子。

  塔利果然就在這裡。

  艾薇上前幾步,隔著圍欄可以看到塔利憔悴的臉龐。Eagle-Key噴霧的效用早已褪去,此時他虛弱的情況顯然不是由那對人體完全無害的噴霧造成的。他垂著頭,稍顯白皙的皮膚上泛著點點的青紫斑痕以及明顯的鞭笞痕跡。雖然法老說暫時不殺他,但是那些對他心生怨恨的大臣或士兵肯定少不了對他的折磨,這些都是由於禮塔赫的死而來遷怒罷了。

  想到這裡,艾薇覺得他有些可憐起來,不由輕輕喚道:「塔利。」

  沒有回答。

  她加大了音量:「塔利!」

  年輕的男子輕輕地顫動了一下,艾薇便接著喚道:「塔利,醒過來。」

  塔利慢慢抬起頭,張開了眼睛。當他第一眼看到艾薇的時候,因為消瘦而深深陷入眼眶的水藍色雙眼流露出了一分驚訝,然後那份驚訝很快就轉變為了一絲溫柔和欣喜的神色,「是你?」

  艾薇點點頭,略微不自然地說:「是我。」他太像艾弦了,這一點讓艾薇一直難以釋懷。

  塔利嘴邊勾起了一絲笑容,可這笑容好像牽動了臉上的傷口,於是他又小小地齜牙咧嘴了一下,「第一次見到你的真實樣貌啊,陽光一般耀眼的金髮,天空一般透徹的眼眸……你果然很漂亮,原來你就是所謂的奈菲爾塔利……看來我沒那麼容易帶你走了。」他低頭看看自己,自我解嘲地說,「反倒是你把我囚禁在了這裡。」

  「不是我囚禁的。」艾薇把視線別開,「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塔利的眼中恢復了往日的滿不在乎,「你問。」

  「你到底是誰?」

  「你覺得我是誰?」

  「你……」艾薇歪頭想了一想,決定循序漸進,「你怎麼知道那天我手裡拿的東西是手槍?」

  「什麼手槍?」

  「那你為什麼讓我扔下呢?」

  「你說那個看起來很結實的金屬塊?怕你砸我嘛。」塔利認真地說,「況且我注意到你用它指著穆穆察,或許還有什麼其他神秘的效用,我可不愛冒險。」

  原來他不知道手槍是什麼,雖然聰明,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古代土人。艾薇嘆了口氣道:「那,你到底是誰?」

  「塔利啊。」

  「你騙我。」

  「好吧,我不叫塔利。」

  「你叫什麼沒關係,但你不可能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使者,你是赫梯的王子之類的人物吧?」很自然的想法,反正都遇到法老了,再遇到個王子又有什麼特別的,況且只有王子才配擁有哥哥那種絕美的長相,「告訴我啦,我不會害你的。」

  不會害他?不會害他他怎麼會在這裡被結結實實地綁在牆上,好像一條鹹魚一般。塔利嘆了口氣,雙眼轉瞬銳利地看向艾薇,溫和的藍色驟然變為寒意十足的冰藍,「我叫做雅裡。」

  雅裡,ok,so what?艾薇看著他,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雅裡這個名字?」雅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訝。

  「是什麼?和塔利有什麼區別?是你作為王子的正名嗎?」

  雅裡冷冷地看著她說:「別把我和愚蠢的赫梯王室混為一談。我就是雅裡,雅裡就是我。」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雅裡看了看眼前傻乎乎的女孩子。這麼沒有常識,當時在殿上的表現卻真是果斷、聰慧而具有勇氣。她真是一個矛盾的人,難怪自己看到她第一眼就被她所吸引,恐怕不僅僅是那雙美麗的水藍眼眸,更多的是潛藏在她外表深處的特彆氣質吧……呵呵,自己看人果然是沒有錯過。

  「噢,雅裡。」艾薇的聲音打斷了他暫時的自大,「我和你做一筆交易。」

  雅裡挑起眉毛,看向艾薇。

  「你待在這裡很快就會死的,我借你個東西,增加你逃跑的幾率,相對地,你要告訴我在這宮廷裡與你們串通的內奸到底是誰。」

  她真是越來越讓人覺得與眾不同了!雅裡壓住自己濃濃的笑意,認真地說:「沒問題,但是你不怕被埃及人發現嗎?那你就會被當成是叛國罪。」

  「叛國罪個啥,我又不是埃及人。」艾薇低下頭,在口袋裡翻找了一陣子,「喏,就是這個東西,別人問起,我就說是掉了,不知道怎麼跑到你那裡去了。你怎麼逃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呵,她可真能算上是個奸詐的小女人了!雅裡定睛一看,艾薇手裡握著一個精美的飾品,上面畫著特別的圖案,「這是……」

