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會說,『口胡!你這廢柴仆街吧!』?」我納悶了。
「我才不會這樣講!」徐道長的聲音氣勢萬鈞的透過手機而來,手機都有點被震動到。
如果是我的學姊學長一定會這樣講的吧?他們不迷港漫都常這樣講了,像徐道長這麼迷一定更可怕的嚴重。
「那你去香港買港漫喔?」我問。
「不是!就說是來辦事情的了!」聽起來他非常火大。「別再管我來香港和看…那個的事情了。學校還好嗎?妳呢?有沒有用功?起居正不正常?妳的布鞋好歹也去洗一下…」
…你從香港打電話來,就是想囉唆這些嗎?
我真的覺得大家都誤會了,徐道長對我沒什麼意思,他就跟我一樣,人際關係老是憑直覺衝過頭,說他在追我,不如說他把我當成女兒,我呢,也覺得他比較像老爸,但更親近一點點,實在是好看的人人人愛看,今天金城武像徐道長一樣跟我親近,我也會臉紅心跳的。
但要我們之間實在乏善可陳。會有心動對象用顏氏家訓教訓喜歡的人嗎?
為了避免誤會,我還是等他換氣時誠心誠意的問,「徐道長,你想追我嗎?」
我猜他是嗆到了,他咳了好久。
「不是!」他勃然大怒,「我若想追妳就會直接講,做什麼拐彎抹角!小孩子不好好唸書,滿腦子都是什麼愛不愛的,將來還想有什麼成就?…」
我趕緊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國際電話很貴的。「我只是想確定嘛。我怕我誤會什麼的,既然不是就好了,因為我不是在追你啊。」
「我知道啊!呆丫頭。」他語氣稍微緩和點,「直心直肚腸的,哪天被扛去賣都不知道。」
「你都沒被扛去賣了,我就不會被扛去賣。」我沒好氣的說。
閒聊了幾句,掛上電話,我才想到忘了跟他說最近的怪事。想想說不定不重要,就擱下了。
我會這麼納悶,其實是有理由的。
那天我鹵莽的跑去敲徐道長的門,又在他那邊睡到下午才讓他送著回家,我們家亂得跟馬蜂窩一樣。但他大大方方的跟我爸媽聊天,說小燕子去找他說話,結果睡著了,現在才送回來。
或許是他的態度太坦蕩,把氣得暴跳的老爸唬住了。等他告辭以後,我爸媽才大夢初醒,對我拚命轟炸。
「你們是想問我有沒有跟徐道…徐老師上床?」我決定簡化問題,「答案是沒有。」
但我不知道這樣直接了當的答案卻會讓他們更瘋狂。總之什麼荒唐古怪的問句都冒出來,媽媽還很興奮的建議我如何擄獲徐道長的「芳心」。
雖然覺得他們想太多,但被說久了,我還是有點懷疑。
幸好開學了,徐道長也說他開學後會更忙,事態似乎比較平息了。但徐道長開始隔一兩天會打很貴的國際電話來跟我講幾句話。雖然我不懂是什麼事情,含含糊糊、拼拼湊湊,我勉強只知道似乎有個大人物薨了,然後爭奪什麼領域之類的。
但徐道長總說沒什麼事情,他會協調好的。只要我好好唸書。
我沒仔細去想。開學後很忙,我們除了自己的課業,還得去尋找入社的倒楣新生。當初我也是這麼倒楣,真不忍心推人入火坑。
但這個倒楣新生卻是自己跳進火坑的,她自己來敲門,厚重的瀏海和厚重的長髮,拿著某任學姊的推薦函,氣質非常陰暗,像是個日本娃娃似的。
她的名字也很怪,叫做閻玄日。
以往我們找新社員,都是讓拿著初代學姊留下來的月長石胸針在校園辛苦的晃,若有絲毫見鬼天分的人,都會被胸針吸引,忍不住摸一摸的人,就會拿社團記事簿給他看。
絕大部份都會覺得神經病,拂袖而去。但有相同經歷的就會留下來,但也是少數中的少數。
今年沒有任何一個新生感興趣,卻有個閻玄日自投羅網。
但她給人的感覺真的好奇怪。我有點…不是那麼喜歡她。
不過,這種陰暗古怪的感覺,自從雅意學姊熱情的強塞她兩大袋的BL和GL小說和漫畫之後,用一種慘不忍睹的速度火速淪陷,成了標準狂熱的腐女,然後又被三劍客薰陶到跨領域,成為可怕的歐塔古。
那種陰暗古怪的感覺完完全全被腐化又歐塔古的氣質侵蝕光了。時間不過是短短的兩個禮拜。
兩個禮拜後,她也加入被我拿掃帚打得滿街亂跑的大隊,甚至參與「艾瑪與黑執事的祕密戀事」第三集的製作。
「宅配到腐」這種可怕文化真的超恐怖的。
我們沈默祕密結社的範圍只有在校內,通常不受理校門外的事情。但我們有些學長學姊是住校外的,所以他們每天都要通車(通常是騎機車)上下學。雖然說通往山下鎮上的山路蜿蜒崎嶇,有許多可怕的發夾彎。但立校以來這麼多年,雖然偶爾車禍,卻很少有什麼傷亡。
聽說是我們老大爺很罩的關係。但今年,似乎有點罩不住了。
我們從案下掃出很多很多的意見函,都是提及道路重大車禍的事情。雖然沒有人因此死掉,但有幾個學姊學長進了加護病房。
我也覺得不太舒服。我們學校雖然說鬼魂輩出,但並不難聞,氣味反而比較接近乾枯又曬過陽光的樹葉。因為我看不到,所以也沒在怕他們。有些比較有能力的還會陪著我巡邏,氣味有些像是乾楓葉,聞起來還有點甜味。
每次他們陪我巡邏時,我會刻意在祭壇獻花,並且觀想供養金莎巧克力。沒辦法,徐道長最喜歡吃這個,每次都會送我一大盒,我就拿來賄賂討好這些好人…我是說好鬼。
但最近,陪我巡邏的更多了,但在他們環繞之外,有種讓我噁心的氣味日漸濃重。我不懂,為什麼會有奇怪的異類在校園裡來去。我把能見度最高的學姊學長拖來,他們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只會叫的叫、吐的吐,頂多能告訴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怪罷了。
學校就不太對勁了,校外又車禍頻仍。管呢,沒能力。不管呢,過意不去。
忐忑的,我去找老大爺擲筊,結果真是啼笑皆非,可以列入靈異事件。那兩個筊立起來,什麼筊都不是。
「老大爺,您是說您也還拿不定主意?」我客客氣氣的問。
這次就是聖筊了。
「等您拿定主意,再跟我講好了。」我不經意的說。
但我很快就後悔了,讓徐道長知道會罵個賊死。
在一次山道連環車禍後的晚上,我才剛睡著,就看到仁王蹲在我床頭。「老大爺請妳去呢,沈默的默娘。」
我爬起來…發現我把身體留在床鋪上!
我嚇得飛起來,貼在天花板上,使盡力氣下不來。仁王慢慢模糊幻化,我就看到一個金甲神人出現在我眼前。若不是額頭有跟仁王相同的「王」字,我還真看不出來。
他的瞳孔也是赤金色的,恭敬的躬身,「諒我無禮。」就把我抱下來,飛快的穿牆而出。
「仁王…你好帥哪,好像古代的武將!」我終於說得出話。
他腳下一跌,拚命忍住笑。「這是幻化。我看你們社團貼了一張三國無雙的海報,隨便挑一個變了。」
「很適合你真的,若你變成這樣去拐女生,會有好幾卡車的女生拜倒在你的…呃,戰袍之下。」
他終於掌不住笑了,「你們這些默娘默然,真的可愛得緊。」
越過廣大的校園,模模糊糊的,我聽到老大爺和某個長者爭辯。
「…去去去,別說老兒阻了你好前程!」老大爺勃然大怒。
「去什麼去?去送死?我好日子不過,去當什麼王好讓人刺殺?我又不是你們家的阿甲…」長者的聲音更火,像是當空雷霆。
仁王大大的咳了一聲,老大爺他們才安靜了。他把我放下來,我卻一面哇哇大叫往天空飄去。仁王忍笑的將我抓住,示意我抱住他脖子。
老大爺掩住了眼睛,長者長嘆一聲。「老土地,你手下沒有任何可用之兵嗎?」
「不是你們家的事鬧得亂七八糟,我會只剩下著這個廖化當先鋒嗎?!」老大爺怒了,臉上還有紅暈。
坦白說,我不但聽不懂,而且非常困。我對著仁王說,「…我可以先回去睡嗎?他們還不知道要吵到什麼時候。」
「抱歉,不可以。」仁王溫厚的說,「放心,很快的。」