  「不鏽鋼製成的徽章……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非常堅硬的金屬,比你的鐵劍還要堅硬,有了它,加上耐心,你什麼鎖什麼門都可以磨開。」艾薇頓了一下,然後用徽章在青銅製成的圍欄上用力劃了一下,上面立即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印子,而徽章卻絲毫未損,「怎麼樣,誰是內奸?」

  雅裡看了一眼那個徽章。奈菲爾塔利,她果然是一個奇妙的女人,不僅美麗,不僅聰慧,還有那麼多令人不解的神秘之處。他越來越希望能帶她走了,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等她給自己解釋她特殊的魅力和種種奇妙的物品都是從何而來。但是,恐怕這一切都不能心急……想到這裡,他輕輕一笑,「亞曼拉。」

  什麼?艾薇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他剛才說什麼。

  「交易完成了,把那個小玩意兒扔進來吧。」

  「等等等等,你剛才說亞曼拉,是拉美西斯的妹妹那個亞曼拉公主嗎?她是和你們串通的人?」

  雅裡笑笑說:「串通談不上,她只是定期告訴我們法老的動作而已。」

  「你們不是串通要採取所謂的『第二計畫』麼?要謀害法老不是嗎?」

  雅裡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什麼第二計畫?謀害法老?那也輪不到找那個小公主啊,誰都看得出她對法老的愛慕。況且這個時候謀害法老也沒有任何意義,埃及的強大不是刺殺一個君主就可以摧毀的——雖然我承認拉美西斯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那,那你們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晉見?難道不是想接頭,想謀害法老嗎?」

  「不,當然不是。」雅裡淡淡地說,「穆瓦塔利斯希望我們來看看馬特浩倪潔茹,他一直希望她能夠離開埃及,回到赫梯,被俘虜,還被打入冷宮畢竟是奇恥大辱,但是那個傻瓜卻執意說要和什麼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經歷如此屈辱還要堅持呆在埃及。我這次來,是為了賜毒於她,這樣活著,不如死了……」

  他語氣冰冷,輕描淡寫,彷彿將馬特浩倪潔茹的生死當作明天的天氣一般去描述,那個公主,連自己的祖國都將她拋棄,禮塔赫也已經死了,還有人在意她接下來究竟會怎樣嗎……艾薇皺了一下眉頭。

  「為什麼選擇亞曼拉?」

  「不是我們選擇她,是她自願來和我合作……」雅裡的眼神閃過一絲冰冷的輕蔑,「女人真是荒謬的動物……」艾薇等著他說下文,但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是話鋒一轉,「不過你卻不是,把那個小東西給我吧。」

  「又不是不給你。」艾薇嘟囔了一下,順著欄柵的縫隙,將徽章扔到雅裡的腳邊,看雅裡靈巧地用腳趾一鉤,將其踢到了自己手裡。

  「奈菲爾塔利,如果我逃走了,你和我一起回赫梯吧。」雅裡用徽章反手劃了一下自己的鏈子之後,就看似漫不經心地丟下了這麼一句。

  「我跟你回那個鬼地方幹什麼?」艾薇估算了一下時間,覺得應該上去了,「別忘了,這個秘獄只有一個出口,你能不能逃走還另講呢。我要走了,等你活著跑了再說其他的吧。」

  語畢,艾薇就轉身要走。走了幾步,她又突然回頭過來,盯著雅里美麗的水藍眼眸,「你長得太像我的哥哥了,不然我才不管你的死活,但如果你不幸被抓了回來,千萬別透露我的名字,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然後她就轉身快步地走了,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聽著她的腳步聲吧嗒吧嗒地漸漸遠去,雅裡才將視線收回,眼裡閃過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像她的哥哥?她可真是懂得怎麼叫人難受啊,這個小姑娘。

  艾薇有五天的時間沒有見到拉美西斯了。

  據說從那天起,他就把自己鎖在宮殿的最深處,不吃不喝不見人。舍普特把這件事告訴艾薇的時候,她還在心裡暗自思量,難不成那個年輕的君主英年早逝就是把自己餓死的?但是足足過了五天,她再也不能泰然自若、嬉笑如常了,心裡總是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陣陣焦躁。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昨天去秘獄見過雅裡。

  亞曼拉公主是赫梯的內奸。

  得知這個消息時,除了震驚,竟然有幾分竊喜不明不白地湧上心頭。

  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去見他。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拉美西斯,這是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去,然後「順便」探望他的近況究竟如何。但願這個君王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否則她可真是功虧一簣了。對,她僅僅是不希望自己白回來古代一趟而已。