老大爺瞅著我,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為了避免睡著,我仔細端詳著另一位長者。
他黑鬚黑髮,倒是一派斯文。但眼角稍頭有種桀傲不馴的氣味,而且有種強烈的威嚴。瞧見我在看他,他也銳利的看著我,我趕緊低頭問好,雖然說被抱著很難多恭敬,但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老土地,最少你們家教好。」長者悶悶的說。
「家教好有屁用?」老大爺發牢騷了,「只剩這小丫頭能溝通了,還得離魂溝通!我會被小徐煩死,這是他心頭肉!」他嘆了半天氣,自言自語,「為什麼出了千百年來最嚴重的事情,偏偏是最無能的沈默在我麾下呢?」
雖然我很想抗議我不是徐道長的心頭肉,但聽到「最無能的沈默」,我還是一陣悲傷。
「老長官。」仁王輕咳一聲,「沈默的默娘不能離魂太久。」
「好啦好啦,囉哩巴唆。」老大爺咕噥著,正色說,「丫頭,雖說校外不歸咱們管,但還是準備路祭吧。眼下妳的歷任學長學姊都忙翻天了,不能插手,只好…」他哀傷起來,「只好交給你們。」
「…等徐道長回來不成嗎?」我慌張起來,「我們都不懂什麼路祭啊!」
「他去成都了,趕不回來。」老大爺含糊的說,「你們只能自立自強了。」
「酆都,什麼成都…」長者嘟噥著。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老大爺大起聲音,「我看你不如回去接什麼王位吧,省得小魔到處亂竄覓食!他們在這兒啞請,我快氣成啞巴了…」
「我去接王位,好讓更凶的大魔來折磨你這老骨頭?」長者不客氣的頂回去,「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紀了這是…」
仁王又大咳一聲,這兩個越老越像小孩的神明(?)閉上嘴。
「…總之,現在是非常時期。」老大爺不太甘願的說,「路祭的儀式我教妳,心誠則靈嘛。反正記得了多少算多少,重要的是信心,信心!」
「光有信心,裡頭空空,也是徒勞無功。」長者涼涼的刺了一句。
老大爺忍耐不住,氣得鬍子都飄飛了。「都是你不好!那些都是你手下…最少是臣子的手下!你為什麼不約束好…」
「我沒約束?我沒約束這學校一天就死光了,還等路祭?!是那些孤魂野鬼吃殘羹剩餚吃出味道,怪我?孤魂野鬼又不歸我管!我動作又不能太大…」
仁王咳了幾聲,但他們都不理他。他無奈的嘆口氣,「沈默的默娘,我帶妳回去睡吧,路祭儀式我教妳。」
但我覺得心情越來越沈重,沈重到驚恐了。「那、那個…是、是老魔先生?」
仁王頓了頓,「…是。」
…我為什麼不轉學呢?原來那些鬼不鬼、妖不妖的…是小魔啊?!
「小魔有老魔先生約束。」仁王溫和的安慰我,「你們只要應付被魔氣吸引來的孤魂野鬼就行了。不然真的出了人命,很容易引起魔族的食慾。」
…你說得倒輕鬆啊~
雖然我拳頭比腦子好使,天幸我還滿會背書的。我強記了半天,仁王才把我帶回去睡。一驚醒,我馬上跳下床把所有記得的都寫和畫下來,驚恐過度,筆跡真的難看到極點。
第二天,我哭喪著臉,召集全體社員,宣佈了這件可怕的大事。原本很鬧的社辦,這下子真的一片死寂了。
「…終於可以唱白衣神咒rap版啦!」小東小西一起歡呼。
「你們給我慢著!」我厲聲。
「該縫什麼衣服呢?」學長一副如在夢中,「八家將的不太好吧?討厭,露出度好多…」
「這不是重點!」我開始覺得不妙。
「帥不帥?帥不帥?」學姊欣喜若狂的問,「老大爺帥不帥?老魔帥不帥?仁王好萌啊~誰該配誰好,還是乾脆三角苦戀…」
「夠了!」我抱住腦袋。
「這讓我想起那個的劇情…」「對啊,但這算是民俗宗教的變體,而不是佛教。」「擷取部份元素加以創作才是王道…」
「你們有完沒完啊!」我真的徹底絕望了。
我到以後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雖然只是個大概。
聽說魔界(?)的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五年前死了。他一死,老婆小孩也跟著死個精光,魔界因此打了三年仗。但魔界呢,打仗規模當然宏大,需要的物資當然更多,自己家征不夠,偷偷往人間征物資了。
這麼一來,神佛也不好說我不知道,人間百魔(對,人間有百位魔頭瓜分人間領地)也不樂意了,而且打了三年,不分勝負,只是不斷賠錢(…),魔族都是聰明智慧之輩,遂接受調解,決定找王族最後一個血脈,就是住在我們墳山學校的老魔先生,前任魔王的兄弟,來當什麼魔界大王的,解決爭端。
但魔界那麼大,就算幾個大頭願意了,其他人(魔…)也不見得願意。還有人幻想宰了老魔先生就可以一統江湖…不管是領主公爵,還是跑單幫的個體戶刺客,很熱鬧的到人間來,或同盟或商議,一時人馬雜沓。
魔界就鬧不清,人間各路人馬也想插一手撈點好處。徐道長他們師門會累得滿世界亂跑,就是要搶主導權在手底,畢竟老魔先生住在我們小島上,魔族還低調,這些各國高人稍微動上手,小島可能就陸沈了,何必如此。
現在正在準備魔界高峰會議,但聽說魔界很大,正在加緊邀請和協調,加上神界和佛界似乎也要派代表來。有些心思細密的魔族決定先下手為強,跑來拉攏老魔先生,說什麼都要他去作客。
但關係千絲萬縷,老魔先生謝絕了。這些傢伙不死心,派了一堆小魔來啞請,各路人馬都有,像是在拼威勢。
這就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據說老魔先生也是有苦說不出。他原本管轄人間偌大領域,自由自在。雖說被禁錮許久,但也是他在之前受到魔族暗算(據說是他老哥魔王派出來的刺客),才被道家禁錮,但反而撿了條命回來。
現在他又脫離禁錮,安心自在的在我們學校養老,和老大爺鬥鬥嘴,鬼使們供奉又好,哪知道想殺他的老哥一死,這倒楣擔子又倒到他頭上。
這些是我忙著準備路祭時,夜里仁王好心「託夢」跟我講的。
我看了看自己有點模糊的手掌,和被我丟在床上的身體,覺得很悲傷。我會被徐道長碎屍萬段。他早就警告我別亂離魂了。
「…請初代學姊來幫忙不行嗎?」我想放聲大哭。
「恐怕不行。」仁王遺憾的搖搖頭,「許多魔族趕在會議舉辦前都先行到這小島了。大魔頭就算低調,底下帶來的眾多小魔也不甚馴服…只要有點本事的都在鎮壓地方,何況蘅芷?實在不該讓你們知道…但路祭看起來事小,卻是我們這邊下的第一道下馬威。我想讓妳有點心理準備。」
…我能有什麼心理準備?別說我,我們那群社員除了唱rap,縫戲服,腐些有的沒有的,是會些什麼啊?!
欲哭無淚的,我們還是得打鴨子上陣。
我求救似的回望,在緊迫的氣息中,聞到仁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我才覺得好過一點。祭壇擺在山下的路末,我們用的是最原始簡樸的路祭儀式。
在學長的堅持下,我們都穿得像是八家將似的,只是沒畫臉。當然被我揍過以後,露出度沒那麼多了…因為女生都加穿一件露背的肚兜。人人手底拿的不是法器,而是一把竹掃帚,開始掃路滌穢,開示亡魂。
只有閻玄日捧著香爐。說真話,她頭髮又厚又長,讓香爐的香火一映,更是鬼氣森森。
硬著頭皮,我在前面開道,並且誦著經文。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經文,只是我記心最好,背得起來,小東小西也背齊了,但他們一定要唷唷耶耶…我看還是我來好了。