  艾薇總算給自己反常的心情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解釋,想完這些,她滿意地呼了口氣,扯了下裙襬,決定立刻動身。拉美西斯的寢宮離開艾薇現在所居住的地方並不遠,這顯然是有意安排的,雖然是這樣,艾薇卻仍然不知道這些在她看來長相都所差無幾的房門,究竟哪一扇才通往君王的居所。埃及的建築宏偉得令人炫目,底比斯的宮殿則更是如此。不認識任何字符、不熟悉任何標誌的她,總也分不清那些複雜的結構,好在有舍普特,才使得她每次出去逛逛都能順利回到自己的居室。

  抬頭看看,天色尚早,經歷了昨日的勞頓,艾薇決定不再麻煩舍普特,而是要一個人出發去找拉美西斯。

  她快步地穿行於王宮之中,陽光透過青蔥的樹木灑下來,悠長的迴廊中漂浮著美麗的金色塵屑,那一剎,她竟有了時空錯位的感覺。

  彷彿時間從未曾流動,她還留在剛來到埃及的那個時候。

  還記得,初見之時禮塔赫帶著靜靜的微笑,拜託她參加了「鴻門宴」。陽光流水一般的俊美少年,忠心不二地伴隨在拉美西斯左右,為他不惜赴湯蹈火。那一襲白衣,彷彿這俗世唯一不染塵埃的特殊存在。

  可……一轉眼,那些鮮活而明快的記憶都消失了,艾薇的眼前刷地閃過了數日前圖窮匕見的驚險場景,從那潔白的身軀流出的黑色鮮血,宛若扯碎了所有美好的畫面,她的心感到一陣微微的疼痛,彷彿要被一種壓抑的哀傷深深地掩埋,然後,在一片灰暗中,一個孤獨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了。

  在那一片混亂的場景中,他倨傲地站著,透明的琥珀色雙眼茫然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白衣青年。

  四周的人們慌亂地圍著血泊中的青年,他站在中央,卻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半句話。他就好像被透明的容器隔開一樣,沒有人去關心他的一切。

  只有她看到了,那轉瞬即逝的孤獨,和一種宛若被拋棄般的深深的悲傷。

  她的心在那一刻,被刺痛了,狠狠地刺痛了。

  那一刻,她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衝過去,抱住他。但是,他是那樣的孤獨,他的悲傷從身體的最深處漫溢出來,看到這一切,她的雙腳,竟然無法移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

  她或許,不該去想這些。為了這些古代的人而痛苦是多麼不理智的事情,倘若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太多,倘若她開始捨不得他孤獨的身影,那麼她將如何在不久的將來,戴上黃金鐲,回到遙遠的未來。

  她加快了腳步,彷彿要將那內心的迷茫甩開,努力地向前走去。繞過一個荷花池,遠遠的迴廊裡傳來了嘈雜的議論聲、士兵的腳步聲,艾薇鎖著眉頭,趕了幾步,又轉了兩個彎,就來到一片相對開闊的庭院,這裡的建築華麗得令人炫目,門上是黃金的壁畫,柱旁都是精細的石塑,院子裡綠色的植物鬱鬱蔥蔥。

  應該就是這裡。艾薇不用再費心去找哪個才是拉美西斯的寢宮了,因為在緊緊關閉的、最富氣魄的門前跪著一干臣子、侍從、侍女,他們手裡端著食物、水、藥、衣物、政件,神態恭敬,屏氣凝神。看這架勢,不用問,埃及最高地位的人,一定就在門後的房間裡。

  艾薇靠近了幾步,認真思考著如何能突破這一大群浩浩蕩蕩的包圍圈,接近拉美西斯的房門。沒走幾步,人堆裡一個眼尖的小侍女就看到了她。

  「奈菲爾塔利殿下……」那帶著一絲不確認的聲音打破了那如死亡一般的寂靜,人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艾薇。驟然間,他們眼中出現了一絲冷漠和不滿。

  「怎麼現在才來探望陛下。」

  「陛下那麼寵愛她,現在出了事情,她反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搞不好就是她串通赫梯人把禮塔赫大人害死的。」

  ……

  艾薇彷彿聽到了陣陣輕微的議論,但是卻看不到任何人開口。那些人只是沒有表情看著她,她一時竟分不清這些話究竟是他們說的,還是她自己心裡的某種想法在隱隱作祟。

  「奈菲爾塔利殿下!」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一名手持紙莎草文書的老臣恭敬地衝她拜禮。艾薇看著他略微熟悉的臉龐,彷彿似曾相識,但是卻想不出到底是誰。聞言,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便也隨著他的聲音拜禮道:「奈菲爾塔利殿下!」

  禮拜完畢,眾人的視線紛紛轉移到了艾薇身後。艾薇好奇地一回頭,大家整齊的聲音就又一次響起了:「孟圖斯將軍!」

  艾薇定睛一看,過來的那個年輕人可真是帥氣。紅色的頭髮彷彿要燃燒起來了一般,綠色的眸子裡面有著擋不住的英氣,黑色的披風下掛在簡單卻精緻的皮甲下,結實的手臂持著看起來頗為合契的寶劍。扮相如此勇武的他,氣質卻不是暴戾的,一種潛移默化的教養與斯文從他的舉手投足中很好地表露了出來。

  孟圖斯……就是布卡的哥哥吧?想要達到他的水準,看來布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艾薇心中暗自嘆了一聲。

  孟圖斯看著眼前金色頭髮的女孩,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就是奈菲爾塔利,那個把法老迷惑得暈頭轉向的女孩。五年過去了,她的相貌竟與他記憶中的所差無幾。金黃的發絲,水藍的雙眼,無情的時光彷彿從未在她身體上留下痕跡。

  雖然她長相清秀美麗,但是卻不像是陛下一貫喜愛的風格。陛下寵幸過的女人,多半都是妖豔火辣的美女,相比之下,這個奈菲爾塔利,卻如同清湯掛面一樣,好像少了些嗆辣的味道。

  收起了短暫的八卦想法,孟圖斯上前幾步,微微點頭,算是拜過了禮:「奈菲爾塔利殿下。」

  艾薇頓了一下,然後便也以微笑當作回禮,隨即問道:「陛下現在……」

  孟圖斯尚未開口,在一旁拜禮的三朝老臣西曼卻開口大呼小叫地說:「孟圖斯將軍啊,陛下已經足足五天沒有出來了!老臣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情況啊!請將軍一定幫忙再勸勸陛下!」

  孟圖斯瞥了一眼西曼,眉頭一皺。西曼的缺點就是太喜歡以誇張的方式表達他的忠心,有的時候甚至有幾分做戲的感覺。接著他答道:「陛下誰都不見,看來禮塔赫的死……對他的打擊不小,我們再等等看吧。」

  「等?已經五天了!」

  焦急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抬起頭來,只見到艾薇略帶激動的面孔。

  她原以為只是下人誇張的傳言,卻沒想到他當真五天足不出戶、滴水未進。那會死人的!而這些愚忠的臣子,居然真的把他的命令當聖旨,在門口等著,沒想過他有可能喪失了力氣,叫都叫不出來嗎?!

  「你們知不知道,一般人三天不吃不喝就死蹺蹺了,你們這群自稱忠心的臣子居然捨得讓他在裡面一待就是五天!快把門給我撞開!」艾薇快速地說著。為什麼會這樣!早知道、早知道她還顧及什麼,應該早就來找他的!想到這裡,艾薇心中的更是急躁,她不顧眾人看著她的呆傻眼光,撥開人群,衝到門口用力地敲著房門。「拉美西斯,你還活著嗎?快點回答我啊!如果你活著,就開門。」

  西曼等人眼中流露出了幾分顧慮,但他們又不敢去阻攔艾薇,於是便紛紛看向孟圖斯。孟圖斯微微頷首,示意就讓艾薇繼續敲門。這種非常時刻,恐怕借用一下奈菲爾塔利是最有效的辦法了,只有她才有可能讓那個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法老流露出真實的性情。希望她的呼喚,可以把那個任誰都奈何不得的人叫出來。

  「快點把門打開!該死的!」艾薇不由得大聲詛咒了一下,周圍的臣子倒吸一口涼氣,這可真不愧是奈菲爾塔利啊。艾薇兩眼一瞪,「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找人把門給撞開!如果出了事情,你們十條命也不夠!」

  大家又是一番面面相覷,孟圖斯不置可否的樣子默許了這件事情。西曼一揮手,幾個士兵就匆匆趕了過來。

  「陛下恕罪,臣等著實是為了您的安危起見……」

  西曼囉囉唆唆地說著,被艾薇一下子打斷:「說太多了,你們,快撞門!」幾個士兵聽命,便合力搬起了不遠處石質的雕塑,打算用它把門砸開。

  門口的人紛紛退到了兩邊,議論聲此起彼伏。就在這個時候,那扇緊緊關閉了數日的房門,慢慢地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