在沈重的氣氛中,我敬拜天地,帶著史上最低能的沈默社團,在四方鬼神的無形注視下,踏出校門。
才踏出校門,緊迫而腥臭的氣息就席捲上來,學姊乾嘔、學長尖叫,其他人毫無意外的往我背後一躲。
「像樣點。」我咬牙低聲,「瞧瞧我手上的是啥?想挨掃帚的就靠過來沒關係!我還沒跟你們算第三集的帳…」這倒是激勵了他們的勇氣。我們維持著隊形,緩緩的掃下山。
山路很長,又暗。騎機車都要騎半天了,何況用走的下去。
而且離校門口越遠,壓迫和臭味就越重,我看不到還好,我身後那些能見度高的社員就苦翻天了。我叫他們注視我掛在後面的鈴鐺就好,別的都別看了。他們就死死的看著在我背後晃的鈴鐺,心不在焉的掃過去。
掃了好幾個小時,連我都吃不消了,雅意學姊摔了兩跤,緊緊閉著眼睛,搖頭不肯前進。最後是學長背她走。
我終於知道學姊怎麼會看上這個娘炮的,人娘無所謂,行為不娘,就行了。
在我們幾乎累垮的時候,祭壇就在眼前了。但我們跨出山道,進入小鎮範圍時,祭壇在我們眼前炸個粉碎,我們都一起尖叫起來。
電光石火中,我想到徐道長畫的圈子。火速的我拔出插在腰際的水槍(…),曬那麼多天的大量月水終於派上用場,我儘量接近圓的撒了一圈,要大家進圈子,我將掃帚倒過來,用力頓在地上伏低,念了我唯一會的九字真言。
害不害怕?我怕得要死。但我身後的人更害怕。他們是我的社員,是我的、我的…年紀比我大的「弟妹」。我說什麼都不要退!
不知道哪來的風颳跑了可怕的味道,但我知道距離沒有很遠。我的頭髮都被刮得飛起來,狂風在圈外亂跑,握著掃帚的手指痛得不得了,一滴滴的血從細密的傷口滴了下來。
我開始快速的唸著經文,希望就算沒有祭壇,也可以完成路祭。但我原本引以為傲的體力卻飛快的流失,漸漸虛弱起來。
我微偏著頭,害怕得滿臉眼淚的學長學姊,也拔出腰間的手槍,讓試圖突圍的孤魂野鬼痛嚎著離開。不要倒下,不能…我是姊姊,我是姊姊啊!
喉頭發癢,我大咳一聲,用力的抹了抹臉。我才不要去想我吐了什麼。我要專注的就是眼前這件事情,保護我的弟弟妹妹。雖然我一點能力也沒有。只是對老大爺很不好意思,對仁王也很抱歉。我們真丟了學校的面子。
還有徐道長…我眼光從痛到麻木的手指,挪到手腕的黝黑佛珠。我偏頭,輕輕吻了佛珠。
喂,徐道長。我們都是笨蛋唉。你要對我感到驕傲喔。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常當視之,無所不辟!」我尖叫,原本衰頹下來的風又狂起來,我沒辦法阻止喉頭腥甜的血味了。
但外面的腥臭味卻壓迫得更緊,讓我乾脆的噴出血來。
「看起來,要拿出壓箱底的絕活了。」小東站了起來。
「沒錯,是該拿出來了。」小西說。
「跟你們一起真好玩,我好喜歡你們,北鼻。」小東踏出圈子。
「達令,你們好sweet。愛死你們了。」小西也跟著踏出去。
我心頭一緊,卻沒辦法站得起身,「你們給我回來!」
他們倆卻笑得很開心,「唷唷,演唱會開始囉,繃雌繃雌~」
一面往前走,他們一面唱著,「龍角吹來第一聲,一聲的確請東營!東營兵,東營將,東營兵馬九千九萬兵…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come on every boby!yo yo yoyo yo yo yoyo!」
他們在「牽亡」。
路祭本來就是讓死亡道路的冤魂亡鬼超度的儀式,我們一路祭掃,理論上應該是在祭壇超度慰撫。但壇已經沒有了,小東小西又沒什麼除了歌聲以外的天分,數量太龐大又超度不完的時候…怎麼辦呢?
「回來!」我大吼,卻吐了更大口的血。「仁王!」
但我已經聞不到仁王的細微檀香味了。
救命啊,過往神明。我知道那對雙胞胎腦袋有黑洞,但他們都是很純潔又白痴的好人啊!
「求求你們回來啊…」我大哭起來,血和淚交織。
閻玄日突然將香爐往我懷裡一塞,面無表情的,追著那對雙胞胎,跑出圈外。
就在我勉力站起,和其他社員一起追著過去的時候…像是幾百噸的火藥爆炸了,天空橫過好粗好大的閃電,匡琅一聲巨響,大到什麼程度呢?我們全都站不住跌倒在地,能站穩的只有還在比手畫腳的小東和小西,還有快追上他們的閻玄日。
然後天空像是破了大洞,乒乒乓乓的下起傾盆大雨,邪穢之氣瞬間淡了很多。
用力抹去眼裡的雨水,我瞠目看著小東小西面前的少年。他染了一頭金毛,耳朵打了一大堆洞,還穿鼻環。穿著皮背心,裡頭什麼也沒穿。上臂刺青刺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他超樂的和小東小西比手畫腳,「您啊叨啊公啊系啊有交代,三牲五禮拿來拜,oh yeah~oh yeah~」還在嘴巴拍做印第安人狀。
徐道長說,我的能力非常不穩定,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但電力非常強的時候,我不用離魂也看得到、聽得到。
我想,現在就是電力非常強的時候了。
我終於看到這些圍著我們的孤魂野鬼和趁火打劫的妖怪精魄。他們忌憚著這個金毛少年,但又重重疊疊的垂涎著我們。我的怒氣慢慢上升,已經快到極限了。
「唷唷,讓老子來幫著超度還不給面子是怎樣?」金毛少年很跩的用拇指指了指鼻子,「很秋喔,你們這些混球!」
「讓開!」有個陰沈的老鬼滴下口水,「路祭沒祭品,本來就是祭者要捨身的,這是規矩!就算你是媽祖婆那兒的…」
我想他沒有辦法說什麼規矩了。因為我完全失去理智,用掃帚將他打飛三尺。「讓你吃讓你吃,噎死你!」
金毛少年大樂,彈了幾滴雨水到我掃帚上,「打打打!不用給我留面子,儘管打!看他們吃誰去!」他天女散花似的亂撒到所有的掃帚上面,連最膽小的學長都鼓起勇氣,揚起掃帚一陣亂打。
普通的掃帚當場成了大聖爺的金桍棒,滿地都是哭爹喊娘的孤魂野鬼和妖怪,小東小西和金毛少年很爽的rap,一路「繃雌繃雌」的幫我們伴奏。
「住手…住手!」閻玄日怒吼,「通通給我住手。」
我們正在撲打幾個特別耐命又不肯被超度的鬼魂,卻被她的喊聲定住,打不下去。
金毛少年冷笑,「唷,冥府使者終於開金口了唷?欺負我們神界沒空,你們欺負我們小朋友?」他打碎香爐,「擋住老大爺和仁王是吧?出幾條人命讓魔族忍不住食慾,好來場大亂鬥?不問問是誰罩的地頭!」
「…試試而已。」閻玄日冷靜下來,「你要知道,這學校已無寧日。我總要知道維護安全的沈默堪不堪重任。」
「關你們冥府屁事?!」金毛少年破口大罵,重重的把手放在小東小西肩膀上,「這兩個是我的乩身!陰神要給你們冥府面子,老子我可不用!妳那些陰差不撤走,我一個個吃下肚!老子可是聖後娘娘駕下,慈雨使者…」當天打了一個霹靂,「龍霸天!」
…真是個氣勢萬千、又台又勁暴的名字。
那天我們淋著大雨,渾渾噩噩的被一條龍丟去醫院,他還大鳴大放的清洗了整條山道,一整夜鬼哭神號。
我們整個社團的人都躺下了,據說我還胃出血,但又找不到潰瘍。
唯一沒有生病的,只有神采奕奕的小東和小西。我們一起住在病房的時候,他們和那個什麼慈雨使者,在醫院載歌載舞,連護士都成了他們的歌迷。
這場轟轟烈烈又莫名其妙的路祭,讓學校那些什麼小魔的,跑個乾乾淨淨,道路車禍就這麼終止了。
我重病在床,仁王還把我的魂拖出來,很興奮的跟我說,四方鬼神對沈默大為讚賞,也很惋惜小東小西被捷足先登,問其他人有沒有興趣當乩身。
「沒有。」我有氣無力的說,「有誰敢去當什麼乩身,我先把他們打死。」
物以類聚,宅配到腐又威力無窮,我不希望再來幾個奇怪的神明或使者添亂子了。
我們住院的時候,閻玄日也來探病,說她決定繼續念大學。
睇了一眼這個什麼冥府使者的,我將被單拉過頭,希望可以逃避現實一下。
感想?哈哈…我唯一的感想是…我想轉學。
沈默的祕密結社之路祭完